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江槿(3)
江槿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的可怜极了,生活也是糟糕透了。
母亲难产而亡,留下刚出世的她。
尚在襁褓的婴儿嗷嗷待哺,而她的父亲妻子离世,也很心痛,他毕竟在朝为官,事务繁忙,无法时刻关心照顾女儿。
一个父亲,尤其是一个很传统的父亲,他不会过多地去关注女儿的,也不能把孩子丢给奶妈,孩子毕竟是需要母亲的。
至于姨娘,更不成了,嫡女交给姨娘照顾乱了规矩。
不得已,他只得在一年后娶了继室。
朱夫人如他所想,将后院打理得很好,将江槿也照顾的好,那时候江槿不知事,也极其黏着朱夫人,把她当成了亲生母亲。
可朱夫人很快就怀孕了,这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江槿:“夫人怀孕了,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不能时常黏着夫人,小心撞到夫人肚子。”
朱夫人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自然也小心对待,对于江槿不再黏着,她也疏没放心上,只交代下人好好伺候江槿。
直到生下江柠,朱夫人才注意到江槿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妹妹,她自责又无奈。
可江槿仍旧越来越不亲近她,她也只能努力在吃穿上补偿她。
不到两岁的江槿对于这些事早已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在她有记忆的时候,总是会听到下人说朱夫人进府后她日子就难了。
可朱夫人对她很好,后来有了妹妹,又有人说有了江柠,她的位置会极其尴尬。
果然,有了江柠,母亲对她不再关心了,身边的下人也总是不尽心伺候她,甚至在背后还期待着去伺候妹妹。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
是了,她还有哥哥,与她一母同胞,可惜,这个哥哥并不喜欢她,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也想和哥哥一起玩,可哥哥把她推开了,厌恶地指着她吼道:“都是你害死了阿娘,你为什么要出生?!我不要妹妹,你把我阿娘还回来!”
她很无措,也很难过,跑去母亲那里寻求安慰,可是却看到父亲抱着妹妹,目光很慈祥,很宠溺地一声声叫着“阿柠”。
那是她第一次生出一种想法,如果没有妹妹就好了,妹妹为什么要出生?
如果没有江柠,她起码还有父亲和母亲。
近两岁的她,对那个因生她而去世的母亲没有任何记忆,只知道这个下人说是继母的母亲曾经对她也很好,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她慢慢学会了善良,温柔,体贴,大方,端庄。
她自娘胎里出来就身子有些弱,所以别人总说她弱柳扶风,这正合她意,毕竟世人不知为何,天然都更喜欢弱一些的人。
她也喜欢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夸赞她的语言,尤其是和江柠比较起来。
仿佛这样,她才能觉得,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江柠的。
父亲夸她有嫡女风范,不像江柠,只知道顽皮爱玩。
朱夫人也总是拿她来给江柠做榜样,让江柠向她学着点。
她心里暗暗得意,可江柠似乎并不在意。
是啊,她有父亲母亲的宠爱,人人都喜欢她的活泼机灵,就连她的嫡亲哥哥,也总是爱送给她从外面集到的有趣的小物件。
也是可笑,江柠每次得了那些小物件,总要兴致冲冲地跑来与她分享。
姐姐姐姐地叫着,叫地让人心烦!
她是看不出来她一点也不喜欢她吗?
是啊,她看不出来,所以她这里的小物件就被她塞地越来越多了。
于是,她叫彩禾把那些小物件都丢了!
不巧,被她哥哥瞧了个正着。
霎时,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怎么,不会以为是她抢了他精心送给江柠的玩具?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沉着脸离开了。
无所谓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不奢望父慈母爱,手足情深了。
后来,她遇到了他,三皇子殿下,齐暮。
那日,她去了福光寺为那从未见过的母亲祈福。
彩禾心疼他,在祈灵殿对着母亲的灯烛忿忿地为她鸣不平。
却不知,他那时也在。
她不知他听了多少,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在背地里嫉恨自己妹妹的坏女子……
然而,他没有,他说,他能理解她,能与她感同身受,愿意听她诉说。
慢慢地,他们之间有了往来,情意渐深,他说,会娶她,给她世间最尊贵的身份。
甚至,她为了给她出气,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让江柠对她也情根深种。
若问她,看到江柠为了一个男人掏心掏肺,可这个男人爱慕的是她,她会高兴吗?
当然,她心里何止兴奋,甚至觉得解气!
后来,殿下似乎对江柠并不只是为了给她出气,反而有他自己的谋划,他利用江柠对他的情意哄骗她嫁给太子做侧妃,他想让江柠做卧底以给他算计太子做万全的机会。
之后,她与江柠之间的来往到底有多少,她也不知道了。
只知道,他去凉州平乱,失败了京中有了不好的流言,她有些担心。
此时正逢百花宴,在宴会上,宋迟不知何时见过她,说是对她一见钟情,于是如登徒子般直接上前约她说话。
虽说,这个行为在百花宴上是正常的,可他却给她引来了白洛青三人的嘲笑。
那三人家族势力都不低,总爱聚在一起去仗势欺人。
感受到四周的目光,她不禁有些恼恨面前的宋迟。
他一个顺康侯府的世子,要什么女人没有,作何来逗弄她?
怕是又是他们那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之间无聊的赌注罢了!
在她孤立无援之际,江柠出现了。
她如今是太子侧妃,有太子的宠爱自然受人捧着。
令她惊讶的是,她如今颇具上位气势,巧言善辩,将白洛青一行人压得死死的。
她在替她说话,维护她的清白……
呵,真是个傻子,你不知道你进东宫还有我的一份力吗?
