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光明秘党（上）
“他妈的……看不起谁啊！”
尤奇双手插兜, 猛地踢出一脚，他原本是想踢走路上的小石子，结果因为被愤怒迷了眼, 一脚踹上的石块并不是会咕噜咕噜滚走的小石子, 而是死死和地面不能分离的一块凸起。
“啊痛痛痛——！见鬼！痛死我了！”
尤奇觉得自己的右脚的大拇指可能已经肿了, 他原地坐下，试探着去碰了一下。
“痛痛痛！”
痛这一感觉沿着身体直窜到脑门，让他一瞬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尤奇放弃了起身这一打算，而是自暴自弃地坐在原地。
对尤奇来说, 今天真是让人火大的一天。
先是在学校被人嘲讽。
“诶！我当这是谁呢！这不是'老师，为什么这个角是45度'先生吗？哈哈哈哈白痴！还能为什么！题目都说了那是个等腰直角三角形了！”
那个耀武扬威的家伙的金发真是碍眼，尤奇差点把拳头捏碎才没冲上去给他两拳。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学校里被嘲讽了。
真讨厌啊……这个学校, 这个社会, 这个只要数学不好就会被看作废物, 看作劣等品的社会，真是太讨厌了！
尤奇他从小就不擅长数学，理解数学对他来说很困难, 然后总会闹出各种各样的笑话。
然后这些笑话总是会在同学间流传开去, 导致他走在走廊上都会被带着嘲讽的笑意指指点点。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笑话大概是他两年前刚入学的时候不小心犯的错误。
那是升学的第一天，老师在课上说：“一乘以任何数等于它本身。”
尤奇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简单的运算还是会做的, 但老师的这句话却给了他一种“要忘记以前学过的东西哦, 只要听我现在新讲的定理就好了”的感觉。
于是，他在作业里凡是“一乘以任何数”全都算成了一。
毫无疑问, 他的老师, 普雷尔女士, 对此非常困惑, 并直接把他叫到了讲台上提问。
“尤奇先生，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1x2等于1，1x10等于1吗？”
尤奇一板一眼地回答：“因为老师你说过，一乘以任何数，都等于它本身。”
普雷尔女士错愕的神情和全班的哄堂大笑现在依旧会时不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尤奇眼前。
那大概就是尤奇悲惨的学校生活的开端吧。
这个荒谬而好笑的错误成了同学们的谈资，成了他这个倒霉催的家伙标签，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两年了，他犯的每一个错误都会被那群无聊的只会大声嘲笑他以吸引女孩子注意的家伙夸张地，大声地说出来。
什么嘛……那家伙成绩有好到哪里去吗？
而且明明每个人都犯过愚蠢的错误，就连班上最聪明的威利也犯过好笑的错误啊……凭什么都只盯着他笑……
“尤奇？”
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从尤奇脑袋上方传来。
尤奇快速擦了擦两颊，抬起头。
双手撑着膝盖，从上方俯视他的，是一个黑发眼镜男。
尤奇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他又叫不出名字。
“我是以前你隔壁家的诺布尔哥哥呀，你没印象了吗？”
说着他取下眼镜，吹气鼓起两颊，还把刘海撩了上去，双眼期待地看着尤奇。
“啊……”
他这么一折腾，尤奇确实觉得他的面容更熟悉了，他使劲回忆着自己的童年，好半天终于回忆起一个一起捣蛋的身影——“啊！诺布哥哥！你真的是诺布哥哥！”
“哈哈！你终于想起来了！”
诺布尔朝尤奇伸出手：“是不小心绊倒了吗？我看你在这里坐了好久……”
尤奇胡乱点点头：“是啊，不小心被这个石块绊倒了……”
对方虽是曾经是他无话不谈的童年玩伴，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现在再见已经是有点尴尬的半陌生人了，他并不想将自己的窘境透露给对方。
只不过……
“诶？尤奇在这里上学吗？”
尤奇点了点头。
“哇，那太巧了！我明天就会转校到这里来了！”
尤奇心中咯噔一下，他勉强笑了笑：“啊……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我们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一起玩耍了！”
尤奇郁闷地想到：算了吧，等你明天到学校，知道我这两年的全部丑事后，估计就连和我走在一起都不愿意了。
不过那是明天的事了，今天就不去想了吧……尤奇自暴自弃地将烦心事抛在了脑后，搀着诺布尔回到了自己家。
第二天，尤奇的脚虽然还肿着，但勉强可以走动了，他叹了口气，吃完早饭走出门外。
到了学校后，他绷着脸，攥紧拳头，试图无视其他人对他昨天犯的错误的大声嘲笑。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节课开始，教室外传来普雷尔女士的脚步声，那些无聊的家伙终于消停了下来。
普雷尔女士带着一贯的温和但不温柔的笑容说道：“今天我们班上来了一位转校生哦，大家一起来鼓掌欢迎一下他吧。”
尤奇瞬间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哒。”“哒。”“哒。”
“大家好！我叫诺布尔·雷拉！”
尤奇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虽然他昨天就已经做好了对方会发现他在学校中是怎样一个人人厌弃，避之不及的垃圾的心理准备，但他记得诺布尔应该比他高一个年级，所以他以为对方会出现在楼上那两个班级里……虽然即使那样，对方也早晚会看到他的糗样，但起码不是……不是在这么近的距离。
一节课下来，尤奇什么都没听进去，完全沉浸在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的怨愤中。
