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嫁进行时(八)
见她不想说,宁渊也放弃追问了。他现在对于商枝来说,不过是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有些事不宜多问,冒犯了姑娘就得不偿失了。
问了商枝要去的地方后,宁渊吩咐了车夫几句,随后便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商枝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确保他真的闭眼了才稍稍放松一些,轻手轻脚地拿衣袖抹掉快夺眶而出的泪水,小声抽泣着。
身处陌生环境中,身边还有一个存在感极强的男子,她本不应该失态的,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难受,满脑子全是方才秦怀远的一举一动。
相处了一年,她头一回知道秦怀远的演技那般厉害,让她竟没觉察出一丝一毫的漏洞,还真以为秦怀远改邪归正,想与自己恩爱到老。
谁知,人家背地里打着享齐人之福的小算盘。
宁渊不想让商枝不自在,选择闭眼假寐,可眼睛看不见之后,听觉愈发灵敏,随着细细小小的抽泣声钻入耳内,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我莫不是身体有毛病了?
宁渊心烦意乱下,干脆睁开眼光明正大地看过去,却见商枝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回了角落,极为不安地怀抱着自己,哭得满脸是泪,像在外面受了极大的委屈却找不到人安慰的孩童。
“别哭,哭多了伤身。”
宁渊平日里杀伐果断,可如今对上姑娘的眼泪便束手无策了,只会干巴巴地说别哭,什么甜言蜜语、温柔贴心话半句都说不出。
商枝泪眼朦胧地望去,见男子朝自己递来了一块月白色的手帕。
她伸出手接过手帕,细细的手腕上有几个显眼的牙印:“谢谢公子。”
“宁渊。”
“我叫宁渊。”
商枝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他的这句话没任何反应,拿着手帕捂住双眼静坐了良久才缓过神,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宁、渊?”商枝把手帕从眼睛上拿下来,歪头看向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是我。”
宁渊看着面前的姑娘,一双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巴掌大的小脸估摸着是不通气的缘故,哭得通红一片。
一手揪着自己的裙摆,一手捏着他的手帕,时不时还抽噎一下。
活脱脱一个小可怜,却又属实可爱的慌。
宁渊生平第一次,见到人哭泣不是厌恶地想一拳打过去,而是想把她揽入怀里,搜罗尽世间所有稀世珍宝哄她开心。
宁渊倒了杯花茶递过去,用尽全部的耐心斟酌着开口:“你可是被人欺负了?”
商枝哭累了,乖乖接过花茶:“谢谢宁公子。”
浅浅抿了口花茶后,她眼睛一亮,又喝了一大口,茶水将两片饱满的唇肉浸透,显得愈发红润娇嫩。
将一杯花茶饮尽后,她才想起回复宁渊的问题。商枝拧着眉头,先是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她能察觉到男人关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时冲动下有些孩子气地嘀咕:“其实有……有一个人骗了我。”
“是谁?”宁渊神色一凛,眉间有杀意浮现。
商枝被他突变的神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贴着车壁缩了缩,不肯再说。
宁渊知道自己吓到她了,不免有些懊恼,想要解释什么,却察觉到马车已经停住。
竹苓从外间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脑袋:“小姐,我们到了。”
怎么到得如此快!
