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六年前
六年前。
南屿秋天是潮湿阴冷的,舒沅一点儿都不喜欢这里的天气,她想回北川。但是没办法,她爸妈把她送来了这里。
舒沅今天刚刚转校到南屿一中,交转校信息登记表、寻找班级、自我介绍等等一大堆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
这儿的学生多少对于一个从北边来的学生是好奇的,北川是繁华的地方,是他们爸爸妈妈尽管闯荡得头破血流但也要留下来的地方;再加上这个女学生好看又清高,他们一边好奇着,但也要作出不屑一顾的模样。
舒沅并不太在意这些,朋友对于她来说可遇不可求,随缘就好。
中午的时候,被班主任叫住,问了些情况后,回到教室早就没有人了,她也不乐意自己去找食堂,于是就饿着了,反正她也没有心情吃饭。
晚上,舒沅放学了,南屿一中是可以走读的。家里就她一个人,没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她也不急着回去。
舒沅穿着毛绒绒的白色羊羔绒外套,将拉链拉到顶,小脸躲在领口里,下身穿着简简单单的浅蓝色铅笔裤,黑色的松糕鞋修饰着她纤细的脚踝,整个人就只有脚踝那里露出了晃眼的白。
舒沅在一中外面的24小时便利店坐着,她晃着双腿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康师傅红烧牛热面。
一中旁是一个热闹的小吃街,到处都可以看见学生们拿着各色各样买来的小吃,吵闹着嬉笑着,青春肆意。
但舒沅不喜欢这里,这里一切都感觉太旧了。那些路边的小店,有着五颜六色的广告牌,但这些广告牌都积了陈年的灰,鲜艳的颜色也看起来灰扑扑的,尤其下雨天,这水泥路上的泥水横流,没走几步路,裤腿绝对就跟和了稀泥一样。
“一盒玉溪。”
舒沅是拉小提琴的,搞音乐的人对声音都是特别敏感的,她瞬间就在嘈杂的背景里捕捉到了这个声线,低沉清冷,很好听。
她望过去,是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男人,黑色宽松运动裤,185差不多,看着背影倒像个帅哥,不过整个人灰扑扑的,衣服有些旧。整个人缩在连帽衫里,看不见脸,浑身的气氛很丧,感觉周身带着从外面小街上带来的水汽。
舒沅对一切看起来旧旧的、灰扑扑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好感,瞬间就没兴趣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更何况接下来这个男人作了一件让她很不齿的事情。
他微微弯下了腰,低头在收银那的架子上找着东西,白皙的手拿起了几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看了看,最后选中一个,仍在了柜台上,“一共多少钱?”
年纪看着不大,买避孕套倒是看着挺熟练的样子,长成这副妖孽的模样,不知道要残害多少怀春少女。
后来,舒沅就没有再看那个男生,素面朝天的,看着外面灰蒙蒙的街景,吃起了面前的一碗方便面。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气开始微凉,便利店里人来人往的,有些热气,舒沅面前的玻璃窗起了雾气,她玩心起,用葱白小手在窗上写字,一横,一竖,一瞥,三笔就完成了。
刚好,她看见了便利店的那个男生,整个人缩在帽衫里,低垂着头,没有打伞,但眼睛从她所写的字上飞快掠过,再和她眼睛一瞬对视,眸子里没有情绪,彷佛他刚刚看见的并不是一个“艹”字。
随即,消失了,飞快地,有些不真实。
但,那男的,很好看。
舒沅其实伪装得很好,她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一个好学生、乖孩子,别人以为她是个连脏话都说不出口的孩子,这些她都做得很好,但她并不是,她内心坏得已经黑了。