但他早就该知道，自己的运气永远没有最差，只会更差——临近下课的时候，完全没听讲的他被普雷尔女士叫起来展开黑板上的式子。
尤奇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
普雷尔女士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尤奇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足以烤熟一条蓝蓝鱼，手心也冒出了汗，但显然无论是这两个反应中的哪一个，都不能让他的大脑活跃起来，聪明起来，于是他盯着黑板上的那个“2（（2a b） c）”开始浑身冒起了汗。
他抽出一整节课都忘记拿出来的草稿纸，明明大脑一片空白，但还是仓促地划了几下假装自己有在计算。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普雷尔女士今天正好是格外有耐心的那些情况，她没有叹一口气，然后让尤奇坐下，再喊其他人起来回答，而是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仿佛完全不在乎浪费时间一般。
所以他放弃了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开始计算起来。
“别急……别急……慢慢来……一步一步来……”
他的手一边颤抖，一边在纸上艰难地运算。
出来了！结果！
“普雷尔女士……展开结果是8a 8ab 2b c。”
他几乎想要为自己鼓掌了！
但是，普雷尔女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尤奇，我对你说过多少遍了，括号外的系数对括号里的每个变量都是起效的，你就是听不进去是吗？”
尤奇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草稿纸上的最终答案，后悔不迭，他很想大喊——“我听进去了！我听进去了的！我之前每次化简之前都要默念一遍这句话！我刚刚只是太紧张了！”
但是下课了，普雷尔女士带着一脸烦躁离开了教室，尤奇垂下了头。
“嘿！尤奇！”
“我都说过多少遍～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尤奇火大地抬起头，又是齐普那帮人在手舞足蹈地模仿普雷尔女士嘲讽他。
他没敢往诺布的方向看，他不想看见美好记忆里的童年玩伴露出那样震惊中混杂着轻视的神情。
他紧盯着前方上完了接下来两节课，然后是午休回家吃饭的时间——午饭前的那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是他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因为所有人都急着飞奔回家或者飞奔去食堂吃饭，没有人会有心思在这个时间来找他麻烦，而只要他耐心地在座位上等待一会儿再离开，就连在路上撞上那些讨厌鬼的可能都近乎没有了。
“尤奇，你不急着吃饭吗？整理东西这么慢吞吞的？”
尤奇怔了一下：“诺布？你还没走？”
“诶？！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是整整七年没见了，我当然是在等你一起回去然后顺便叙叙旧啊！”
“可是……”
“可是什么？”
尤奇咬了咬牙：“可是……你没看到我在课上的表现吗？还有他们课间表演的那些对话，全都是真的……都是我以前真的犯过的蠢……”
“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就这？”
尤奇迷茫地抬起头，看见了诺布尔一脸的无所谓。
“尤奇，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转到比我原来低一年级的你们班上啊？当然是因为我的数学也很差喽！”
尤奇有些震惊，当然不是震惊对方数学很差这个事实，虽然诺布尔戴了眼镜后显得挺聪明的样子，但他确实记得对方当初也不是什么学数学的好料子。
他震惊的是，诺布尔那种坦然的态度，甚至隐隐有些……骄傲？
不过随之而来的欣喜与感动盖过了他的震惊与迷惑——太好了，诺布尔依旧是他的朋友！
他和诺布尔很快就恢复了小时候的相处模式，无话不谈，当对方家是自己家，当对方父母是自己父母……哦等等，这条好像没能恢复，因为诺布尔搬入的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连卧室都只有一间。
“诺布，你父母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哦，他们很忙的，我也只是来这边念两年书，就回去了。”
“这样啊……”
尤奇一屁股坐在诺布的沙发上，犹豫了一会儿，问出了那个十几天前就想问的问题。
“诺布……你不会觉得难受吗？”
诺布尔迷茫地回头，手里还拎着茶壶：“难受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嗯，怎么说呢，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开心的？我也相和你一样开心，但是一想到不得不学的数学，我还那么不擅长它，而如果不学的话我难道就甘心变成那种用不出魔法的人吗……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不去担忧这些事情的？”
诺布尔神秘一笑：“其实我是天才哦。”
原本一脸认真与忧虑的尤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倒吧，就你？你要是天才的话，我也是了。”
诺布尔：“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呢？”
尤奇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再一次翻了个白眼，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他就不该闲得没事干吐露心声。
