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嫁进行时(四)
秦怀远被她的目光看得莫名心虚,不解地看向一旁的竹苓。
竹苓把头低低埋起,假装看不见。
“试了。”商枝坐回椅子上,低低应了声,“怀远今日来所谓何事?”
这话一出,秦怀远心底的怪异感更重了,他强行忽视心里泛上的不舒服,走到商枝身边自顾自的坐下。
“我……我那日曾说过,只要你不要再迫害芸娘,正妻之位自然是你的。”
“你我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初五,如今距离婚期不过两月有余,我是来问问你对婚礼可有什么要求?”
商枝缓缓摇头,一脸温顺:“并无,全凭大夫人与你做主便可。”
“你。”秦怀远有些气结,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商枝说些什么才好。
他对这个所谓的婚礼并不在意,之所以特意跑一趟不过是为了表现对商枝的重视,谁知她这般没眼色。
明明像她这般恶毒的女子,他肯娶她便是对她莫大的恩赐。芸娘因着商枝的存在,只能委屈求全做一个妾室,商枝还有什么不满?
心里虽这么想着,秦怀远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注视着商枝的一举一动。
两人就这样干巴巴地坐着,时不时说一句话,全靠喝茶维持这场交谈。
坐得实在算久了,秦怀远想着芸娘还在等自己,神色便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急切。
他伸手在腰间摸着,犹豫再番还是把那东西拿了出来,是一支手艺粗糙的雕花银钗。
秦怀远有些不自在地把钗子递过去,破天荒地有些结巴:“给,给你。”
商枝疑惑地看着他手中那明显不符合秦家大少爷身份的古朴的银钗。
见她不肯拿,秦怀远颇有些气急道:“你家乡那边不是有个习俗,新婚时丈夫需得为妻子亲手雕刻一只钗子,这、这是我为你做的。”
说完,他将银钗重重放置在桌上,起身就大步离去,背影透露着几分落荒而逃。
人都走远了,商枝才回过味来,她将桌上的银钗拿起,凑到眼前仔细打量着。
可以看出雕刻它的人是头一遭,手艺生疏,雕刻的着实不算好,甚至那桃花样也一瓣大一瓣小的。
但商枝将这只银钗左看看右瞧瞧,只觉得格外欢喜。上京并无这种习俗,秦怀远这样一个大少爷却肯为她亲自动手。
她想,再给秦怀远一次机会吧。
“竹苓。”商枝让竹苓拿来了自己的妆匣,把银钗妥善放好,才弯起嘴角,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你帮我去买块红绸布回来,记得要最好的布料。”
“是。”
竹苓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打算,她家小姐还是打算嫁给秦怀远。
既然小姐心意已定,那她便守在小姐身边,一直护着她也是好的。
竹苓对商枝的婚事比她本人还要上心,什么事情都亲自盯着,生怕出了半点纰漏。
这日,商枝又被迫试着改良过不下五次的新嫁衣,任由丫鬟婆子在自己身上作乱。也不知秦怀远是怎么打点的,她的嫁衣一次比一次的还要华贵。
如今她身上这件,远比她第一次穿的那件要华贵精致。
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把这套重工制作的喜服穿戴完毕。商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头戴凤冠,套着绣花红袍,肩披霞帔。
“小姐可真好看啊。”竹苓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商枝。
周围的丫鬟婆子也是满口好话奉承着,话里话外都将商枝夸成了天仙下凡一般。
商枝看着铜镜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觉得她们未免言过其实,给了些碎银便将人打发走了。
不仅穿嫁衣过程繁琐,脱它也是一个难题。
商枝有些后悔过早把人打发走了,早知应该让她们帮自己脱了再走的。
不过已经为时过晚,商枝叹了口气看着竹苓,表情却不同于她话语的沉重。
她眉眼弯弯,眼角透着几分狡黠,像极了捣蛋成功的小狐狸:“竹苓,今晚就只能麻烦你帮我脱嫁衣了。”
毕竟穿戴的时候竹苓一直在场,亲眼见了那群绣娘的穿戴步骤,由她来脱应当会好些。
竹苓脸一垮,哭唧唧地就要喊累,她刚才可是瞧见那些绣娘五六个人一起都花费了近一个时辰,她一个人不得花费更多时间。
但看着自家小姐那张脸,所有的不愿一下没了,竹苓伸着手就贴上去。
自家小姐这么个大美人让她帮忙脱衣服,这种好事怎么能喊累呢!
竹苓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突然出现的男人给打断。
秦怀远止住了要去通报的丫鬟,独自一人进了商枝的屋子。
“我听闻绣娘已经将嫁衣送过来了,枝枝……”可曾试穿?
秦怀远呆愣在原地,眼也不眨地看着前方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
半响,秦怀远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语气有些飘忽,带着些不确定:“枝枝?”
商枝还未做好身穿嫁衣与秦怀远见面的准备,如今猝不及防见到了,她心底难免有些羞涩。
脸颊难以自抑地泛上粉意,一双杏眸里水光潋滟,唇不点而朱,在那大红嫁衣的衬托下愈发可人。
“你怎么来了。”商枝走上前,亲自替秦怀远解下大氅,挂到一旁的木枷上。
秦怀远跟在商枝身后,声音微哑:“怎么,我不能来?”
