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明明从外部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人高的茧状物体, 但是在进入之后却发现里面的空间出乎意料地巨大，而且重力系统也非常古怪，轻轻一跳就能跳出远超世界冠军的水平, 降落的时候也是慢悠悠地落到地上来的。
克里斯环顾四周, 进来之后他就找不到莱茵哈特了，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什么位置。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过头了, 无数的门与将这些门连接起来的透明阶梯，空间上下颠倒令人头晕目眩。
克里斯尝试推开一扇门，但是在看到了门后的景象之后又猛地将门关上，因为他在那扇门中看到了自己, 一个成年的自己。
“……怎么回事？”
门后的景色令克里斯疑惑，他在连续推开三扇门之后得到了不同的结果, 两扇门后他可以看到不同年龄阶段的自己, 然而在其中的一扇门之后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个是你的可能性，是平行世界的你自己。”
突然响起的孩童声音吓了克里斯一大跳，他转身看着那个连脚步声都没有发出的不速之客。
她穿着不符合这个年龄孩子的过于暴露的服装，惨白的肤色，鲜红的眼瞳, 最令克里斯在意的是她眉心锁状的第三只眼。
她的服装让克里斯想到了童话故事中的魔女。
“我是阿比盖尔，阿比盖尔威廉姆斯。”
幼小的少女如此介绍自己。
“我是克里斯, 我来这里是为了……”
看少女不像是之前那些无法沟通的怪物，于是克里斯想要道出自己的目的, 结果阿比盖尔的食指轻轻地盖在克里斯的唇上。
“嘘——你不需要诉说, 只因我父知晓世间的一切。”
这下不仅是服装了, 就连少女的神态也与童话书中的魔女十分相似。
“那么你知道怎么样能让格洛丽亚停下来吗？”
这是克里斯目前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当然, 我父无所不知。”
阿比盖尔微笑着。
“然,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免费的。”
“我要付出什么？你需要什么？”
克里斯握紧拳头，如果能能够让格洛丽亚停下来的话……
“只要能让格洛丽亚停下来，什么都可以，你想要拿走什么都行。”
“如果说我们会拿走你的灵魂呢？”
少女轻声喃喃着。
“呃……灵魂吗？”
克里斯有些迟疑。
“我不明白灵魂到底算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将它拿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是如果能让格洛丽亚停下来的话……拿走吧。”
“放轻松，不是那么痛苦的事，虽然一开始会难以忍受，但是之后便会迎来欢愉，欢迎你。”
说实话，听着很像是邪、教的言语，如果克里斯没有记错的话，阿比盖尔威廉姆斯在《塞勒姆的女巫》这本书上有记载着。
英灵的形象会固定在全盛期，但如果死去时就是小孩子的话，那么英灵也只会以小孩子的形象显现。
所以这孩子……也是英灵吗？
已经对英灵这种东西的未知性和危险性有着充分理解的克里斯绷紧了身体。
“那么请先回顾你的一生，只有充分理解自身罪孽的人才能获得我父的眷顾。”
阿比盖尔轻轻一推，克里斯就感到自己的背部抵到了门框，接着他坠落下去。
像是爱丽丝的兔子洞一般，克里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坠落多久才能够，如果重力系统还是地球上的那个的话，克里斯觉得自己会在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变成肉泥。
在坠落的过程中克里斯看到了的包括但不限于长着腿的杯子，只有一半的人体模型，有着人脸的猫咪，克里斯有点想笑。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着陆点不是陆地而是一片汪洋，克里斯看到了这片汪洋，而离这里不远处就有一小片陆地可供他着陆，可是之前也说了，这里的重力系统实在是诡异，还没能完全适应的克里斯根本没法在空中调整自己，于是他直直地坠落到水中。
落下去之后克里斯才发现这并不是大海，而是一片胶质物，如同果冻一般透明而又柔软，摸上去还带着温暖的温度。
——就好像是活着的一样。
这种视觉冲击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美妙的体验，第六感在隐隐作响提醒着克里斯这片'海洋'的危险。
他想要到那片陆地上去，
克里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胶质的地面上，前进的速度大大降低。
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脚下胶质'海洋'的热量透过克里斯的鞋面传达到他的身上。
好烫……
'啪'的一声，地面破裂开来，克里斯也落到了'海'中，'海水'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将他整个人吞没。
咕嘟咕嘟……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睁开眼睛的克里斯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没有面孔的东西贴着他的脸，克里斯下意识地踢在对方的腹部，穿过空气的感觉让他一愣，实际上他根本没有碰到这个人形。
那个人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天知道他怎么在这张脸上看出来的。
人形将克里斯拉起来，黏糊糊的液体沾在克里斯的身上，弄得他十分难受。
“喂，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啊……”
上一秒还是在水中，下一秒他就碰到了坚实的地面，这些毫无规则的场景让克里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好像一觉醒来依旧能够看到守在身边的格洛丽亚一样。
