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深入爪痕林地
隆冬将至,爪痕林地迎来了最后的狩猎队伍,年轻的猎人们穿行在荒凉的林地中,踩过凋零腐败的枯叶,他们早已换上厚重的多层皮甲,以抵御来自寒潮平原的寒流,再有几周的时间,整个林地就将被皑皑白雪覆盖,而他们的任务,则是在此之前完成狩猎。
“赛恩大人说,我们要学会团队协作,在进行狩猎的时候,才能更加轻松。”队伍中有人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伊莱斯可不喜欢什么所谓的团队协作,他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猎人公会的消息表明,断牙和它的族群已经离开了灰岩峭壁,而在广袤的爪痕林地里想要搜寻到一头野猪的下落,无疑是不可能的,这个消息让伊莱斯很是沮丧,他将上次的失败归结于狩猎经验与装备的不足,为此,他还特意让奎尔检修了领主发放的猎枪。
狩猎队伍在林地中行进了三天,他们搭建了好几处临时营地,探索的范围也越来越广,猎人们穿过满是淤泥的沼泽,趟过齐腰深的河水,又攀爬上陡峭的悬崖,几乎找遍了地图标识的所有野兽领地,但伊莱斯始终没有决定到底要猎杀哪一种野兽。
队伍里已经有人开始抱怨,更为糟糕的是,天气越发寒冷了,雪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激增,大片乌云由寒潮平原侵袭而下,那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迄今为止,没人能够从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全身而退,伊莱斯也只得暂时打消了继续追踪大型野兽的念头。
在蜿蜒曲折的溪流下,一头硬皮鳄鱼正耐心等待着猎物的到来,它那墨黑如山岩般的身体,使它并不用刻意去隐藏自己,绝大多数来溪流边啜饮的动物,都不会对一块岩石有所戒备。
硬皮鳄鱼的致命攻击来自它那尖锐利齿下的恐怖咬合力,配合着翻转身躯所带来的巨大力量,任何猎物都将被轻易撕碎,它周身覆盖的厚重鳞甲更使得利刃等武器难以造成有效的伤害,除此之外,硬皮鳄鱼迅猛的速度同样需要警惕。
子弹从枪膛呼啸而出,伴随着火药炸裂的轰鸣,在硬皮鳄鱼还未反应之前就击碎了它的左眼,紧接着,伊莱斯跳入水中,向硬皮鳄鱼发起了进攻,他躲避在硬皮鳄鱼丧失视野的一侧,挥舞短斧去钝击硬皮鳄鱼的四肢,这是他在处理壳类生物时总结出来的经验。
短斧的伤害穿透了厚重的鳞甲,波及至血肉深处,虽然没有造成明显的创伤,但累积的破坏足以摧毁硬皮鳄鱼的四肢关节,让硬皮鳄鱼丧失赖以生存的速度。
伊莱斯始终保持着与硬皮鳄鱼间的距离,直到他的策略发挥成效,硬皮鳄鱼的动作不再敏捷,伊莱斯趁机拉开距离,朝迟缓的硬皮鳄鱼开出了第二枪,这颗致命的子弹穿过硬皮鳄鱼仅剩的右眼,结果了这头水下狩猎者的性命。
伊莱斯剥下完整的鳄鱼厚皮交给奎尔,兑现了此前的承诺。
而奎尔则选择了一头斑狼,那是头浑身布满灰褐色杂毛的老年斑狼,它的身躯在岁月风霜的摧残下日渐衰老,它所赖以生存的利爪和锐齿也早已磨损、脱落,但同样的,时光也赋予了它非凡的领袖能力,斑狼敏锐地觉察到了躲藏在倾倒林木后的猎人,它离开狼群,向着入侵者所在的方向走去,英勇且无畏。
当斑狼群感知到危险并迅速逃离时,这头年老的斑狼已经死在了奎尔的手下,它用生命守护了自己的族群,也正式标志着狩猎季的结束。
猎人们准备返程,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没有翻越来时的那片悬崖,而是选择绕些远路,在走过一片荒凉的草原后,一股怪异的味道逐渐弥漫,那是比腐烂更加难闻的气味,年轻的猎人们被勾起好奇心,趁着天色还早,众人开始寻找味道的来源。
一番搜索后,一头被啃食大半的血皮羊尸体以及散落在尸体旁的黑色粪便被发现在一截干枯的林木旁。
显而易见,狩猎者吞噬了猎物的血肉,并留下排泄物来标记领地或是驱赶异类,这是极为寻常的野兽行为,当然,效果也十分显著,不过这样的搜索结果对于猎人们来说有些失望,他们本以为能够找到一种蟾蜍——爪痕林地所特有的一种剧毒蟾蜍,栖息在淤泥和水源附近,以腐肉为食,身体上的孔洞能够喷射出逼退敌人的恶臭液体——或是另一种同样散发恶臭、对治疗外伤有特殊功效的药用茎块植物。
只有奎尔注意到混在粪便中的紫红色果实,那股怪异的味道就是果实散发出来的,他认得这种果实,可它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奎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附近血皮羊的尸体,它的血肉早已腐烂,蚊蝇在贪婪地进食着仅剩的残渣,但肋骨上的伤痕,在被风干成碎末前,时刻都在警醒着每一个从它身边走过的生物。
“这头血皮羊应该是被某种大型野兽吃掉了,很有可能就是,巨熊。”
奎尔的声音小到勉强能够听清的程度,却有如坠入平静湖泊的一颗石子,惊恐的波动迅速扩散在每个猎人的目光中,直至整个狩猎队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会怀疑巨熊的强大,在刺棱镇的记载中,巨熊带来的威胁远胜过其他野兽,尽管在被埃索拉驱赶至爪痕林地深处后,近百年的时间里,刺棱镇的猎人们再未搜寻到任何一丝有关巨熊的踪迹,但这并不妨碍,这头冠以爪痕林地中最为凶残的野兽,仍是人们恐惧的根源之一。
