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
西霜只是个外门弟子,品阶不高,天赋也不佳,所以她分到的屋子很小,还是个双人间,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尤其另一张床上还放了杂物,一丝生活的气息也无。
屋子的窗户背光,又临近傍晚,日头已下了一半,屋子里已然提前进入了黑夜,昏昏暗暗的光线中,一个默无声息的人躺在那里,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苟栀几乎要以为那是一个死人。
浓重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苟栀不适地拿手在鼻子前挥了几次,但最终发现这是徒劳。
西霜的伤口没有经过处理,扭扭曲曲地瘫在那里,连给她接好的人都没有,她的室友因为她得罪了严听雪,生怕会牵连到自己,在严听雪被送回来的时候,就收拾了东西搬去了好友处。
苟栀走近了,才发现伤口略浅的地方因为时间久了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勉强算是止住了血,但伤口比较深的地方还是不断渗出血来,湿润又粘腻的液体从西霜的腿上穿过衣衫,逐渐蔓延到床铺,远远看去,西霜仿佛是躺在血泊里。
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西霜身上传出来的,按这个出血量来看,再过几日,西霜就会死于失血过多。
苟栀皱紧眉头,挑着略微干净的地方,轻扯西霜身上的衣衫,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些阻力,显然伤口已经和衣衫粘连在一起,可以想象要撕开会经历怎样的痛楚。
西霜的瞳孔如同一个生锈的机器,卡顿着滚动,最后将目光落在苟栀身上。
苟栀不自觉挺起腰板,清了一下嗓子,才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对西霜说道:“算你运气好,主子心善,命我给你带了几枚丹药,算是一点补偿。你要是福气足,以后再有机会见到我家主子,你可得好好谢谢她才是!”
说着,将从瓶子里倒出一枚丹药,递到她嘴边。
西霜依旧看着她,一言不发。
苟栀正要着急,西霜看着苟栀手里的瓶子,眼底闪过什么,缓缓张口。
【系统:别给她吃!】
苟栀动作一顿。
【苟栀:为什么?】
【系统:怕你杀人以后心理出问题。这药是好药,但是太好了,西霜虚不受补,吃下这一颗,不出三刻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苟栀一个激灵,迅速缩回了手,眼中惊魂未定。
严听雪被宗主叫去后不出意料地被狠狠骂了一顿,完了叫她好好补偿那个被她踢断了腿的女人。
严听雪面上唯唯诺诺地应了,心底却是越想越气,然后她想了一个办法,她从自己的库房里拿了一瓶上品疗伤圣药,这药是八品药师闻越炼制出来的,闻越的药效果极好,但药性霸道,虚弱的人吃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撑不过药性,反而必死无疑。
她叫来了苟栀,把药交给她,让她拿去给西霜喂下,必定要亲自动手,看她咽下了才能走,甚至怕一颗不够,还叫苟栀带了两颗去,以防万一。
上个世界的季柳给她的观感太好了,以至于苟栀以为严听雪作为这个世界的大腿,一定也是一个用冷酷伪装自己,实则心地善良的人,谁知……!
苟栀暗暗恼火,明明严听雪因为一个眼神就踢断了西霜的腿时,她就该想明白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却还是相信了她,差点害了西霜。
见她收回,西霜的嘴又闭上了,也不催促她,一副任由宰割的样子。
【系统:恶毒啊恶毒!不要破坏你的人设啊,不然三秒退等着你!】
苟栀有些为难,药又不是谁都能有的,她的身份当初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奖励是药的任务又大多复杂困难,原主嫌麻烦都没去做,导致她现在身上什么药都没有。
吃药要死,不吃药也要死,苟栀觉得自己好难。
正愁着,苟栀听着有隐约的嘈杂声音传来,她往外面看了看,便见着有一众人吵吵嚷嚷地进来,带头的一个穿着粉色的衣裙,十五六岁,扎了个双马尾,可可爱爱的样子,一来就叫人进隔壁房间,拽出了一个人,强压着那人跪下。
“就是你勾引了我的瑞哥哥,哼,也不怎么好看嘛。”
苟栀一脸不耐地“啧”了一声,气冲冲走出去,嘴里叫嚷着,“谁啊,这么吵,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女孩身边的人立刻呵斥道:“你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师叔如此无礼!”
粉衣女孩却是被苟栀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私自寻仇被瑞哥哥抓了,转眼却见隔壁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穿着一身外门弟子的衣服的女人,看人时鼻孔朝天,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那你又是谁啊?”
师叔?这宗门里有资格被称为师叔,年纪又这么小的,只有宗门内大长老自小捧在手里的女儿苗珊珊。
苟栀好似这才明白自己招惹到了什么样的人物,连忙认错,“原来是师叔,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她抬手想作揖,在看到手里的瓷瓶时,慌慌张张地收起来,背在身后。
这一举动引起了苗珊珊的注意,她对苟栀摊手,“你手里的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这……”苟栀一脸为难,眼中满是不舍。
“还不快拿来,磨磨蹭蹭做什么!”跟在苗珊珊后面的孟秋凡急着表现自己,径自走过去从苟栀手里强行抢走了瓷瓶,再谄媚地双手献给苗珊珊。
苗珊珊打开瓶塞闻了闻,眼睛一亮。
“你这药,我要了!”