他们的终点是一个奇怪的建筑，就像是放映厅一样，那个黑色的人影打开大门把他带到屋中。
屋内乌泱泱的一片，座无虚席。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个人影歪了歪头，发出如同老旧的收音机那样模糊嘶哑的声音。
“你不要那么凶，我也只是在履行我的任务而已，这是第一个任务，请给在场的全员说'对不起'”
“哈啊？”
“你瞪我也没有办法，说完之前不许离开，哦对了，不管对方原不原谅你，只要向每个人都说一遍就行。”
【咔哒】
门被关上了，克里斯尝试用暴力将门砸开，但是这扇平平无奇的木门就如同机密基地中的合金钢板一样坚固，尝试未果后，克里斯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要我道歉……”
剧场中的观众们依旧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不知所谓的要求。”
这一想法在克里斯站在第一个人身前说出道歉的话语之后消散了。
“对不起”
他的道歉姿态十分标准，看起来谦恭又驯服，柔软的白发乖顺地贴在他的脖颈上，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兽，然而克里斯的眼中没有丝毫感情，这对他来说就是一项任务，什么谦恭什么温顺，都是表面上的东西。
“我不接受”
克里斯愣了一下。
只有上半身在座位上的人缓缓开口。
“你杀了我，虽然是不得已的行为，但我还是因你而死。”
克里斯想起来了，这副面孔，分明是他杀死的第一个人，那时的达芙妮为了挑选合适的、强大的孩子，将几个人关在一起，最后还站着的人才能活下来。
他是自己杀的第一个人。
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反正那个黑影说了不管怎么样只要道歉就行了。
不要在意，调整好心态。
反正都是早就死了的人……
“对不起。”
“我不原谅你，本来这次结束后我就能够和我心爱的人结婚了。”
克里斯记得这个人，是个女杀手，哦，听说这是她干的最后一单，但是在他这里失败了。
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
“我不原谅你，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的孩子！”
这个人是个黑道，破坏了不少家庭的幸福，他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花天酒地欺压穷人。
所以，全部杀了。
“对不起。”
“我不原谅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这个……克里斯难以判断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对自己十分亲切，给了他柔软的毯子和热乎乎的浓汤，但是实际上这人是个连环杀人魔，只挑选成年男性下手，对待小孩子倒是十分亲切。
明明自己就是杀人凶手，还真好意思职责别人啊。
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走过去，一次次低头，一次次道歉，克里斯不确定自己的手是不是正在微微颤抖，他的步伐是否依旧平稳。
原来他的手上沾了这么多人的血啊，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他还会记住自己杀人的数量，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加，对于铭记这种事情也渐渐变得无所谓起来了。
其中不乏包括被任务波及到的人，还有些错杀的人，这些克里斯都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特意地去关注过。
罪恶感蔓延上了脊背，缠绕住了身躯。
“莉莉丝……”
散落的眼珠，破破烂烂的身躯，如同小说中的怪人弗兰肯斯坦拼凑出的脸庞。
克里斯犹豫了一下，再次低下头。
“对不起……”
“我不原谅你。”
可能是因为嗓子受损，她的声音就如同一位暮年的老人一样沙哑。
“这家医院简直糟透了，你不知道我在死前有多么的绝望，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拿走的感觉你一定体会不到吧，为什么你不能早一点回来？”
“要是一开始没有和你相遇就好了。”
“真是敢说啊，明明只是一个幻影。”
真正的莉莉丝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没错，她一定不会这样想。
克里斯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脖颈上的吊坠。
“达芙妮。”
这就是最后一个人了，这个人的脸克里斯格外地熟悉，怎么可能不熟悉，她贯穿了自己这短短的一生，是他的母亲、导师、是杀人凶手是魔术师也是敌人。
“对不起。”
不管怎么样，快点让他结束吧，他已经受够了。
“我原谅你。”
“……诶？”
这是唯一一个说出了和别人不同回答的人。
“这是各种因素结合在一起的结果，不管你是否得到了别人的帮助，我输了的结果是不会进行改变的，你真的变得很强了啊，克里斯。”
达芙妮的话语令克里斯微微颤抖起来。
“你是我最棒的作品，我为你而骄傲，我爱你。”
“不……不对！你们明明……明明全部都是幻影而已！”
为什么如此真实？像是达芙妮会说出的话，本来已经做好再次得到如同程序般设定好的话语——'我不原谅你'的克里斯被达芙妮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是真实的吗？还是说只是我的幻想……回答我啊！”
克里斯伸手想要抓住达芙妮，坐在最后一个座位上的女人只是微笑不语，她的面容渐渐模糊，在克里斯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场景就来了一个大变样。
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没有什么剧场，没有什么坐满座位的亡灵，也没有需要他道歉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