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良香，一会儿通知各区县安监局长，明天上午9点开会，部署迎检工作。”童一诺看着手里的文件说。
谷良香应答着。
“唉，没完没了的事故，没完没了的检查，好在我马上就要退休了，你们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老孙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看我们热闹是不是，老孙，我跟领导说，到时候把你返聘回来，跟我们一起吧。”童一诺笑着说。
“我才不干呢，我好不容易清闲。”
“真是羡慕你。”童一诺看着桌子上一大摞文件说。
“你是处长，前途无量，别羡慕我这个没用的人啊。”
“老孙你怎么骂人不带脏字呢。”
老孙似乎意识到，这说到了童一诺的痛处，赶紧说：“到时候你们忙不过来，一个电话我准到。”
“这还有个老大哥的样子。”罗瑞说。
“你退休时我们送送你。”童一诺说。
“好咧，你们要是忘了，我提醒。”老孙乐呵呵地说。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童一诺接听电话，神色略显紧张：“什么？麦子河沉船了？”
谷良香看着墙上的日历，拿起笔来：“4·28事故。”
麦子河是大安江的分流，哺育着河畔六个县域的人们，汲家乡就在麦子河的河口。
全市各有关部门已经赶到了麦子河畔的汲家乡龙泉村。河岸上有村民在哭叫，撕心裂肺的。汪市长与秦局长、公安局肖局长已在现场。海事、消防、交通和水务等部门正在组织失踪者搜救。
事故的起因是，村民在麦子河上乘渡船到对岸种玉米，船摆渡过程中发生了沉船事故，船上19人全部落水。目前已有10人获救。
童一诺站在河畔，看着潜水员穿着沉重复杂的装备沉下水去，又毫无收获地浮上水面。
终于传来了打捞的信息。所有的搜救船只都靠拢过去。一只搜救船靠岸，从上面抬下来一个中年男性的尸体。医务人员上去盖上苫布。家属跑过来，扑上去嚎啕。
岸边的春草刚刚泛绿，颤悠悠地战栗着。
到晚上5点钟，已经确认6人遇难，3人失踪。
全市已经出动了400多人9条船只，包括4名潜水队员在内的搜救队伍在河上展开拉网式重复式搜救，搜救范围已超过2000延长米的河道。
童一诺在面包车里写完信息，拿给秦明哲。
“马上报。”他看完信息说。
童一诺把信息交给谷良香，让她到麦子县安监局发信息。
除了搜救人员投入地工作，其他的工作人员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着有人生还的信息。
有个潜水员上岸休息。童一诺站在他的不远处。这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两只小眼睛离得很远，说话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看着很有喜感。他穿着黑色潜水衣，身上扣满了漂亮的肌肉弧，像童话故事中古战场上的斗士。
童一诺走过去，对他说：“辛苦了。”
“没事儿，习惯了。”小虎牙说。
“很沉吧？”童一诺指着他的一身装备。
“还行，”他摆弄着装备说，“这个压缩空气储气瓶有20多斤，还有这些呼吸调节器、信号绳、□□和面镜什么的。”
“要是我带上这些，在陆地上就走不动了。”
小虎牙：“分工不同嘛，您是指挥的领导。”
童一诺自我否定地摇摇头，然后说：“还有希望吗？”
“哪怕只有半分希望，我们也会尽万分努力！”他轻叹一声，“通常溺水者几分钟就会死亡，大部分潜水救援就是为了打捞尸体。可是，无论失踪多久，只要还没见到尸体，家属就还存着一丝希望。”
童一诺也不由得轻叹一声。她觉得河岸的春风从未如此凛冽，她的脸被刮得生疼。
“带着这身行头挺遭罪的吧？”她问。
“习惯了，主要是潜水设备不通风，夏天潜入水里就跟蒸桑拿似的，冬天就像刀割一般，特别冷。”
童一诺感觉自己的脸也像被刀割一般。
“喜欢这个工作吗？”
“我喜欢在水里的感觉，自己变成一条鱼，自由自在地游，好像是在童话里。”
天色暗下来，整条河与岸上的人们，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时有时无的啜泣声，被寒风撕碎，在夜空中飘零。
工作人员聚集在车里，研究下一步工作。按照市领导的要求，组织连夜搜救。看来童一诺他们要在车里过夜了。
童一诺在车里吃着盒饭，心里惦记着那个潜水员。
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童一诺上了岸边的搜救船，看到潜水员也已经吃完饭。
“夜间潜水不大安全吧？”童一诺关切地问道。
小虎牙点点头：“夜晚视线不好，加上河水浑浊，水下能见度几乎为零，只能靠手凭感觉在水底摸索吧。”
童一诺皱了皱眉。
“不过没事，我经验丰富。”
“一定要注意安全！”
童一诺说完，离开了搜救船。
小虎牙上来的时候，童一诺就过去跟他说说话，反正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也做不了什么。
直到第二天下午，依然没有人生还的消息，也没有打捞上来尸体。
大家议论着事故的起因，是船主无证驾驶“三无”船舶，而且严重超员超载，不出事都不可能。
“听说,一个已经上了船的农妇，被她老公给骂下来了。”县安监局刘局长说。
“骂人也能救人一命，这才叫打是亲骂是爱呢。”县安监局的工作人员说。
童一诺的脑海中想像着一个农民大骂他的老婆，女人很不情愿地从船上下来的情景。
这时候，远处真的传来了叫骂声。
