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光源一动不动，就算闭着眼睛，秦羽也能感觉到眼皮在强烈的光照下变得几乎透明。
耳边，小印不确定地低声：“秦羽，好像叫的是……你？”
秦羽得承认，在她有限的从业时间里，还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紧张以及……
茫然。
“不要害羞嘛。”台上继续怂恿。
小印在边上倒吸口气：“是主唱欸。”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一般，投向舞台正中央的追光倏然扫下来，火红炙烈，将手持话筒的男人拢在其中。
主唱的妆容很有些哥特风格，衣服上也修饰着大片黑色的羽毛，走动时簌簌晃动，仿佛展翅欲飞的乌鸦。
“来吧。”他勾起半边唇。
乐队风格多样，从舞台的光影变化便可窥见一二，但乐队本身就不走大众口味，所以无论怎么改，都不可能出现那种微风拂面的亲切感。
此时此地，舞台的光与场下的晦暗形成巨大反差，像是冲破黑暗屏障的最后一搏，充满着原始且偾张的力量，让人难以拒绝。
鬼使神差的，秦羽伸出手……
可突然间，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哐当一声，仿佛酒杯落在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却又只抓住刚晃下去的两个脑袋。
那个方向是……秦羽心里咯噔一下，可没来得及细看，手腕上袭来一股劲，她被拉上了舞台。
“小心。”主唱冲她点头，可就在她快站定的时候，又从耳边飘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哼笑，秦羽看过去，追光恰巧上移，只剩主唱微勾的唇角在黑暗边缘显现。
不对劲。
而刚刚引发骚乱的地方，魏金利又一次把陆延舟给摁回座位。
两人隔着一张小圆桌，在又一次侵蚀而来的黑暗里面面相觑，其实魏金利已经看不清对面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陆延舟一定是要喷火的神情。
于是魏金利越发用力地将掌心朝下，压住陆延舟的手背，以防这位再来一次猝不及防的暴走。
半晌，才听对面嗡声道：“放心，我不动了。”
魏金利稍微卸了点劲，却并不移开手掌，摆明了不想信他：“我可不想被邵司哥再找过去训话。”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陆延舟自知理亏，又不说话了，直到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为他们更换新的酒杯：“请问二位需要喝点什么？”
心里的不甘像突然破开个口子：“我要——”他准备再点杯酒，却被魏金利迅速截下：“不用，水就行，谢谢。”然后他在黑暗里瞪着陆延舟，“给我安分点，不要搞事。”
……他没有。
陆延舟狠狠拧起眉，脚下意识地碾过地面，咯吱咯吱，是液体在地板上横流的感觉。他瞬间想起刚才失控打翻酒杯的惨状，原本翻涌的愤懑渐渐消减下去。
“他们不对劲。”他轻呼口气，“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我知道。”魏金利很冷静，“但我们只能看，不能插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陆延舟看向舞台。
秦羽已经站在主唱身边，脸上挂着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关系，总觉得秦羽此刻的样子很像是强颜欢笑。
“这对她不公平。”陆延舟抿起唇，“明明是其他人的错误，凭什么要她来承担后果。”
“戴正云想恶心你也不是一两天了。”魏金利也跟着看过去，秦羽的笑脸在乐队主场的追问下依然清晰明媚，半晌，他也不忍心地挪开视线喃道，“这就是命。”
而对秦羽而言，好的命运一向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所以大部分时候，她总是要自己扑腾一阵直至被结果糊一脸才算完。
比如现在。
一般情况下，在路人被突然拉上台并问及是否为乐队粉丝的时候，就算他们真的不是也不大会直说，但秦羽结合上台时主唱奇怪的表情，稍稍一转脑子就选了个不寻常路，直接点头：“对，其实我在附近参加节目，没想过要进来。”
台下小印：“？”
他有些惊呆，没见过这么会把路堵死的人。
身边，摄像冲舞台拉近镜头。
主唱也愣了愣，但迅速回过神，勾着唇反问：“节目？该不会也和音乐有关吧。”
秦羽老实点头：“对啊，所以我想邀请你们一起来完成任务。”
此言一出，下面粉丝集体哗然。
饶是之前一直摆道理的魏金利也有点坐不住，看看陆延舟又看看台上：“这里是人家地盘，她这么说不怕出不了门啊。”
陆延舟却一改之前的暴走，挥着手叫他安静：“你等等。”
就算戴正云有心挖坑，乐队也是白纸黑字签了合作协议的……陆延舟心脏不受控地狂跳不止，手下意识地把酒杯越攥越紧。
“任务？”主唱假意思考，“虽然我们很愿意帮忙，但现在可能不太合适。”他说着把话筒在手里转了一圈，台下粉丝顿时尖叫：“下一首！下一首！”
“你听，我们走不开。”主唱凑近秦羽，挑着唇笑得很真诚——如果不是眼睛泄露了他一闪而过的痛快，秦羽真会以为他就是在用单纯的拒绝设下节目挑战。
