第12章 二嫁进行时(十二)
商枝从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悄悄打量着内室,宁渊以手撑着额角,面容被隐在暗处,看不清是何表情。
“谈完了?”
明明宁渊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商枝莫名底气不足,弱弱地应了声,以龟速挪到他身前。
见人站着不动,宁渊眉头微皱,商枝更不知所措了,她同宁渊满打满算相处不过三日,摸不清他此时态度究竟是何。
她的胆怯太过明显,宁渊自然能看出来,那点子置气的想法突然就消失了。
今日是秦怀远那个不要脸的自己贴上来的,关他家夫人什么事,他怎么能对她发脾气?
这样想着,宁渊都替商枝委屈。他牵过商枝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则站在她面前,一脸愧疚:“抱歉,方才是我不对。”
这变化来得太快,商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落到宁渊眼里,就成他夫人被自己的冷脸给吓到失语了。
林玄不同于宁渊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暖床的都没有,他虽还未娶正妻,姨娘却是纳了不少。
他自己享福也不忘拉自己好兄弟一把,天天琢磨着让宁渊尝尝情爱滋味,自己房中之事全说给宁渊听,指望着他突然开窍。
他一直嫌林玄嘴碎多事,这会儿却罕见地庆幸自己听了不少。他慌张地回忆着林玄曾在他耳边念叨的那些哄人的对策。
女子最喜爱的无非是些珠宝首饰,再送些新衣裳,保准给他哄得服服帖帖的。
这句话在他脑里闪过。
商枝就见面前的男人面色变来变去,最后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轻轻地放在她手心。
“这是什么?”
宁渊垂眸看着她:“这是府中库房的钥匙,你既已嫁与我,这些合该是你的。”
“库房里的东西你若喜欢都可以拿走,日后看上了什么只管从里面划账。里面有皇兄赐予我的,也有我自己做生意赚的,这些年也累积了不少,你尽管用,不用担心不够。”
商枝看着手上这串钥匙,沉甸甸的压得她承受不住,心里酸酸涨涨的。
怎么不见她露出欣喜的神色,反倒比方才还要心情低落。
宁渊暗道失策,觉得相信林玄的自己就是个蠢货。林玄自己后宅都一团乱麻,他的法子怎么可能有用。
“你不喜欢?”他试探问道。
商枝摇摇头,又狠狠点头:“喜欢,只是太过贵重,殿下还是收回吧。”
“既然喜欢那就收下,你是我的王妃,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谈何贵不贵重。”宁渊一锤定音,不容置喙道。
商枝落荒而逃,把钥匙一同捞着走了。
宁王府的下人见自家王妃红着脸从正厅出来,手上拎着串钥匙。
定睛一看,那不是王府库房的钥匙嘛!
意识到这点,面色不由微变,又见着王妃一路朝着主院小跑去,不由想到这几日外间的传言。
王爷还真的是色令智昏,王妃不过入府两日,就把身家全交了出去。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向来是家主居于主院,家主夫人居于侧院,可王爷却让王妃住在自己院子里,不曾提过半句让王妃搬出去。
看来以后得小心伺候这位主子。
商枝可不知身后下人的想法,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院子里,进了屋内把钥匙丢在桌上,人则坐上榻,以手托着下巴,目光半刻不离那串钥匙。
竹苓被忽视了个彻底,只好跟在身后进了屋。
竹苓凑到商枝对面,歪头打量她:“小姐,你怎么了?”
她家小姐一脸恍惚的看着串钥匙发愣,好半天才回她。
“你说,会有谁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吗?”
竹苓心下一沉,她可是知晓秦怀远方才同和自家小姐见过面。难怪小姐一副纠结万分的模样,指不定那人又装可怜来骗人了。
她以最大的恶意揣度着,巴不得自家小姐日后见到秦怀远绕道便跑:“世间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若有人同你示好定是图谋你身上的东西。小姐你可不要被眼前的一点点好处给骗了!”
商枝似懂非懂地点头。
竹苓不想她一直想着秦怀远,视线落到那串钥匙上,试图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商枝语气平淡:“王府库房的钥匙。”
“什么!”
竹苓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自己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小姐,你刚才说的那个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该不会是宁王吧?”
商枝点头。
她倒是淡然自若,竹苓可做不到,她就知道宁王对自家小姐有意,成婚不过两日就把身家全交到小姐手中,比只会让小姐受委屈的秦怀远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小姐,你就当我方才的话是头脑发昏乱说的。”竹苓语气激动,“若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那他一定是对你情根深种,这种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男子一定要把握住啊!”
商枝看着她戏剧化变脸,习以为常:“何意?”
“我的傻小姐,宁王殿下喜欢你、心悦你啊。”
商枝傻眼了。
“商枝!”
