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陆延舟自接手领壹以来,对外的形象一直是冷漠不好接近,也不会在明面上为什么事情多有上心。
有人比较过他与陆邵司的风格,得出的结论是——陆邵司在时虽然难搞,但脸上好歹有点人情味,陆延舟就压根一油盐不进的铁板,好在他不会主动找惹你,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安无事。
可就这么一个事不关己的家伙,如今却大咧咧地喷着薛丛景,用词之直接,唯恐对方听不明白。
秦羽惊呆了。
再看薛丛景,向来阴冷的斯文相瞬息巨变,像打翻的调料盘,所有颜色杂糅交错,很快晕染成了浓黑重墨的怒意。
偏偏陆延舟还敲着额角:“我真心建议啊,脑子有病,得治。”
找补的音量大得过分。
话音刚落,薛丛景一下子冲过来:“陆延舟!”
他的五指已经攥成拳,似是随时都要给来重重一下,可就在这一瞬间,魏金利一个箭步迎上去,他身形壮硕,格挡起来就像一座瓷实的山。
陆延舟本人很灵活地拥着秦羽一闪,落在魏金利后面,眼睛却十分愉悦地弯起来,好像看薛丛景失态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薛丛景那边的人也动起来,各个撸袖子作势,危机一触即发。
秦羽看不下去了,拿胳膊肘戳陆延舟:“差不多得了。”
真要等着薛丛景发疯吗?又不是什么好事。
陆延舟从鼻子里哼了声,低下头。
视野里,秦羽正面朝薛从秋的方向,浓密的眼睫翅膀似的不时颤动,秀气的鼻翼也在微微张合,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显然正把整个的注意力全放在对面那人身上。
薛丛景有他好看?陆延舟收起笑,扒拉她的头:“走不走?”
秦羽冷不丁脑门挨了一下,顿时看向他。陆延舟抿着唇,一副不太爽的样子,见秦羽转过脸却不说话,干脆又在她发顶揉了把,随即胳膊搭上她的肩膀一使劲——
“kinley,车里见!”他漫声高喊,揽着秦羽掉了个个儿就往停车场走。
薛丛景没有再跟上来。
两人坐进车里不过一会,魏金利也上了车,关门后长长叹气:“你和谁掐架不好,偏偏是薛丛景,我走前看他那样子——”
陆延舟直接嗤道:“我怕他?”
魏金利一噎:“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要你注意点,他发起疯来没个准,你现在也不比以前了。”
陆延舟听了没吭声。
秦羽转过头,就算是在停车场这么不敞亮的地方,他的侧脸神情也是很容易就能判断出的不屑。
陆延舟和薛丛景的梁子有这么大?
秦羽仔细回忆容岁之前给的相关信息,上面没提到过两人之间有什么私人关系。
事实上,陆延舟在接手领壹之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除了知道他是陆邵司的弟弟且常年在国外生活意外,其余消息都是从一年前的领壹开始。
容岁当时还感慨说这人干净得过分,可现在看来哪里是干净,分明就是有双无形的手把关于他的一切给屏蔽了。
秦羽抿了下唇,一时间无从开口。
“你下次碰到薛丛景,可以多花时间看看,总没坏处。”魏金利瞧着后视镜,“冲突尽量不要起,就算起了也最好别被抓到把柄。你知道你刚才多冒险吗?还好这地方本来人就不多,打点起来也不麻烦,就是薛——”
薛丛景现在是苍蝇吗,能不能不要总是提他?
陆延舟被念叨得火大:“你到底走不走?”
口吻已经在恶劣的边缘来回试探。
前面顿了一会。
“去哪儿?”魏金利深吸口气,“友情建议不要去公共场合。”
陆延舟真要炸了:“又因为薛丛景?”