宁渊不满地看着外间的车夫,恨不得自己亲自把马车驾回去,却也只能干坐着,眼睁睁看着商枝同自家的婢女一同进了一座宅院。
秦大夫人找得这家干亲是秦家的远方亲戚,家中也算小有资产,给商枝准备的小院比从前的秋斋院还要讲究几分。
这家人不同秦府的冷漠,待人极为热情,和善地将商枝迎进屋内,好一通问候才带她前往这几日要住的地方。
经过一番折腾,商枝总算真正得了解脱,洗漱完后便躺上床歇息。
翻来覆去却没一点睡意,总不自觉想起白日的一切。
竹苓了解自家小姐,自从医谷被灭门后,她一改往日的娇气,被逼着成长懂事。
从前一点小伤都要嚷得全谷都知晓,如今却何事都喜欢埋在心里,痛了委屈了也不知道说出来。
她知道商枝现下定还未睡,摸黑便钻进了被窝里,被里面的冷意冻得打了个哆嗦。
“竹苓?”商枝被突然出现的暖意给吓了一大跳,抖着嗓子道。
“是我。”竹苓凑到自家小姐身边,像从前一样紧紧搂住她。
商枝自小体弱多病,因为寒毒的缘故,一年四季都手脚冰凉。尤其是冬季,无论放多少个汤婆子都不管用,谷主夫人心疼女儿,选中了竹苓来陪伴商枝。
竹苓是被谷主从外间捡来的弃婴,要是没有谷主,就没有今日的竹苓。商枝作为谷主的女儿,她理所当然会护住的。
竹苓自此便陪伴在了商枝身边,充当人形暖炉与商枝同吃同住。两人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
在商枝眼里,竹苓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姐姐,奈何竹苓实在古板,硬是要守什么破规矩叫她小姐。
她自从离开了医谷,与竹苓许久未曾一起相拥而眠,如今竹苓这一抱,仿佛回到了从前一般。
竹苓趁着自家小姐恍惚之际,几句话的功夫就将今日发生之事套得一干二净。
知道事情原委后,她眉间被一片郁气笼罩,眼里有杀意闪过,手上却轻轻地拍着,哄自家小姐入睡。
待商枝沉沉陷入睡梦中后,竹苓才轻轻吐出一句:“小姐,我替你杀了他可好。”
翌日。
因着竹苓的陪伴,商枝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香甜。
一觉醒来后,双眼的红肿都消退了不少。
商枝坐在梳妆台面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便出了神,显然又想起了昨日的事。
竹苓正站在身后为她绾发,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
“小姐。”竹苓眼珠一转,想起了一个人,“昨日那名男子是谁,你怎么认识的?”
商枝被她的话拉回神思,知道竹苓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勉强提起精神,将自己与宁渊结识的原委说与她听。
“小姐可知他是谁?”
商枝摇头,她觉得宁渊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实在回忆不起自己是何时听过。
竹苓:“他便是宁王,当今圣上的胞弟。”
他便是传说中的宁王?
商枝难以置信地望着竹苓,得到了后者的再次肯定。
回想第一次男人杀人的淡定模样,确实不像个寻常人,她还曾猜测宁渊会不会是一个杀手,现在想来,不免羞愧难当。
宁王乃天潢贵胄,名讳自然无人敢提。这些年他一直苦守边疆,护住了满朝百姓,获得了百姓发自内心的敬仰与崇拜,商枝也不例外。
竹苓对这位宁王殿下更是崇拜有加,对他大大小小的事迹更是如数家珍,同她说了不下数次。难怪她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应当是竹苓曾经有提过。
理清思绪后,商枝恍然大悟,怪道都说宁王殿下天人之姿,竟是丝毫没有夸大。
也只有他这般的男子,才会对自己施以援手,不计较被弄脏的衣服,待人温和,不同寻常权贵一般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商枝对此总结道:“宁王可真是个好人。”
竹苓对她这句话不否认却也不赞同,她家小姐也太过天真。
她是崇拜宁王没错,但也正因如此,她清楚地知道宁王可不是这般好心之人。
自家小姐弄脏了他价值千金的衣裳,他却只要了一串糖葫芦,还是吃过的。
昨日也是如此,不过见了一面就如此好心的送自家小姐回来,还让人把秦家的马车给修好送过来。她瞧着送回的马车,里里外外都已经被翻新过,不比宁王自己那辆马车差多少。
费了这么些心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她家小姐本身吧。
——
宁王府。
身着玄衣的男子负手站在窗边,身后跟着着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声线毫无起伏地汇报着自己搜刮来的所有消息,说完后便无声无息地退下去,隐入暗处。
宁渊抬手握住窗台,险先将其捏碎。一想到姑娘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受尽委屈,他就恨不得把那些欺负她的人给杀了。
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宁渊在屋内踱来踱去,晃得林玄头晕。
这铁树开花真可怕,好好一个大将军为了个女子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林玄前几日被揍得伤口早已痊愈,此刻便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方才宁渊站立的窗边,见那窗台被捏得已经变形,不由啧啧赞叹道:“好力道。”
“人家商姑娘过两天就要嫁人了,你何必为了个有夫之妇伤心费神,人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何必插手。”
宁渊横了他一眼,不满林玄的这番话,在他看来,还没举行婚礼便不算嫁人。再说自己不过是看不惯这些肮脏事,想替天行道罢了。
“我作为将军,保护百姓是我的职责。”
这话一出,林玄憋得面色都红了,最后破罐子破摔,一点面子也不给宁渊,笑得极为放肆。
这借口也未免太牵强,也不知宁渊说出来自己心不心虚。
“那你想怎么做?”眼见着再笑下去又要挨揍,林玄连忙止住笑声,强装正经道。
“这你就不必管了。”宁渊心里有了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