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救救陈婉清

    陈婉清已不记清是怎样出了宿舍的，只记得那时的天空有些灰暗，风可以穿透身体切割她的心。

    原来他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从前的笃定，是那样的可笑。

    余生漫漫，能感受到孔老师的光芒与温暖，又何止她一人。

    篮球场上，喧闹依旧，球员们拼命的争夺那唯一的篮球，但几经辗转，它终究不属于任何人。

    陈婉清浑噩的样子，孔老师看在眼里，有些不解，有些担忧。

    孔老师精心准备了红烧肉。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他的红烧肉已有几分母亲的模样。

    但终究是，既没有母亲做的红烧肉那样香气四溢，卖相犹如星级酒店出品，亦无法与陈婉清的农家风味相提并论。

    它依然是孔老师牌红烧肉，既无卖相，又无色相，口味也不佳。

    那只能在数量方面取胜了，孔老师总算找到了点，聊以安慰的地方。起码孔老师牌红烧肉可以想吃就吃。

    陈婉清晚餐时间依旧躲在教室角落。

    但今天的陈婉清却在怔怔出神，直到孔老师走到跟前了，仍旧毫无知觉。

    她眼神有些涣散，不知思绪已飘到哪里，饭盒里的饭菜似未曾动过，且还是那老三样——酸菜花生鱼干。

    孔老师皱眉，陈婉清家里的条件应该好上许多才对，家里的农作物、家禽都有人定期上门收购，销量和价格都不愁。

    上次孔老师去到她家，就明显发现鸡鸭鱼的养殖数量，已经大大增加，经济环境应当大大改善才对。

    孔老师用饭盒轻轻的敲了敲桌面。

    陈婉清这才惊醒，抬头见是孔老师，眼神似有惊慌，似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难以用言语描述。

    “孔老师……”陈婉清唤了一声，却说不出什么。

    拉开椅子，孔老师坐了下来，把红烧肉推到陈婉清面前。

    看着红烧肉，她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展露笑颜，眉头轻蹙，似有挣扎。良久，再缓缓开口:“以后就不必麻烦您吃送红烧肉了，我不太想吃了。”

    孔老师指了指陈婉清的饭盒，说道:“家里条件已不似从前那般艰难，为什么你的饭菜还是老三样？”

    陈婉清直接就把饭盒盖上了，浅浅一笑，那笑容，看得孔老师无由来的心一疼。

    陈婉清敛住微笑，声音幽幽:“总有很多用的着钱，马上就要高中了，高中之后是大学，以后的支出会是现在的十倍百倍，爷爷奶奶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会需要很多钱。如此想想，便觉得艰难，又如何敢多花一分钱。”

    陈婉清的悲观和忧伤在空气里弥漫。

    孔老师不由得心中一紧，看着这瘦削的女孩，看着她承受，本不应她这年龄需要承担的生活重压。

    孔老师真想轻抚她的头，给予她安慰，但却不能，眼前这个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并不是她眼里心里的那个小孩。

    看着孔老师眼神里流露的怜惜，陈婉清不由得心中一暖，微微苦笑，孔老师始终是这般善良，如冬日暖阳。

    孔老师又推了推桌上的饭盒说:“你今天的任务是帮我把这红烧肉给消灭。”

    沈婉清却微微一笑，也许是孔老师多想，也许是太过敏感，他竟从陈婉清的微笑里，读出了凄然这种情绪。

    陈婉清淡淡说:“孔老师，我吃饱了。以后请不要再给我送红烧肉了，你很忙，我也已经不爱吃红烧肉了。”

    看着离去的陈婉清，不知为何，孔老师觉得那背影落寞的犹如掉队的孤雁，在茫茫云海无处可依。

    孔老师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确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此刻的陈婉清，比初见时更加孤寂，更加与世隔绝。