有恶毒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商枝转身瞧去,是个熟人。
芸娘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妇人打扮的女子。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芸娘嫉妒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阴阳怪气道,“也是,你如今可是宁王妃,贵人多忘事嘛。”
有些时日没见,芸娘竟变得陌生起来。她也不再像从前一般,见到这人总是心生畏惧。
“你既然知道我是宁王妃,那还不行礼?”商枝比芸娘高了半个头,往日在秦府时她总是畏畏缩缩的,看起来竟比芸娘还要矮上几分。
现下她挺直腰背,便有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姿态,竟让芸娘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心中生起几分畏惧。
身后几个妇人发出轻不可闻的笑声,绕过芸娘朝商枝恭敬地行礼,一副同商枝是好姐妹般的亲密姿态。
商枝厌恶芸娘,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这几个妇人,这些同芸娘聚在一起的妇人皆是上京权贵富商家的姨娘。
平日里可没少跟着芸娘一同找商枝的麻烦,如今见商枝摇身一变成了王妃,便态度大改巴巴地贴上来。
攀附姿态实在丑陋。
芸娘此刻也顾不得这几个见风使舵的塑料姐妹,咬牙挤过来,盯着商枝不肯罢休:“你同我的赌约是你输了,如今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
商枝:“我只是说同你打赌,可没同意赌输了要做什么。”
芸娘看着商枝,她不似从前在秦府一般穿着破布麻衣,如今身披绫罗绸缎,头上簪的发饰也是价值连城,哪里还有往日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她不甘心,凭什么全天下的好处都被她一个人占走了。
要是她消失就好了,有想法在心底成型,她状似无意地把手探入袖中,悄悄动作着。
正准备下手之际,余光扫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妹妹这是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哪值得你当真。”她突然软下身子,语气娇媚。
“枝枝。”有人自身后走来,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拢在自己怀中。
“芸娘见过宁王殿下。”芸娘脸上泛着红晕,几步上前离商枝又近了些。
商枝神色戒备地看着她,生怕她又要作妖。
芸娘眼下可没心思搭理商枝,她临时改了主意,手在袖中摸索着蠢蠢欲动。
确保手心爬上一物后,芸娘勾唇一笑,往前一步,身形摇晃着就要往前面倒,眼看着就要扑倒商枝同宁渊身上。
“唰——”
身后有人伸出一柄佩剑拦在前面,芸娘反应不及,小腹狠狠撞到上面,痛得面色扭曲。
侍卫面无表情地抬手、用力,芸娘被反弹的力道推得朝后退倒去,跌在地上,狼狈不堪。
“姑娘小心。”冷冷丢下一句话,墨玉后退回宁渊身后,气息敛尽。
芸娘那点小心思落在宁渊面前可不够看,也只有秦怀远才会被她几次三番耍着玩。
宁渊面露不悦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子,这位芸娘可不是个简单之人,在暗卫调查的东西里头,他家夫人可是被欺负得不轻。
他这些日子忙着同夫人培养感情,还来不及找她算账,今日她自己就撞枪口来碍眼。眼下商枝还在身边,他自然不会发作,可之后就不好说了。
宁渊攥住商枝的手,不欲在此地多留。
芸娘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却不着急从地上起身,而是眼含贪欲地看着宁渊,面上透着势在必得。
她方才只是明面上被拦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她就只需回她的碎玉轩等好消息便是。
没想到今日不过是出门买点东西,竟然还阴差阳错提早了计划。
待事成那日,她一定要先好好感谢商枝为她提供机会,再将其狠狠踩在地上,好报今日之仇。
现在就姑且让她再逍遥几日。
宁王府的马车里,商枝依靠在车窗处瞧着外间热闹的场面,宁渊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脸色平静地从袖间捏出一条蠕动的血虫。
血虫在他指尖不断挣扎,试图钻进他的手指中,却被一层看不见的膜隔着,以失败告终。
看着血虫身体中显眼的红线,宁渊眼底有杀意浮现。
这乃是一种名为‘引情’的蛊虫,也称为情蛊。情蛊乃是巫蛊之术里最为人忌惮的一类蛊虫,有子母蛊之分,母蛊寄存于养蛊人身上,子蛊则靠寄生者的心头血为生。
被子蛊附身的人,则会对母蛊寄存之人情根深种,直到心头血被吸尽那一刻方才会清醒,却为时已晚。
那个芸娘究竟是何来路,一个青楼女子怎么可能懂得巫蛊之术。
不过,宁渊眼底有异色闪过,他前些日子见过秦怀远一面,他唇色隐隐发紫,眼周有红晕泛起,种种征兆竟和中了情蛊会出现的迹象对上了。
莫非他也是中了情蛊?
不过,这与他何干,宁渊心底卑劣地生出庆幸,说起来他倒还要感谢芸娘的举动,才让他得以美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