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
有了集团大老板的发话, 谢氏娱乐与《罂粟花》剧组间的合作流程敲定得很快。
不过容璟还是从桑连云那边收到的消息。
谢氏娱乐与睿明娱乐背靠两大集团，底蕴雄厚。
有了它们的投资，整个剧组的筹备速度空前迅速, 只等着将剩下的角色试镜完了之后, 就能进组开机。
容璟看着桑连云发过来的各种感谢他为剧组做出的贡献的话, 难得有些“……”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复道。
容老师：嗯。
桑连云：对了, 明天男二还有女主的试镜, 容老师要来吗？
虽然对外说是双主角, 但《罂粟花》绝对意义上的主角其实就是乔望之。
只是因为这个角色在电影中是纯粹的反派, 并且最后的结局带着一丝隐喻性, 所以在报审的时候就没有明显点出来。
但有心人只要看一眼剧本就能发现, 乔望之的人设在整个剧本中是最丰满的那一个, 他才是绝对的主角。
在睿明娱乐与谢氏娱乐对剧组进行投资之后，不少演员也注意到了他们这个剧组。
只是桑连云到底资历尚浅，再加上乔望之的角色又明晃晃地已经定出去了, 所以桑连云也不指望过来面试的演员有多大名气。
但就算是这样，矮子中拔高个儿, 愿意接戏的演员不少, 演技上还是可以挑一挑的。
先前试戏时容璟的演绎给了他和程渊不少灵感, 再加上乔望之是整部电影的矛盾中心点，其他角色选择演员时，也要看他和容璟之间的契合度。
所以桑连云还挺希望容璟在男二女主试镜的时候能过来的。
容璟先前只去剧组里试过镜, 倒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去给别人试镜。
但想了想，他还是垂下眸, 应下了桑连云的邀请。
……也算是找些事情, 分散一下注意力。
桑连云一开始也只是试着问一声, 这会儿看见容璟的答复，下意识有些吃惊，随后又飞快地将明天试镜的时间和地点发了过去。
容璟的回复依然精简。
容老师：嗯。
第二天一早，荀浩就过来接容璟过去。
有了谢氏娱乐和睿明娱乐的投资，剧组也终于不必在桑连云的那个旧房子中试镜了。
换了个试镜地点，容璟到那里的时候，试镜的演员们还没来多少。
直接敲门走了进去，试镜室里，桑连云正在收拢接下来要用的拍摄器材，程渊蹲在他的身边，顺手帮他整理不小心忽略的地方。
容璟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
然后下一秒，他又轻蹙了下眉头，将目光转了回来。
“容老师，你来了。”程渊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抬头和他打了声招呼。
容璟握着门把手，眉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程渊敏锐地察觉到容璟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但仔细看去，似乎又看不出什么不同。
将手里的电源线随意地给桑连云递过去，程渊站起身，结果因为蹲太久了，脚上一软，差点又摔了下去。
桑连云及时地托了他的腰身一把，笑他：“怎么看见容老师就这么激动，站稳一些。”
程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却还是瞥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自己太粗心了我给你收拾手尾才蹲久了吗？”
桑连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的容璟：“……”
转身将试镜室的门关上，“砰”的一声轻响，桑连云下意识地将手从程渊腰上收回来。
程渊：“容老师你先坐，大概半小时之后才开始试镜。”
试镜室里早已摆放了几套桌椅，容璟闻言，走过去挑了个位置坐下。
其实在拿到投资之后，睿明娱乐和谢氏娱乐也都派了人过来帮忙打理。
但桑连云自己动手惯了，这会儿便也没通知多少人过来，自己把摄影机调了一下就差不多了。
过了十分钟左右，助理还有制片也过来了。
容璟看了一下这次来试镜的演员名单，许多名字看着都有点陌生。
先试镜的是男二的扮演者。
容璟第一次站在剧组的角度去看演员们演戏，当视觉从演员的身份中抽离出来之后，容璟隐约感觉自己似乎看清了不少问题。
当他代入的是演员的身份时，即便再怎么暗示自己是角色本身，所做出的言行举止还是会带着一丝刻意的“演”出来的味道。
这种感觉在他坐在镜头后面去看这些试镜的演员们试镜时的表现时，变得越来越明显。
又一个试镜者开门出去，桑连云看着小本本上记下来的优缺点，难得拧起眉头，粗犷英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
虽然有谢氏娱乐和睿明娱乐的投资，但他的资历确实太低了，大部分演技不错的电影圈演员在选择剧组时，更倾向于和已经成名的大导合作，所以来他们这个剧组试镜的演员……
也不能说不好，但确实表现平平。
