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裴府来客
言必出,行必果。
裴洛城没跟她开玩笑。
自那日从南萧山回来后,每天早上一睁眼,江陵的房里必已摆满了各式美食早点。
鸭花汤饼、蜜枣枸杞二米粥、金灿灿的单笼乳酪酥,包子,油条,豆花……还有数不过来的点心小食,摆满整整一张桌子,香气扑鼻。
而她每日照理会出门去东西两市转转,她每次出门,澜悦从不多说什么,很自觉跟着她身后,说是大人吩咐的,知道姑娘一定在府里闲不住,便着她跟在左右若是忙起来也能跟着打打下手什么的。
这日,不等到落日西下,她们便早早打道回府。
多日以来,酒楼进了不少,也见过数不清的店掌柜,要么并不缺人,要么碰到一些奇葩要求,更有甚者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要她做出羊肉的味道……
看到江陵有些闷闷不乐,澜悦劝慰道:“姑娘,要不就算了吧,大人又没说什么,说句实在话,奴婢跟着大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大人对哪位姑娘这样上心,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
江陵笑了笑,转头看着她道:“你跟在大人身边多久了?”
“一年多吧,”澜悦想了想,“奴婢这条命当初就是大人赶考路上捡回来的,大人又聪明人又好,所以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奴婢一定誓死跟着大人,”
“那大人身边的柏叶的呢?”
“柏叶就更不用说了,他跟着大人很多年了,听说大人在来京城上任之前,柏叶靠着贩卖药材,生意在当地做得很大呢,后来大人中了进士,柏叶便放弃了家乡行当作为大人的护卫,随大人来了上京。”
江陵轻哦一声。
“能让柏叶主动放弃如此赚钱的营生,只愿跟随大人左右做一名小小护卫,可见我们大人是值得跟随的!”
“……只是,这两日大人有些闷闷不乐,听后厨的说,大人这两日也没怎么吃东西,不知发生了何事,奴婢只恨自己不是男子,不能跟在大人身边,而且奴婢没读过什么书,既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为大人分忧,”
“大人回来了吗?”江陵走到桌边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跑了一日,她着实有些渴了。
“大人今日好像没去上朝,”
“他病了吗?”一口水没喝完,江陵急急放下手里白玉茶盏,焦急问道。
“不知道,”澜悦摇了摇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对了,姑娘你听说了吗,前几日京兆府尹韩林韩公子在西城外被叛了斩立决了,刑部尚书窦大人因为涉事其中,听柏叶说咱们大人是此事的主审主判,会不会是府尹大人那边会迁怒咱们大人了。”
这么些日子,她只考虑自己,一门心思只想去谋职赚钱,没把多少心思放在大人身上,竟然忘了他已然跻身刑部侍郎之职,朝野形势复杂,他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更周全。
即便如此,他不仅帮自己摆脱了江家,还在很多事情上事无巨细地照顾到自己的情绪。
“你不是说大人还没吃饭吗,我这就去后厨亲自为大人做几道菜,保证他有胃口,”
说走就走,江陵起身开门,直奔后厨方向而去。
而此时,门房上老吴则匆匆直奔裴洛城的书房,说是窦大人到了,看上去挺着急的。
裴洛城正站在书房一角的琉璃鱼缸前,投喂一只小乌龟,听到门房来报,裴洛城不紧不慢将手里最后一点食物撒进鱼缸。
“这位窦大人还真是个急性子,什么时候都风风火火的,上一次也是说来就来,连通报都免了,”柏叶站在一旁道。
裴洛城摸了摸手,眼睛依旧盯着鱼池里那只慢悠悠滑动的小乌龟,“韩林死了,韩窦两家算是彻底交恶,如今韩林被判了斩立决,丽贵妃在陛下面前哭诉,陛下只能又在陇川另划了一块地给韩家作为补偿,咱们这位窦大人定是觉得此事不公,愤郁难平。”
“大人这几日一直称病在家不上朝,也不出门,窦大人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了,此事说起来还是窦府吃了大亏,韩林只不过韩大人的子侄,窦家失去的可是最最疼爱的儿子,而且有丽妃在陛下身边吹枕边风,韩家又平白得了一块地,窦大人能不火大吗!”
裴洛城一面往外走准备迎接尚书大人,一面慢条斯理整理袖口,
“作为主审主判,我这几日行事需得低调一些,装病不去上朝,也是为了给韩大人那边做做样子,若不然过几日韩府治丧,只怕要吃闭门羹了,”
说话间,窦大人已经火急火燎地走了过来,一见到裴洛城,便恨恨地发起牢骚,“我跟你说,我简直快气死了!”
裴洛城莞尔一笑,拱手见过尚书大人,然后退到一侧,一路指引窦大人前往花厅方向。
“哦,对了,听说这几日身体不适,现在如何了?”
窦大人恍然发觉自己方才说话时表现过于急躁了,这才改了口。
“已无碍了,谢大人体恤!”
说话间已是掌灯时分,裴洛城吩咐小厮去小厨房备下一些酒菜,说是要和窦大人不醉不归。
才一落座,窦大人再也忍不住压制已久的怒火,“啪”一声,他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子微微发颤。他嘴唇发青,灰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乎在冒着火。
“他韩贺亦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地痞流氓出身,不过长着女儿有几分姿色嫁入宫里做了皇帝的宠妃,竟然跟老子抢夺天艮山的风水宝地,也不看看他老韩家祖上有没有冒青烟!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的人,囤积这么祖产做什么,留给子侄吗!现在好了,韩林也死了,那老家伙现在指定窝在家中哭鼻子呢!”
怨气一出,窦大人情绪也好了一些。
裴洛城没有搭话,而是抬手倒了一杯菊花茶递到窦大人面前,桌上的那套茶具光泽典雅胎薄如纸,“大人消消火,”
窦大人接过茶盏,饮了一小口,又将杯盏小心捏在掌心反复观看,“这茶具不错啊!”他抬手在茶盏上轻叩一声,其声如磬,“薄如蛋卵,轻如浮绵,是好东西!”
“柏叶认识一位手艺上乘的烧窑师傅,这套茶具是专门定制的,大人若是喜欢,叫柏叶再去定制一套,”
“……挺贵的吧!”
裴洛城笑了笑,“能得大人青眼有加,是这套茶具的福气,于在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窦尚书心满意足地点头同意。
一抬眼,他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来,继续道:“他韩家什么出身,我窦家什么出身,他不过一介老匹夫,仗着自己国丈身份为所欲为,又是要权又是要地,他韩家寸功未立,只仗着得势的女儿便为所欲为,何-德-何-能!我窦家为宣朝出人出力,想当年我在边城,”
听到边城两个字时,裴洛城指尖微微一颤。
眼前这位窦璐德窦大人正是当年边城的守将,骆将军是前锋,率两千精兵长驱直入北厥人腹地,窦璐德作为守城将士埋伏在边城外五十里处,以助将军。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骆将军和他麾下那两千精兵竟再也没回来,也正是眼前这位窦大人当年八百里加急军报上传朝廷,说是骆将军带军降敌了。
斯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这位窦大人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