“当然也有你的原因啊大哥。”魏金利翻了个白眼,发动车,“要是薛丛景再冒出来,我可不想再给你善后。”
细微的震颤倏然充盈了车内,陆延舟抿着唇,五脏六腑随之翻涌不停。他在脑内把薛丛景一遍又一遍地鞭尸,眼底的厌恶尚未消散,突然感觉胳膊被人轻轻一碰。
他看过去。
秦羽眼里透着小心:“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
她眉间浅浅皱起,有种莫名的脆弱感,好像正被他与薛丛景的争执影响过深,至今无法恢复。见他保持沉默,她吸了口气,以一种无比恳切的真挚笑容保证:“我说真的。”
陆延舟喉头一滚,又想起刚才反驳魏金利的那句话——“我怕他?”
可显然,有人在怕。
想到这里,一个地方突然闯入脑中。
一个,应该安全的,地方。
魏金利踩下油门,车从停车位转出去,位移攀升,光线由暗转亮,陡然一片冷硬的钢筋线条映入眼帘。
“现在去哪里?”耳边魏金利问道。
陆延舟终于开口,可秦羽没工夫听,她的手机刚才亮起来,顶上弹出新的微信消息,来自容岁。
容岁:你和陆延舟在一起?
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秦羽:嗯。
对话栏显示了好久的“对方正在输入”,最终却只发来一句询问:你还好吗?
手指在半空顿住良久,直到屏幕熄灭都难以回答。
……不知道。
秦羽抿了下唇,目光移向窗外。
烈日当头,玻璃幕墙斑驳点点,街景飞掠,千万虚影连城一线。
这种画面,仿佛是真实的,又仿佛是虚幻的,她甚至有一种并不清楚此刻身处何方的荒谬感,一切都随着他人的推移而被动前进着,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只有接受的份。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变为新一轮的暗色,车停在电梯厅附近,魏金利先下去看了眼,才招手叫陆延舟和秦羽过来。
秦羽到电梯厅才看见新国际公寓的铭牌,当即一愣:“来你家作什么?”
而陆延舟已经不由分说地搡着她肩膀往里:“钢琴不是要送货上门?正好,你和我一起接收啊。”
这是什么鬼理由?
秦羽哭笑不得,等进电梯后,这种上上下下的情绪又突然被冲淡稍许——陆延舟盯着魏金利按下的楼层啊了声,似乎很疑惑的样子。
“我住这么高?”他看了眼不断攀升的楼层数字,忍不住向魏金利吐槽,“谁给我选的,都不知道——”
“你自己。”魏金利面无表情地打断。
陆延舟眼睛瞪了瞪,没说话。
而等刷指纹进屋后,他又忍不住啧了声:“这屋子装修是谁——”
“哦,也是你。”魏金利继续打断。
搞错没有?他这都什么品味?
陆延舟有些烦闷地转向秦羽,可秦羽却在……
发呆?
“秦羽?”
她茫然地应了声,目光是看过来了,可里面又是空落落的。
从进电梯到进门,秦羽都自觉自动地站在一边,本着不开口即不是错的意念形式,可陆延舟这模样实在是……反差得有些过分。
秦羽知道他不记得,却没料到人失去记忆的时候会变化这么大,要么现在目睹的不过是她在做梦,要么之前的相遇过程存在于另一时空。
这样的陆延舟,真是她可以取巧蒙骗的吗?
她再次有了这样的质疑。
“秦羽!”耳边,陆延舟抬高声音。
这一次,秦羽茫然地应了声,目光也看过来,可里面却是空落落的,散乱的眸光仿佛没有根基的浮萍随波逐流。
陆延舟心里莫名抽动,来不及多思考,话已经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不就是怕薛丛景吗?我帮你不就完了。”
秦羽一愣,眼神逐渐聚焦。
耳边传来魏金利的惊呼声:“你疯了?”
可她已经无暇顾及,拼了命地想从陆延舟的眼中读出点什么——在那里,虽然带着已经不知见过多少次的不耐烦,却又真心满满,似乎正努力明示着……
他值得被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