本来还想着矮个子里拔高个，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高个存不存在，也还是个未知数。
“要不……”桑连云注意到身边坐着的容璟，心头一动，犹豫着转头问道，“下一场麻烦容老师和他们搭一下戏试试？”
说不定只是自己试镜的时候放不开手脚，和容璟搭一下戏，反而会有什么不一样的表现呢？
他这个要求倒也不算多难，容璟在镜头后看了好几个试镜演员的表现，刚好有些收获，这会儿下场，倒是能检验一下他的感觉是否正确。
于是在下一个试镜的演员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一头银发的容璟站在一旁，轻轻挽着衣袖。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衫搭配黑色的休闲裤。
合体的剪裁将他修长且流畅的身材细致地勾勒了出来，裸露在外的手腕微微凸起，指尖莹白而纤长，带着某种隐喻而难以言说的性感。
试镜的演员见状下意识地愣了愣，随后又在助理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跟导演还有制片打过招呼之后，他随手抽到了一个片段。
刚好是男二和乔望之之间的一场对手戏。
容璟挽好袖子，也看了一眼对方抽中的那场戏。
“乔医生，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怎么办？”
见容璟也跟着下了场，这次试镜的那个演员也反应过来了，调整好状态后，便看向容璟说道。
“我这几天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尖叫，在叫我去死……”
男二的设定其实是一位不受管束的天才天师。
在听说了所谓的医院精神科怪谈之后，他找到了当初调查过那些痊愈的病人的记者，拿到了对方手上关于那些病患的状态的记录。
录像中的男男女女身形瘦削，精神却是诡异地亢奋，语调尖锐而快速地赞美着那位精神科医生。
作为一个天师，他当下就敏锐地觉察到这些病患的状态不太对劲。
干枯的皮肤、流失的肌肉……
这些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大半的生机一般，连带着精神也被人控制着。
天师本来没将这事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他通过合作的政府的途径，拿到了这个医院精神科的历史就医人数。
作为一个当地的重点医院，它的精神科在乔望之入职之后，就开始变得闻名了起来。以至于终于有人注意到异常的时候，前往过精神科就医的病人早已超过了上万人。
这么大的就诊人数，如果每个接触过乔望之的人都会变成视频中的状态，那作为精神科主治医师的乔望之，又到底是做了什么呢？
或者说，“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将疑点报告上去，天师直接伪装成了一个因为亲眼目睹了杀人案件而精神受到冲击的病人，前往了这家医院的精神科就诊。
这个试镜演员抽到的一幕戏，就是男二天师伪装成的病人与厉鬼乔望之的第一次见面。
面对着眼前这个仿佛已经快到了崩溃边缘的男人，容璟——或者说乔望之，轻轻地伸出手，动作轻柔而不带一丝攻击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这里很安全，门外还有医生和护士，没有人能伤害你。”
“不要担心，放轻松。”
容璟本身的声音条件就极好，放缓了语气说话时，更是犹如流水般清透悦耳，试镜的演员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后又想起这是在试镜，连忙将头低下。
“可是，她在叫了，她骂我为什么不救她，她要我陪她一起去死，怎么办……医生，我该怎么办？”
大约是容璟身上传来的安抚的气息太过真实，试镜的演员也下意识地将自己带了进去，语气开始变得紧张害怕起来。
乔望之站起身，漂亮修长的手指按在桌面上，引得他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带着安抚的情绪，轻柔地、和缓地落到他的脸上。
“没事的，我知道，你尽力了，你不是说你在发现的时候就立刻报警了吗？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乔望之徐徐道，“她只是在说气话而已……不信你听。”
“声音是不是消失了？”乔望之含笑着看向面前的青年，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贪婪。
多么年轻的肉体，多么饱满的生机，多么脆弱的灵魂……真是让人、不对，是让鬼把持不住。
——假装自己是个人太久，它都有些忘了自己其实是只厉鬼了呢。
天师的气息掩盖得极好，乔望之先前成功了太多次，此时正是自我膨胀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那点儿些微的异样。
像从前一样安抚好病人，他叫来护士，体贴地让护士带了病人去交费住院治疗。