“不可呀!”苟栀连连摇头,不自觉上前几步,“那是我家主子让我拿来给屋子里那个女人吃的!”
苗珊珊笑了,揭穿她。
“恐怕不是要留着给她吃,是想自己私藏吧?”
苟栀难掩不甘地握紧拳头,眼睛牢牢盯着苗珊珊手里的瓷瓶。
“你家主子是谁?”苗珊珊又问。
“是宗主的嫡女,严听雪!”苟栀亮出自家主子的名号。
苗珊珊一撇嘴,“她算什么嫡女。”
随即,苗珊珊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另一个瓷瓶,“行了,反正这药我是要定了,要么,你拿着这瓶药走,要么,你就什么都没有,你自己选吧。”
苟栀犹豫了,她依旧看着自己原先的那一瓶药,依依不舍的样子,却又碍于苗珊珊的身份不敢抢回来。
“听说那严听雪今天又被宗主给训了,被宗主要求亲自来给人赔罪,不过看样子,严听雪自己不好意思来,叫你过来了。”
苗珊珊继续道:“也不知严听雪是故意的还是蒙昧无知,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药好归好,不过从里面那女人的气息来看,她可受不住这药性。到时候那女人死了,严听雪不会受到什么惩罚,顶多关几天紧闭,你就说不准了。”
苟栀哆嗦了一下。
苗珊珊看着她的反应,满意地笑了,“同样的,要是你私吞了药,那女人也会死。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活着,总比死了好,只要活着,总还有机会拿到更好的。”
一边的孟秋凡出口就是一句彩虹屁,“师叔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苟栀也终于做了决定,左右那瓷瓶也拿不回来了,有补偿总比没有补偿好。
看着药被苟栀接手了,苗珊珊也默认这段交易结束了。
“瓷瓶里有四颗药,你给里面躺着的吃两颗,剩下的就归你了。”
说完,她又看向地上那女人。
毕竟是八品药师炼制的药,还是两颗,苗珊珊心里高兴,对另一个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生怕引起她注意的女人也顿时意兴阑珊,看她那畏畏缩缩的模样,想必瑞哥哥定然不会瞧上她。
“今天我心情好,放过你了,下次再叫我瞧见你勾引瑞哥哥,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警告结束,一众人又闹哄哄离开。
苟栀拿着手里的药,对周围的人不耐烦地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随后重新进了房间,一脸恼怒地把药丸倒出来,塞了两颗给西霜,看着西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苟栀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但西霜的腿伤还是那么严重,近几日要是不接好,等过段时间,恐怕腿就长不好了,就算长好,也站不起来。
唯一庆幸的是严听雪当时没用上多少灵力,腿虽然断了,好歹骨头没碎,不需要怎么处理。
苟栀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手慢慢伸向西霜惨烈的膝盖。
“我是严听雪身边的人,苗珊珊抢我东西还得找个借口呢,这次要不是你,她哪能抢得走我都到手的宝贝!”
她这是迁怒了。
“嘿,反正我看你这腿也要接过,不如我现在给你接上?”
面对苟栀明显找茬的话,西霜俨然一副入定的模样,一丝害怕也无。
害怕的只有苟栀。
西霜的腿伤严重,不揭开衣衫都能猜到里面血肉模糊,苟栀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晕血的,她的手忍不住哆嗦,纠结了好久也不敢放上去。
“啧,脏兮兮的,全是血迹,喂,你吃了我两颗好药,应该有力气了吧,不如你自己接上?”
她说的时候其实没指望西霜会听她的话,毕竟从开始到现在,西霜从来没有给过一次回应,她动眼珠子的时候,苟栀都暗暗惊叹,这人原来不是玩偶。
但西霜这次动了。
她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把手放在自己的腿上,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接好了腿。
“咔嚓”,紧接着,又是一声,“咔嚓”。
西霜手法很熟练,骨头摩擦的声音其实细如蚊咛,苟栀却险些尖叫出声。
西霜接好自己的腿后,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缓缓扭过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苟栀。
就像是被一头满嘴血肉的野兽盯上了。
苟栀瞳孔猛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本准备好的狠话都没说出来,僵硬地转过身,踏出门槛。
外面光线渐暗,太阳已经落下,只剩下一点余晖照着苟栀,院里几颗柳树影影绰绰,在风声里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她身后敞开的房门如同一张狰狞的大嘴,静静等待着。
苟栀迫不及待地关上门,隔绝了身后的目光。
听着脚步声离去,西霜向来没有波动的脸上现出了诡异的笑容。
也许她不应该急着求死,至少在死之前,她应该再做点什么。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