“巨熊?你到刺棱镇才多久,奎尔·凯因斯,你又没见过巨熊,凭什么这么肯定,我看你就是在吓唬人。”图杨率先打破沉寂,他走向奎尔,语气越发刻薄,“你们这群外邦人,没有一个安分的,当初就不应该收留你们。”
“我确实没见过巨熊,但我认得这种果实,紫藤果,在我的故乡,飓风崖,极为常见。紫藤果树是一种独特的高原植物,它需要长时间的光照以及干燥的土地才能正常生长,而在林木繁茂的爪痕林地里,根本就找不出这么一块地方,我们已经在林地里待了快一周的时间,我甚至连一棵紫藤果树的树苗都没见到过,更别说成熟的紫藤果了。”
“并且,飓风崖没有与爪痕林地交界,它们之间隔着泥泞沼泽,小型野兽是无法穿越那片沼泽的,整个爪痕林地中,仅有少数几种大型野兽能够到达飓风崖,但是,蛮牛群已经去往了北方的另一处栖息地,地蜥不会轻易离开狩猎区域。”
奎尔指着血皮羊的尸体,特意向图杨询问到,“那,剩下的野兽,以你的经验来看,还能给出其他的可能吗?”
图杨这才注意到了尸体上的咬痕,还有断裂的肋骨,即便是再愚蠢的猎人也能从中对猎杀血皮羊的野兽描绘出个大概,那是头体型巨大的野兽,有着锋利的锐齿,能够轻易咬断坚硬的骨头——如果没有对巨熊的记载,这些特征很难不让人臆想到某些强大、面目可憎又无比邪恶的未知生物。
“好,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图杨有些发憷,他感到寒风透过厚实的皮甲钻进了内衣,他裹紧了皮甲,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现在听我的,我们赶紧回去,赶快,现在!”
图杨快步走到队伍的最前方,一刻都不想多待,他知道有些野兽会多次往返曾经的狩猎区域,可能巨熊也是一样,又或许不是,他不关心这些,更不愿冒这个险。
“等等,图杨。”伊莱斯叫住了他,“我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我们得找到巨熊。”
“你疯了吗?”图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冲到伊莱斯身前,一把拽住他的肩甲,用力摇晃起来,“去招惹那家伙干什么?送死吗?你知不知道巨熊到底有多可怕,它可是爪痕林地最凶残的野兽!”
图杨大声咆哮着,唾沫四溅在伊莱斯脸上,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周围的猎人们都在注视着他,他尴尬地松开手,随后盯着伊莱斯,缓缓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
“这里距离刺棱镇可不算太远。”伊莱斯回答地十分简短,但足以让图杨明白他的意思。
图杨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靠近伊莱斯,在他耳边低语到,“就算巨熊闯入刺棱镇又怎样,我大可去北风谷城,我就不信巨熊还能打得过城邦的卫兵,至于你们这帮平民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图杨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比想象中要更加轻蔑,他看着伊莱斯,伸手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可伊莱斯意外地没有发怒。
“克蒙斯·图杨。”伊莱斯轻声说到。
图杨有些诧异,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样称呼他了。
“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家族,是北风谷城高阶贵族的一支,曾为北风谷的建立与繁荣立下过显赫的功劳,即便是在刺棱镇的历史上,也享有极高的赞誉。”
伊莱斯谈论起克蒙斯家族的荣耀过往,刻意讨好的举动一度让图杨怀疑伊莱斯有求于克蒙斯家族,不过,这种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伊莱斯的语气逐渐低沉、压抑,他看向图杨,锐利的目光就像要把图杨整个撕碎。
“我原以为你动用猎人公会的力量去狩猎蛮牛,至少证明你还保留着对克蒙斯家族荣耀的敬畏,即便这种手段算不上光彩,但现在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克蒙斯家族早已不是曾经的克蒙斯家族了,只剩下一群躲在高墙之后,贪生怕死的懦夫与废物,你的灵魂,比起地上的泥泞要更加低贱!”
图杨的双耳嗡嗡作响,他的脸颊也因羞愧而涨红。
这番话无疑刺痛了他的内心——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弱小的、任人宰割的狸鼠,被剥离了外皮,直至将内心最深处的那些秘密全部剖析出来,直至将内心最深处自己那脆弱的自尊一点不拉地抖落出来。
“你这该死的家伙!”
图杨怒吼着,朝伊莱斯挥出拳头,却在即将砸向伊莱斯前收了手。
“你给我听清楚,我身上流淌着克蒙斯家族的血液,克蒙斯家族的后裔,从来不是废物和懦夫!”
图杨愤怒地撞开伊莱斯,走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高声呼喊到。
“以克蒙斯家族和刺棱镇猎人的名义!狩猎巨熊!绝不能让这家伙危害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