在这一段里，男二的演员必须要演出一种极为恐惧、濒临崩溃的感觉，但又因为他本身其实是天师伪装潜入的，所以在某些时候，又要显露出一种坚定感来。
容璟所饰演的乔望之情绪把握得极好，但前来试镜男二的那个演员……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从头到尾都被容璟的演技带着走。
明明是应该有来有回的一段剧情，看起来却像是容璟一人的独角戏一般，试镜演员所饰演的男二的存在被遮掩得几近黯淡。
桑连云喊了声咔，虽然没怎么明说，但试镜演员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却知道这个角色自己大概是拿不下来了。
但也不能说他来这一趟没有收获，最起码在容璟带着他入戏的那段时间里，他隐约感觉到了真正融入一个角色后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向导演和容璟道了声谢，试镜的演员转身出去，没一会儿，下一个演员又走了进来。
……
一连试了十几个演员，最终不是这里差一点，就是那里少一丝。
容璟每场都陪着对了一遍戏，他的状态倒是还好，但桑连云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不，就在前面那些演员里面选一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桑连云自己都在叹息。
这个剧本是程渊的心血，也是他毕业之后第一部自己主导拍摄的电影，桑连云一直想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做得尽善尽美。
但他们剧组的名气确实太小了，后期上映的时候，估计院线那边给的排片也不会太多，那些他极为满意的演员，能找到一个容璟接他的戏就已经是走了大运了。
他脸上的心痛明晃晃的不加掩饰，容璟沉默了一瞬，随即移开目光。
“不用，再看看。”
看就看吧。
助理又叫了下一个试镜人的号码。
只是一连又试了几个，名单上的人几乎全都试完了，桑连云也还是没挑到满意的男二扮演者。
难道真要在前面那些人里面选？
桑连云有些犹豫。
助理忽然叫了一下：“啊，外面还有位老师。”
桑连云：“？”名单上的人不是都试完了么？
难道是有人听说了消息想要试试么？
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也还没挑到合适的。
桑连云让人叫了那个演员进来，抬头看见对方的那张脸，顿时坐直了身子。
“牧老师？”
容璟闻言，轻轻地抬了下眸。
牧云州有些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容璟蹙了下眉，神色微顿。
一段时间没见，牧云州断子绝孙的面相似乎越发清晰了。
想到对方之前向他求的姻缘一卦，刚打开新世界大门不久的容国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牧云州进来之后并未对他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周到地喊了声“容老师”，容璟谨慎地观察了他一下，随后又将自己心中的怀疑放了放。
平静地收回目光，容璟语气淡淡：“好久不见，牧老师。”
牧云州见他的神色似乎没有一丝变化，即使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也难免心头一窒。
笑了笑，牧云州朝容璟点了点头，随后便看向桑连云。
“没想到牧老师居然会过来……”桑连云有些吃惊。
他倒是看过不少这位牧影帝的作品，平心而论，对方的演技在这一辈演员中算得上是一哥，他当时也觉得对方来演自己的这个剧本不错——
但这个可能性比容璟来参演他的片子还小，所以他只试探性地给牧云州的工作室发了剧本和邀约过去，便没再注意了。
这会儿看见牧云州过来，桑连云激动了一下之后，也还是稳住了语气说道：“那麻烦牧老师抽一下接下来试镜的片段吧。”
一般来说，像牧云州这样的咖位，已经不需要试镜了的，尤其这个角色在整个剧本中的定位还是男二。
但先前一连串试镜演员的表现给了桑连云极为沉重的打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这样说道。
所幸牧云州也没计较这些。
他过来试镜，除了和容璟接了这部电影有些关系之外，也因为他本身对这个剧本也有着兴趣。
将身上的大衣脱下，牧云州随手拿了张助理递过来的纸条看了一遍。
几分钟之后，他做好了准备，便看见容璟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场内。
在心中描摹过不知多少遍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牧云州呼吸不自觉一窒，随后便做了个“请”的动作。
比起先前试镜的那些演员，影帝的演技自然是要好上不少。
他沉着地感受着角色此时应有的情绪态度，在表演出一个精神崩溃的病人该有的状态的同时，也在细微之处留下了一些暗示。