只见一个像是当地的村民，冲着站在岸边的小虎牙正在叫骂：
“你们还他妈的吃，你们到是下去救人啊，敢情死的不是你们家人啦。”
村民暴躁地攥紧拳头用力地轮着，好像要打人的样子。
童一诺走过去，站在小虎牙的身边，看了村民一眼，低声说：“都是你们自己作死。”
村民瞪着血红的眼睛，疯了一般地冲向童一诺：“你说什么，你们这帮政府的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童一诺根本不理他，转过身去。
“你们见死不救啊你们，政府养着你们干什么呀！”村民不停地叫着。
童一诺气得有点发抖，转身刚要说话，小虎牙拉住她：“算了，姐。”说着，他拿起那身行头就往身上套。
“你不是刚上来吗？”童一诺担心地问。
“没事儿，我是体力无极限。”
“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他咧开嘴，露出了小虎牙，大声说：“放心吧，姐。”
他跳下去了，转眼间，沉入河底。
市领导组织召开救援工作会议，决定搜救工作告一段落，失踪的3人有1人已经打捞上尸体，另外2人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救援人员到下游做好尸体拦截打捞工作。
搜救的船只渐渐靠岸。
有人报告，还有一个潜水员没有上来。大家有些担忧，因为已经超过了在水下的时限。
童一诺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地从车窗看向靠岸的船只，虽然距离很远，她还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还好，他已经在船上了，正在卸下身上的武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依然没有潜水员回来的动静。空气中充斥着沉沉的担忧，仿佛有一根绳子，把众人的心吊起来，在半空中悬着。
其余的3个潜水员全部下水，寻找他们的战友。
很快，他们把战友打捞上来。
童一诺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跟大家一起下车，缓缓地走到船边。
她惊呆了。
小虎牙安静地躺在船板上，身上带着他的全副盔甲，一动不动。狂风在呼啸，吹动着他的发梢。
她的意识完全混乱了，那个背影是谁，难道不是他？难道全副武装的他们拥有同样的背影？
她用力地揉着眼睛，定睛看着，她没有看错，被打捞上来的就是他！他微张着嘴，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仿佛在笑。
他就这样，活生生地死在她眼前。
她的视线模糊了，好像看到那个叫喊的村民，在她眼前晃动着。她想向他叫喊，想去撕碎他，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发不出声音。
程子墨正在别墅写字，丽夫人打来电话，说是要领他去个地方。
按照地址，他来到了一家四星级酒店。丽夫人的短信已经告诉了他房间。
站在富丽的酒店大堂，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貌似从容镇定，却又行色匆匆。他有点担忧，又有点犹豫，丽夫人并没有告诉他什么事，只说他到了就知道了，他也不好多问。
到底叫他来是什么事情呢？还是有必要先问一下吧。他缓慢地掏出手机，给丽夫人打电话，心脏开始加速地跳动。
电话无人接听。
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已到，他还是止不住地心跳。
他胆怯地走到前台，看着忙碌的服务生，刚要转身离开，服务生殷勤地叫住他：“请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他只得开口：“请问316房间有人到了吗？”
“您确定是316？”
程子墨又看了一眼手机，点点头。
“先生，316房间是个会议厅。”
“会议厅？”
“是的，目前正在进行一场艺术品拍卖活动，请问您是要参加活动吗？”
瞬间，犹如一块石头落地，他顿时轻松了。服务生又说：“先生，您要上去可以从左侧电梯走，”服务员手指着电梯方向：“祝您拍到满意的艺术品啊。”
“谢谢。”程子墨说着，健步如飞地跑向电梯。
刚出电梯门口，就听到从316会议厅传来拍卖师的声音。
程子墨快跑两步进了会议厅。只见厅里坐着有200多人。台前一个女拍卖师正在叫卖，旁边席位上坐着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他前后看了几眼，没有发现丽夫人的身影。
他只得向前看台上的拍卖师，正是——丽夫人！只见她身穿酒红色金丝绒西装，内搭一黑色缎面抹胸，一个金镶玉坠的金项链挂在颈间，看起来很是惹眼。右手拿着红木槌，姿态优雅而自信。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启功先生这幅对联字画起价3万元，有哪位先生要的？好的，失去的机会就不会再来了。拍卖是有价的，真正的艺术品是无价的，希望得到宝贝的这位先生能把它当做无价之宝，买它，爱它。”
程子墨目不转睛地看着丽夫人。
“这位先生我看到您了，好，3万5，还有哪位，好，4万，还有这位女士，5万，我们的大师如果在天有灵，他定会看到这一幕，该是多么欢喜，我们已经为它找到了另一个家，您一定要宠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