    孔老师坐下来，独自吃着自己做的红烧肉，越吃越难吃，真是辛苦她了，从前这红烧肉该是怎样的难吃，她却吃的那么香，那么享受。

    这是数学课，孔老师轻轻的、远远的，走过窗前，路过门口。同学们的学习状态便了然于心。

    却意外的，看到怔怔出神的陈婉清，向来聚精会神上课的她，此刻明显却在走神。

    孔老师想着是要和陈婉清再用心谈一次了，但他发觉，陈婉清似乎把心封闭起来了，坚壁钢壳，他触不到她的内心世界。

    语文课上，孔老师讲课很用心。

    平心而论，孔老师授课水平很高。讲课时既不唠叨，也不胡乱引经据典。可谓字字珠玑，每一句话皆点在重点之处。要求同学们记的笔记，也皆是精妙精髓之处。

    近来这段时间，孔老师上课时，总会情不自禁的格外在意陈婉清的一举一动。

    现在的陈婉清，不像从前那样，会用她灵动的眼睛注视他。不会像以往，时常露出会心的微笑。

    讲台下面的陈婉清，目光游离，时常躲闪，眉目轻锁，神色复杂。

    孔老师忍不住，又一次单独把陈婉清叫来了办公室，想与她开诚布公，促膝长谈。

    但陈婉清一言不发，孔老师无计可施，只得一再叮嘱她:“有什么心事可以偷偷告诉我，再不济可以告诉同学，告诉爷爷奶奶，人总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的，如此状态必定将会影响你的成绩。”

    走出办公室的陈婉清自嘲一笑，他唯一关注的只是我成绩，但成绩好，又有什么用？爷爷奶奶奶年纪大了，成绩好，代表着离他们会越来越远，前方的路，是否繁花似锦已不重要。也许在家陪陪爷爷奶奶，才是唯一正确的事情。家里多我一个劳动力，养养鸡，养养鸭，养养鱼，种种田，放放牛，生活就不见得，会比奔向那拥挤的大城市更差。

    孔老师做梦都不曾想到，他引以为傲，如同制胜法宝一般单独谈话，竟然倒打一耙，成功的帮助一位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下定辍学的决心。

    陈婉清更加勤快，用心的做农活。鸡鸭鱼都扩大了养殖规模。

    爷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孙女是想多赚些钱，便随她任她。

    可陈婉清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养殖上了。

    甚至，好几次，陈爷爷以为陈婉清是在学习，最后却发现，她竟在看养殖方面的书籍。

    陈婉清的转变，让陈爷爷大为惊慌。

    和孔老师谈话后，陈婉清似乎轻松了些，整个人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灰暗，起码笑容稍微多了一些。孤单落寞的感觉也似乎少了一些。

    但孔老师和同学总觉哪里有点不对，直到，期中考试，陈婉清由前三甲，直接掉到了17名。

    孔老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爬啊爬，却理不清头绪，找不到出路。

    这一天，孔老师坐在小桌子前，与陈爷爷喝着茶。

    这茶是孔老师带过来的，当然不算什么好茶。但用孔老师的话来说，这茶好喝，茶只要好喝就够了。

    陈爷爷喝了几杯茶，爽朗笑道:“老汉我喝茶品不出味，只能当是解渴。要被孔老师笑话了。”

    孔老师哈哈大笑:“所以，我才说，你是我老大哥，我喝茶，也从来分不出味道，辨不出好坏，纯属就是解渴，纯粹就是享受喝茶时候的这种悠闲自得的感觉。”

    陈爷爷发自内心的喜欢孔老师。因为他实在，他没有半点高高在上。在他面前不用拘谨，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尽可随心。

    孔老师不想把家访做的太正式，总是跟陈爷爷东拉西扯，委婉的打听陈婉清的近况，在只言片语中，孔老师整理出了，他想要的信息。

    有一段时间，陈婉清像丢了魂似的，做事丢三落四，总是无端出神，或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或看着星星月亮发呆。

    那段时间，陈爷爷很担心，却也知道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心思细腻的时候。少女心事，作为爷爷不方便多打听。

    陈婉清向来是可以藏住事的人，不喜欢倾述。即便奶奶几次婉转询问，陈婉清却也只是苦笑，摇摇头。

    幸好，持续一段时间后，陈婉清便似自己想通了一般。

    做事有了些章法，不再像丢了魂一般。但笑容仍旧比从前少了，最主要的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拼了命一般的学习，甚至时常会看些养殖方面的书籍。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陪伴爷爷奶奶的时间却是增加不少。

    为此，陈爷爷也是喜忧参半，却又无计可施。

    了解了这些，依旧无法确定，症结之所在，但孔老师确定的是，可能是自己的点醒，把陈婉清点歪了。把她引向了养殖发家致富，多陪爷爷奶奶这条路上。

    虽说这条路也许也不错，也许对大多数来说这可能是条不错的出路。

    但这条路不适合陈婉清，她的前程本应繁花似锦，本应纵横在更广阔的天地，肩负民族复兴的伟大使命，畅游星辰大海。

    但是，先因，不知名的缘故，后因，自己的错误谈话，让陈婉清甘心困守于自己的小天地。

    孔老师有些无奈，有些郁闷，有些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