扑面而来的压制感让容璟不自觉地打起了精神。
两人之间的气场碰撞起来，那种隐秘的对峙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与《谁是第三个人》剧组中的状态不同，他们现在所饰演的角色关系，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患者，所以整个冲突都掩盖在了温和的安抚之下。
桑连云看得目不转睛，直到最后，两人目光在剧情结束时一瞬间交汇，他才缓缓放松了心神。
影帝不愧是影帝，即便是在演一个濒临崩溃的精神病人，也能与容璟所饰演的乔望之平分秋色。
刚才的那段对戏中，只要他们之间任意一个人的气场输一些，那传递出来的画面氛围便会大为不同。
只是还没等他这个主持试镜的导演说点什么，牧云州便开口了：“容老师……这段时间的演技进步许多。”
当他被那双向来都是冷淡平静情绪的琥珀色眸子温柔而轻缓地看着时，牧云州有一瞬间想要凑过去，在那双眼眸上落下一个吻。
但——
他的目光落到容璟脸上，脱离了剧本的设定，对方的神色一瞬间便恢复到了先前淡漠的模样。
脸上保持着微笑，牧云州自我折磨般地看着容璟。
容璟和他对视了一眼，平静地回道：“多谢牧老师夸奖。”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并未多注意牧云州的反应。
牧云州：“……”
桑连云也没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耷拉着眉毛看向牧云州。
说实在的，牧云州的演技在这么多过来试镜的演员中无疑是最好的那个，但相对的，对方的咖位极高，想要对方加入到剧组，那给多少片酬就是个大问题。
是，有了谢氏娱乐和睿明娱乐的投资，他们是有钱了，但后续拍摄还有那么多东西要准备，他们也不可能将一半资金都拿来做片酬吧。
纠结之下，桑连云也只能说：“牧老师刚才的表演很出彩，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我们会和您经纪人联系的。”
牧云州见他这样表现，大约也猜到了什么，绅士一笑，也没多说，点点头，就转身出去。
关门时，牧云州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容璟。
“你说你这是为了什么呢……”他经纪人一早就在楼下等他了，这会儿见他下来，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这个剧本我也看过，确实还行，但最出彩那个角色又没给到你手里，你硬是来试镜干什么。”
牧云州将外套穿上，又看向窗外。
过了几秒，才道：“我只是想试试看。”
至于是试什么，他却没明说。
经纪人也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闻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看来，那位容天师明显对牧云州没什么兴趣，否则在之前的合作中，也不至于这么冷淡。
但牧云州到底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艺人，经纪人想了想，还是道：“你要试也可以，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和公司沟通后再做决定。”
这是担心他追到人了就当场出柜么？牧云州失笑一声，心道，经纪人真是想多了。
牧云州走后，容璟也没多留。
桑连云还坐在那里纠结，程渊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起身送容璟出去。
他并不多话，容璟的性情也有些冷淡。两人并肩走到电梯口前，程渊道：“容老师一路小心。”
容璟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忽然伸出手，在他眼角轻轻一拨。
程渊下意识地想躲，后来又想到眼前这个青年的真实身份，便强忍着陌生人靠近的不适，任由容璟的指尖在自己眼角的位置轻轻划过。
莫名的，程渊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容璟这一动作拂开了一般，连带着他的眉心也忍不住跟着一跳。
“……容老师？”程渊迟疑地叫了一声。
“嗯。”容璟淡淡地应道，最后也没多解释什么，转身走进了电梯。
程渊茫然地看着电梯下行，眼角的夫妻宫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明润得几近泛起红云。
容璟站在电梯里，抬眸看了眼电梯上反映出来的模糊的身影。
他倒是没多做什么，只是程渊的夫妻宫稍带晦暗，在前期时会有些坎坷。
而容璟的那个举动，却是帮他将那点儿隐晦的阻碍抹去了。
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容璟蹙了蹙眉，只当是日行一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