舒沅转念想,这个人或许并不会出现在她学校,尽管他很好看,但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晚上七点了,舒沅还是不想回那栋孤零零的别墅,那并不是她的家。
她晃荡在街头,这瞧瞧,那悄悄,小镇上的人现在都在吃完饭了,少壮丁,小孩多,那些老人也是管不住这些调皮的小祖宗,但是每一户都有一盏暖暖的灯光,昏黄的,可以感受到热度。
她像个不知方向的苍蝇,到处晃悠,有一处人家却是没有光的,暗暗的,就像她那个“家”一样,大门却是洞开着的,有一颗长得特别好的榆树。
她刚来时,就发现南屿的榆树特别多,明明是偏南、海拔不高的地方,榆树却这样多,而且居然没有被南屿这潮湿的天气浇死了,尤其这家的榆树长得又尤其得好。
这家还挺大的,颇有种四合院的感觉,但这房子应该年代蛮久的,这门口的两座大狮子,一只缺了一个脚,一只索性整个头都不见了,不晓得是不是这里的毛孩子弄的。
舒沅听见“咿呀咿呀”的声音从院子里出来,似痛苦、似欢愉,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但就是好奇,谁还开门做那档子事情。
她探头往里瞧,不巧就撞到一副冷淡的眼睛,再看他那一身衣服,可不就是在便利店买套套的那一位嘛。
她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咧嘴露出八颗牙齿,“呵呵”一笑。
那院子的主人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舒沅想,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也没必要这么直接吧。
但开门宣淫的人并不是他,似乎是从东面的小厢房里传出来的,舒沅也不害臊,就走进来了。
“大兄弟,你朋友天还没完全擦黑,就做这档子事,而且还不关门,这边小孩子这么多,影响多不好啊!”舒沅站在沈榆面前向他眨了眨眼睛,沈榆长得好看,虽然穿得灰扑扑,但真的太好看了,她从没见过像沈榆这一款的。
她打破了原先的决定,她想,她想要沈榆了。
沈榆是标准的单眼皮,眼睛并不小,眸色极深,剑眉,横斜入额前的刘海里,挺拔的鼻峰,微薄的唇形。皮肤白皙,棱角流畅分明,身形又是绰约欣长,可不是个可人儿嘛。
舒沅循声望去,那高亢的声音是从大院的西厢房传来的,暗暗的屋内,门还漏了一丝缝儿,她就直溜溜地看,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沈榆起先并不想理这个自来熟的人,随随便便就进别人的家,但瞧见舒沅这副不害臊的样子,沈榆终于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大虎,你赶紧给我完事儿了!下次你再背着我来我家做这个事情,我就他妈的告诉你老子了。”沈榆并不是吼的,只是提高了声线,慢悠悠地吐出这些字来,但是在这动荡里,却仍然特别清楚。
只听小厢房里声音静了一瞬,然后更加激烈了,女人叫得惨烈,男人闷哼一声,动静小了下来。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从房里出来,舒沅可以从房门那小缝隙看见一个曼妙女人在穿着衣服,床上一片混乱,远远地似乎能闻见从房里飘出来的味儿。
“咳咳。”大虎一出来看见院里还坐着个女孩,看样子是个学生,“好家伙,榆哥儿,你刚刚带着个姑娘一起听墙角啊。”
大虎出院子的脚步一下踉跄,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看够了么?”一直坐在榆树下的那个男人,望着舒沅。
舒沅盯着房内,眼睛一瞬不瞬地,都不带眨眼地,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羞的女孩子。
舒沅回过头来,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满脸疑惑,“你在说我吗?”