商枝摇头,她哪有资格不让秦怀远来秋斋院莫说秋斋院,这整个秦府秦怀远都是秦怀远想去便去的。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在这秋斋院,等着秦怀远想起她时,来看一看她。这不,那日给了银钗后秦怀远又是几日未曾露面。
想到这里,商枝看他的眼神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幽怨。
秦怀远看着面前身着嫁衣的女子,心底微动。
他是在八岁的时候知晓自己有个娃娃亲对象的,年纪尚轻时他没理解其中含义,直到后来逐渐长大,他才明白这个娃娃亲意味着什么。
从古至今,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本无可指摘,却想到自己未来将娶一个素未蒙面的女子,连她姓甚名谁,样貌何样都不曾知晓,他就不可避免地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产生了厌恶。
他年少时向往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与之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后来渐渐懂事后才知晓这件事有多难。
他其实还记得与商枝初见时的场景。
当时他正在书房作画,轩童突然和他说有一个自称与他有娃娃亲的姑娘寻到秦府门前时,秦怀远有那么一瞬的讶异与不喜。
后来进了大厅,他抬眼便看见有一个脏兮兮的小脏包缩在椅子上,看向他的眼神是惶恐不安的,满脸的脏污也遮不住那张倾城绝世的脸。
那时,秦怀远只觉得自己从未波动过的心狠狠扯动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要是这个女子成为自己的妻子,也是不错的。
谁知世事难料,他遇见了芸娘,且商枝的所作所为却一点点耗光了他的耐心。
思及此,秦怀远低头看着商枝,眸色一片幽深。
“这嫁衣可喜欢?”秦怀远坐到椅子上,想将商枝拉入自己的怀中。
商枝面前突兀地浮现那日梅园的场景,她隐隐有些抗拒地推开了秦怀远放在自己腰间的手,选择坐在另一个椅子上。
秦怀远对她的举动也不甚在意,眼含笑意地望着商枝,好声好气地同她商讨婚事。
秦怀远自那次来过后,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三天两头地就往秋斋院跑,对婚事极为上心。
是日。
商枝同往常一般坐在窗边,晒着太阳一针一线缝制盖头。她从小就不喜女工,阿娘教的时候也不认真学,如今遇上绣花便捉襟见肘了。
白皙纤细的玉指已经被针给戳了数十次,肿了不少。
商枝绣得有些累了,将手中的红绸步放下时,抬头便见到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院子中。
“你来作何?”商枝语气冷硬。
芸娘可不怕她的虚张声势,如同在自己院子般自在。
不慌不忙地走到商枝面前,拿起了针线篮子里的红绸布,语气恶劣:“我当姐姐是在做什么呢,原是绣红盖头啊。”
“想必姐姐这会儿格外得意吧,两个月后你便是怀远的妻子了。”
芸娘将手中的布狠狠丢在地上,抬脚便踩了上去,还恶意地碾压了几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商枝胸脯快速起伏着,“腾”的从榻上起身,怒视着芸娘。
芸娘以帕掩唇,娇娇地笑着:“我只是好心来告知姐姐一声,大夫人过会儿就来了。姐姐先想想待会儿怎么解释你十月初一那日烧寒衣的举动吧。”
商枝面色顿变,难以置信地望向芸娘,她怎么会知道?
芸娘看出她的想法,一脸得意道:“这你就不必知晓了,姐姐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事情可不是我逼着姐姐做的。”
两人说话间,有敲门声传来。
秦大夫人来了。
事发突然,根本就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商枝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厮拿着铁锹,在桂花树底下挖出了一堆混着泥土的灰烬,甚至还有几片未烧尽的蜡纸。
证据确凿,商枝看着那些未烧尽的蜡纸大脑一片空白,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秦大夫人看着地上那几片蜡纸,面色一片铁青。秦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作为商人对气运之事极为在意,尤其是秦家大夫人,更加忌讳这些。
芸娘那个贱蹄子来告密的时候,她是不信的,就商枝那个老鼠胆子怎么感违抗秦家的规矩。
谁知道,她竟然失算了。
“好,好的很。”秦夫人一想到商枝阳奉阴违,吃着秦家的饭,背地里却烧东西给死人为秦家招来霉运,她就恨不得掐死她。
难怪秦家最近有几家铺子都亏空了。
她将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商枝,满脸厌恶道:“商枝,我秦家自认为待你不薄,你如今却恩将仇报。”
“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如今太令我失望了,你是不是存心想要害我们秦家!”
芸娘在秦夫人来后便降低存在感缩在一旁,如今见状便冒出头来火上浇油道:“大夫人,方才妾身还瞧见姐姐屋内放了个东西,妾妾瞧着竟与那传闻中的巫蛊之术极为相似。”
“是吗?”秦大夫人哪里看不出她的小算盘,不过如今也顾不上与她计较。
在秦大夫人的示意下,身后有两个丫鬟进了商枝的屋内,竟真的在针线篮子里找出来一个巫蛊小人。
看着那个扎着银针穿着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人偶,秦大夫人险先昏厥过去。
“来人!把商小姐给我关到祠堂去。”
身后的两个粗壮的婆子心动迅速地上前压住商枝,令她狼狈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