“我知道你们快解散了。”她很有技巧地轻声，恰好没让声音收入话筒，“难道不想在解散之前，来个更大的舞台吗？”
对面也轻声，翘起一边唇角满满的讽刺：“节目组会同意？”
“如果只有你们，节目组应该不会同意，但——”倏然之间，秦羽拉开与他的距离，“换成我帮你们伴唱的话，我猜这个限制就不成立了。”
主唱难得没有立即接话，手指相互捻着似是不信，她见状不由弯起眼睛，心中有种越过障碍即将攀上顶峰的疏朗感觉，神采也变得随性且张扬：“你，敢不敢？”
酒吧外面，肖琳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会帮周铭和艾淼看走位，一会眺望秦羽和小印去而不返的方向，摄像机将她的焦虑忠实地记录下来，并且凑近。
“你说他们好没有？”肖琳突然转向摄像，她的眼睛越过机器，明显是在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拿着机器左右摇晃，表示不知道。
肖琳叹了口气。
“肖姐！”艾淼在台上扬声，“我们是不是要开始了！”
“再等等！”肖琳叉着腰。
“快没时间了！”艾淼指着时间，“我们先来吧！”
这话虽然说得很没集体精神，却是当前不容犹豫的行为指南。
肖琳清楚，如果再等下去，这边散落在街上的人流就算不进酒吧，也迟早会被其他组的吆喝给招揽过去。
她心里对秦羽说了句抱歉，应着艾淼：“好，我们——”
突然之间，从酒吧那边爆发出了一阵足以冲破屋顶的叫好声。
随即小印跑出来，冲着肖琳招手：“肖姐，这边，秦羽在唱歌！”
没等肖琳率先反应，另一侧的周铭已经风一般地跑过去，在他身后，被落下的艾淼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不甘心的神色。
等第五组的成员一个个在酒吧全排列好，舞台上秦羽已经开始了第二轮。
而说是唱歌，其实也是一次考核。
主唱在乐队庞杂的曲目中随机选取演唱，秦羽则需要在他演唱的时候适时候插入，既不能够喧宾夺主，也要在契合之余不要太过掩藏自己。
总体来说，是门很玄妙的学问。
但不管歌曲风格多么冷门，但创作规律总会有迹可循，秦羽很早以前就发现，她似乎擅长从一团陌生的旋律中找出那条隐没在草丛里的小路，这种直觉很难说得清楚来由，却让她在潜意识里保持关注。
另一方面，也是多亏了被薛丛景打压的那五年，为了活下去她也是足够拼命，疯狂地在可接洽的工作中努力挣钱，也因此收到了几场节目的和声邀请，不用出镜，酬劳自然低廉，却也是最好的训练场所。
所以秦羽信心满满，经过刚才一首热身，她甚至兴致高昂地冲肖琳他们招手。
随即，下一首音乐前奏响起。
脸部表情一直不太变化的周铭突然皱了下眉：“这首？”
而话音落时，台上主唱开口即是一串高音，无惧方寸之地的困囿，朝着夜空扶摇直上。
肖琳也变了脸色：“这——能接的住？”
他们隔得远，瞧不清舞台上方的细微暗涌，但秦羽却看的正正好好，主唱一面飙音一面睨着她，借着台下粉丝狂热的喊叫，他终于不再继续掩藏心里的恶意。
“你会吗？”他不能说话，眼神却写得明明白白，“不要自取其辱。”
搭档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唱的心情，乐手们渐渐将节奏加速，让音乐也开始露出逃离桎梏的端倪。
就在这个时候——
一声吟唱倏然昂起，与主唱掷地铿鸣的感觉不同，那声音更像是被风吹拂的羽毛，画着圆润的弧线不断向高处飘摇。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主唱也同时停下，偏头看着秦羽，眼中隐约跳着光点，可秦羽早已闭上眼睛，只一心沿着旋律起伏不断攀爬，最后在山峰全然舒展了双臂。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她缓缓落下最后的音符。
周围分外寂静，下一秒，有熟悉的嗓门亮起来：“好！”而不等分辨，现场已经回过神，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秦羽睁开眼睛。
她看着黑压压的台下，蓦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此刻并非置身酒吧，而是最受瞩目的表演舞台上面，下方全是她的粉丝，为了她的演出无惧风雨而来。
……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秦羽愣愣想着。
耳边却传来笑声：“好吧，看来不能让你唱下去，不然我怕粉丝也会跟你跑了。”
她被这愉悦的感觉吸引过去。
主唱还是那副不羁的模样，却少了一开始的尖刻，眼中含着暖意：“还是合作吧。”
大阵仗的合作既然开启，咖啡酒吧的场地必然有些不足，但很快，肖琳决定两方场地一起联动，将难题迎刃而解。
“秦羽，酒吧这里就交给你和小印了，我们出去，待会一起合唱哦！”她挥挥手，拉着周铭和艾淼离开。
而在台上准备的间隙，陆延舟却放下拍红的巴掌站起来：“我们也走吧。”
魏金利奇怪：“你不继续听？”
“就算我不在，她也能表现得很好。”他垂下眼摸着鼻子，却无论如何都藏不住唇边的笑，“走，做正事去了。”
魏金利茫然：“正事？”
陆延舟已经撇下他走了几步，闻言回头瞟了眼台上，眼底映着再次暗下去的光芒，有锐利隐现：“差点闹出大问题，有人的帐可不能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