诺布尔笑了笑，端着两杯茶朝他走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尤奇：“我是说真的。”
“这话我只跟你说，因为我信任你啊，尤奇。”
尤奇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诺布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手就这么搭在了他肩上，眼神诚挚地说：“我真的是天才，不骗你，你在这等我一下。”
尤奇：？
他就这么看着诺布尔兴致勃勃地走进卧室，卧室里传来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最后他出来的时候，右手里好像拿着什么，这让尤奇很好奇。
“看。”
诺布尔在尤奇眼前展开右手手掌，他手掌心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宝石？
尤奇也不确定这是什么宝石，但它泛着淡淡的白光，看起来就很值钱。
“这是什么？”
“这是测定神术……呃，也就是光明魔法天赋的水晶，你看这个亮光，就代表我可以轻易学会光明魔法。”
“哪怕学不好几何？”
“哪怕学不好几何。”
尤奇的眼中闪烁起了光芒：“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不然我把它拿出来做什么？”
尤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伸向那颗闪烁着白色光芒的水晶，而在他指尖拿起那块丁点大的水晶时，他紧张得差点吐出来，他给自己做好了水晶的光芒会熄灭下去的心理准备，但是——
没灭！它没灭！
它在尤奇的手中，依旧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和在诺布尔手中时完全一样的亮光！
尤奇屏住了呼吸，压抑着内心的兴奋：“这，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移不开眼，所以看不见诺布尔的表情，但诺布尔颤抖的声线依旧透露了他的兴奋。
“尤奇！你也是天才啊！我们都是天才！”
两人对着这块水晶兴奋了一会儿，尤奇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但是如果不理解几何的话，要怎么施法呢？这个天赋，要怎么才能变换成魔法呢？”
诺布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也还不知道，给我这个水晶的人说，他们会在七月底举行一次集会，到时候会通知我，等我正式被他们接受了，才能正式学习秘法。”
尤奇期待地看着对方。
诺布尔大笑了两声：“我可不会忘记你的，尤奇！我试着联系对方一下，你的天赋也这么好，他们一定会很开心有你的加入的！”
那天晚上，尤奇是怀抱着甜蜜的期待入睡的。
这是他第一次被认可为“有天赋的”。
更重要的是，不用学习几何就能施展光明魔法……那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好奇极了，也期待极了，他既然天赋很好，那么是不是只要挥挥手，就可以学会魔法？
最后，他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中他一进入这个秘密组织，就因为出色的天赋大放异彩，左手一个神圣渗透，右手一个沉默，因此一路高升备受重视，还有秘密组织的首领女儿对他暗许芳心，最后他事业爱情两丰收，成功走上人生巅峰。
这个美好的梦让他口水流了一枕头，直到醒来的时候都还保留着梦中那种轻松愉快的心情。
几天后，诺布尔告诉他，那个神秘组织的人允许他一起参加七月底的集会，这个消息让他更兴奋了。
从那天起，学校里的烦心事再也不会让他心烦了——上课听不懂，他不在乎，他可是拥有超凡天赋的人，不需要你们这种笨方法才能施法；齐普又在课间和放学后和其他人一起嘲讽他，他忍不住怜悯地看了对方一眼，再过两个月，我就和你们这种普通人不同了；心仪的女孩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他不再感到自卑，而是开始犹豫等自己成为魔法天才后，还要追这个女孩吗？还是和“更符合自身层次”的女生在一起呢……
时间在他的白日做梦中飞快流逝。
七月底到了。
诺布尔早早打包好了行李，和尤奇两人乘上火车，朝一个名字很陌生的乡下小镇出发。
这个名叫棉花镇的小镇周围是专门出产棉花的，据说很早以前也人气旺盛过，现在则显得有些荒凉，尤奇跟着诺布尔从火车站出来，然后对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让尤奇也紧张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危险吗？是有人在跟踪我们吗？”
诺布尔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倒没有……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很酷吗？我一直都想这么做试试看。”
尤奇：……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催促诺布尔快些。
诺布尔指了指出了站台后的第一堵墙上的一道涂鸦般的东西：“看见了吗？那代表向右。”
他们朝右走去，穿过几座零散的房屋，又看到了新的标记，诺布尔每次都能从那堆鬼画符中认出方向，最终，他们来到了小镇边缘的一家小旅馆。
诺布尔富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露出一张和善的胖脸。
“两位客人，是来棉花镇玩的吗？”
诺布尔压低声音说道：“是呀，听说棉花镇的游乐园非常好玩。”
棉花镇这种偏远的小镇当然是没有游乐园的。
和善的旅馆主人收起了笑容：“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