是啊,她不知道。
中秋之夜,明明宴会一片祥和,可最后却变得风诡云谲。
三殿下莫名其妙就被冠上了行事荒诞淫乱,德行有亏的罪名,被监禁。
而当初为难她的白洛青也因为与齐暮后宫媾和被被赐为三皇子妃。
一切,都如此荒诞无稽。
可她看得出来,这怕是三殿下和白洛青分别都想算计太子和江柠的下场。
一时之间,她不知是因齐暮伤心失望多,还是为江柠庆幸多。
迷迷糊糊回府后,朱夫人以为她担心江柠,受了惊吓,好几日都非同往日一般来关心她。
后来,他大婚之日。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还是去了。
新婚燕尔,一派喜庆热闹。
想起往日的情深切切,她仍旧有些难过,她注定留不住喜欢的人……
江柠颇有些阴魂不散,总是在她难堪之际出现!
见她满脸泪痕,江柠并没有安慰她。
她似乎早就知道了她与三殿下的私情。
她说,中秋宴的事是太子殿下做的。
她不禁有些愤怒。
可她又说,是三殿下先让她算计的太子殿下,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三殿下瞒着她仍旧与她有其他往来。
她说,三殿下也曾许诺过她后位。
她还道出了三殿下在她面前的一贯话语。
那些话语似乎早早地绑架了她。
她说,她早就知道她心里对她的怨恨和算计。
她说,她不恨她,也曾羡慕过她。
她说,父亲母亲的心里她们两个是一样的。
她说,她的哥哥,早就为他四岁时说的话后悔了,她以前送给她的玩具都是哥哥央她送的。
呵,是啊,四岁的哥哥也只是个孩童罢了,骤然失去了母亲,心里难过,是她所不能体会的。
她与哥哥不愧是同母兄妹,嘴都是一样的硬。
可那又怎样,江柠不会以为,如今的她还在意这些?
可为什么,脸上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呢!
走之前,江柠跟她打了个赌,说三殿下一定会开口让她做他侧妃。
她不信……
这时,齐暮来了。
可笑的是,一切都被江柠猜中了,他果然提出让她做侧妃,他果然又想用那些话术捆绑她!
可现在,她不会再动摇了。
她以身体抱恙为由,提前离了三皇子府,她一秒也不想多待了。
“江姑娘!”
又是他,宋迟,跑了过来。
“江姑娘,我见你脸色有些难看,可是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我……”
“宋世子,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有婚约在身的!”
她心情欠佳,不想听他滔滔不绝的废话,便打断了他。
“啊……我知道啊,可大晟又没有哪条律令说不允许追求有婚约的女子啊!”
他说得理直气壮。
“你——”
她实在懒得说话,便不理他回了府。
她知道,宋迟在身后远远跟着她,见她抵达江府才离开的。
后来的日子里,她便安心待在府里。
慢慢地,她体会到了父亲与朱夫人对她不亚于江柠的宠爱,也发现了哥哥总是偷偷关切她的目光,一向黏着江柠的弟弟也会真心叫她大姐……
她恍然觉得,过去的十几年,她似乎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年底,苏祈安回京了。
她的未婚夫,那个曾一直维护她关心她的少年如今回来了。
她不禁对他有些歉疚,她或许是不曾喜欢过他的,不然也不会对齐暮动心。
那时,她还不懂情爱,可苏祈安给了她想要的偏爱与关心,她是真的感激他的。
然而,与他一起回京的,还有一个女子,京里的传言很多,说什么的都有。
回京的第二天,苏祈安来见她了。
她说,柳莹是他的救命恩人,无依无靠,如今只有他,他不能辜负她。
他说,这几年,在边关,他从未忘了她,她依旧是他不变的未婚妻,即使有柳莹在,他最爱的也依旧是她。
他说,柳莹温柔懂礼,是不会多惹是非的。
她不禁笑了笑,只说,让她考虑一下。
后来,在灯会节时,她也带着彩禾出去了。
却不料,遇见了太子殿下与江柠。
在他们面前的,是苏祈安和一个女子,想来,那便是他嘴里说的柳莹了吧。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清清楚楚见到了,苏祈安对怀中的柳莹是万分关切和紧张的。
后来,她听见江柠说:“我们江家的女子从不屑要别人碰过的东西,尤其是人,嫌脏!”
她不知她是不是看到了她,但她总觉得这话不仅仅是对苏祈安说的。
一时之间,她有些释怀了。
是啊,苏祈安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其他女子,她又何必再去插一脚呢?
她没法谴责苏祈安,她所做的,与他又有何异呢?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失望吧。
“江姑娘!”
宋迟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江姑娘,你看见了吧,那苏祈安就不是个好东西,把你扔在晟京,自己倒好,勾搭姑娘去了!”
“我说,你要不然考虑考虑我吧,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像他一样,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的!”
宋迟又开始跟着她,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她看出来了,他是想哄她高兴。
该说不说,他成功了。
将将回府,便有人来传,江柠死了。
有刺客欲杀太子,而江柠为太子挡了刀。
怎么可能呢,明明刚才在那柳莹面前还如此鲜活神气,怎么就突然被……
她只觉得天摇地晃,猛地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是梦吗?
可父亲和朱夫人脸色都很悲恸,原来,不是梦啊。
江柠,怎么会死呢?
她可是在她十八年的生活里比任何人都还要重要的存在啊。
可如今,明明她已经不再想和她比了,往后的日子里,她想摆脱她的影响了。
可她却骤然去世了。
她知道,今后,她在所有人心里都是不可撼动的存在了。
而她也永远比不过她了。
甚至,在她往后余生里,江柠仍旧会是她生活中重要的存在,她再也不能摆脱她了。
她走了,却也永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