沈榆懒得解释。
穿好衣服的小姐从屋里走了出来,从大虎手里拿了钱,染着红色豆蔻的指甲沾了沾殷桃小嘴里的唾沫,就当场点了起来。
这小姐不贵,但是大虎手里就是没有红票子,都是五块、十块的零碎钱,这小姐也没面露难看,总是钱到位就行了。
“整好!”小姐将钱往自己露了半个浑圆的沟里塞了进去,她见到沈榆时,眼睛里亮了,又从胸衣里又摸出一张粉色名片,塞进了沈榆帽衫的口袋里,“这位小哥,有想法就联系我喔~”
说完,就扭着屁股走了,还留下了一阵刺鼻的劣质香水味。
舒沅走到沈榆跟前,沈榆眼皮抬都没有抬,就嗅到一阵陈皮糖的味儿,还夹杂着点药香,不知道是不是香水,或者是她自己身上的味道。
她把沈榆胸前口袋的名片拿了出来,正反瞧了瞧,随即仍在了地上,还踩了那名片一脚,这次直接坐在了院子里的一张老式躺椅上。
地上刚下过雨,湿漉漉的,带着泥水,那名片瞬间就烂在了泥水里。
大虎看着这场面,呼吸都不敢了,谁不知道沈榆虽然冷淡话少,但是惹到他的话,他就往死里打。
不过,他是没见过沈榆打女人的,因为那些女人要么是粘着沈榆,搔首弄姿的;要么就是怕沈榆,躲得远远的。
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卦的。
沈榆没有说话,当作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不是不知道这女人的心思的,他就懒得理。
“对了,你是叫大虎吧?”舒沅见沈榆没有理自己,转头向呆愣在那里的大虎搭话。
大虎被舒沅看着,瞬间骨头都酥了,这位小妮子可真的是好看啊。
眼睛大大的,棕色眼珠子,嫣红小嘴,柳叶眉,皮肤可真的是白啊,跟榆哥儿有得一拼。
“嗯。”大虎傻愣愣地应着。
“他叫什么名字?”
“榆哥儿。”大虎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出来了。
“全名呢?”
“沈榆,百家姓,沈;榆,榆树的榆。”大虎觉得这小可儿的眼珠自带魅惑,感觉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带着仙气,晕乎了他硕大的脑袋。
“哪个学校的”
“江陵职业技术学校。”
“ok!感谢,下次见哦!”舒沅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小手一拍,从躺椅上跳了起来,给了大虎一个wink,再给沈榆一个飞吻,就准备走了,还没走两步,又回头,明媚的笑着。
“忘说了,我叫舒沅,舒心的舒,三点水加元旦的元,别忘喽。”随后,甩头就走,潇洒极了。
大虎刚刚反应过来,被这小妮子套了话,傻不愣登地回头看坐在榆树下的沈榆。
沈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刘海有些长了,遮住了他的眼睛,却笑了出来。
“哥?”大虎有些毛骨悚然。
沈榆终于抬头,给了大虎一记冷眼,“下次别带女人来我家了,我这不是免费宾馆。”
“哎哎,好嘞,榆哥儿,刚刚套多少钱?”大虎问着,却没有要拿出钱包的意思。
“算了,赶紧滚回家去。”
“好嘞,哥,今天沈大爷又去赌钱,你没饭吃哇,要不要去我家吃,我娘今天买了好多菜。”
“不用。”沈榆不是不知道大虎家的情况,哪有那么多菜,一家三口都不够吃的。
“好吧,哥,我走了啊。对喽,套子还剩几个,给您用啦!”说着,赶紧跑出了门,在门外笑得一脸猥琐,沈榆挥了挥拳头,大虎已经一溜烟地不见了人影。
沈榆看着地上的粉红小卡片,捡了起来,放在刚刚坐的石阶上,躺在刚刚舒沅坐过的躺椅上,抬头看着南屿的天,月亮已经不知道在何时爬上了头顶……
舒沅走在回家路上,一蹦一跳地躲避地上的小水塘,路是黑的,但是月亮是亮的,照得水塘亮晶晶的,就像沈榆的眼睛一样。
舒沅本来是对这座小镇没有一丝喜欢的,但看了沈榆那冷淡的眼睛,漂亮的脸蛋,她觉得这儿的生活突然有了期待。
她喜欢沈榆那狼性的眼神,她想要撕破沈榆的面具,为她折服,匍匐在她的脚下,她要做他世界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