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穿着深蓝色粗布衣裳的家仆小心谨慎的将一箱箱金银抬上马车,在国公府的大门口,管家王西宁在认真的核对聘礼清单。
“帖盒放到前面那辆马车四色糖放到第二辆快着点,耽误了主子家的事看你们不得挨板子”
放着成双玉器的金丝楠木盒子被固定捆扎在礼盒的最上面,王管家又重新清点了一下,心一抽,“茶叶和芝麻呢”
家仆们相互看着,没人应答。王管家踹了离他最近的家仆一脚,“还不快去库房看看”
一辆四面皆被精美的丝绸所裹的马车不紧不慢的朝着国公府过来。窗牖的纱帘被扇子轻轻挑起,里面的男人看着那一队堆满礼盒的车马,他带着阴冷的笑,低沉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这余知荣怕是舍了他大半的家财”
同样坐在马车里面的秀儿不敢抬头,她双手扣紧在一起,用力到绞到手指都泛白了。她不敢随意答话,甚至连喘气都尽量轻一些,生怕扰到老爷。
秦子庭停好马车,上前抱拳向王西宁说明了来意,王西宁是个十分懂眼色的人,他知道马车里的人他得罪不起,他急忙提着衣襟亲自入府通传。不多时,他急冲冲的出来弯腰作礼请他们入府。
王晋和今日穿着一身清雅素朴的浅色长袍,袖口是精美的刺绣暗纹,头顶戴着别致的黑色素冠,他抬头看了一眼国公府的牌匾,然后悠然的跨入门槛,他的身后跟着秦子庭和秀儿。
王西宁在前面带路把他们领到了正厅,正好撞见要从正厅出来的余夏。
“是她!”秀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撞上了余夏,她自然是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便也没注意场合指着余夏脱口而出,“昨日就是她欺负的小姐。”
听闻此,儒雅的男人顿住,他的眼睛轻轻扫过余夏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干净白皙的脸,像是精雕玉琢过的通透白玉,不像是一般的寻常男子,那眉眼里面少了一些阳刚却多了一股子阴柔,黑而亮的眼睛里带着玩世不恭,但时而又有着一股子不服输。
这样貌怕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主儿,王晋和皱眉,这的确不是自己心目中女儿的归宿,他不满意眼前的这个人。
余夏当然看见了秀儿,实在是这丫头给她的印象太深了,就像是不讲理的母老虎,不过现在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不会为了昨天那么点小事找她算账的吧。
不过若是那样,恰巧说明昨天那女子没有向别人吐露过自己的秘密。
转念一想,这古代封建社会女子最怕被人污了名声,余夏心一沉暗叫一声不好,还是得好好解释一下昨天的事。
余夏看了看秀儿,又看了看站在前面一直打量自己的那男人,看样子是个有钱人家的,也许还有些社会地位,要不怎么入了国公府,腰板挺的那么直,连弯都没弯一下。不过她不喜欢他的眼睛,阴晴不定似的。
她有些犯了难,该如何称呼面前的人,细看眉眼,昨日那女孩儿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余夏脑中记起那张乖乖顺顺的脸,她想起那人看她的时候总是汪着一双带着水汽的眼睛,就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小可怜儿的感觉。
余夏不知道自己回忆起那个女孩子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浅笑。但王晋和看到她的这个笑,对她的不喜欢又加了几分。
还没等余夏张口,倒是在正厅里的余知荣坐不住了,他背着手出来,皱眉怒斥“你还不快去。”
余夏真的觉得自己现在和架在火上烤没什么区别,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害她的人,她大概也是有一些手下心腹,但偏偏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一个无头苍蝇,搞得现在神经绷紧,夜不能寐。
她心里再次吐槽了那个出了错误的重生套餐,还有那个什么阴间售后服务,怕是她还没等来售后,就一命呜呼了。
余夏什么话都不想说,还是在去金家的路上盘算好自己的计策吧,因为脑中装着事,她便忘了要解释这件事,她刚迈出一条腿,王晋和身后的秦子庭伸出一条胳膊,正好拦住了余夏的去路。
“你们王家这是何意?”余知荣骨子里就瞧不起王晋和,想他只不过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商人也敢来蹬他府上的门,本来他是想让王西宁把他打发走,可王西宁却提醒他王晋和的岳父是当朝丞相。
现在朝中局势复杂,新帝登基三年,那疑心病比他父亲在位时更重,他急于培养自己的亲信臣子,这老丞相在那个位置是做不了多久的,但只要现在还在位,便不该轻易得罪。
“这个人我要带走。”王晋和淡淡的说道。
倒是余夏惊住了,这又是什么情况?莫非她的脑袋瓜子又开始飞速运转,她突然有主意摆脱金家小姐了,就是得委屈那个小可怜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不过,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你要我的儿子?”余知荣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莫不是自己没有儿子,就打上了我府上儿子的主意?”
“我们王家倒是缺一个上门女婿。”王晋和眉毛舒缓,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好大的口气,你一个卑鄙商人,敢到我国公府来要人?”余知荣半生戎马,何曾被人这样轻视过,让他的儿子去别人家当上门女婿,让别人知道他这张脸还要不要。
上门女婿?余夏简直是求之不得,本来她还犯愁即使退了金家的婚,她也还是得住在国公府的,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
“我儿已与金家的小姐有了婚约。”余知荣话还是没有说的太绝,毕竟他也不想树敌,他想拿金家搪塞过去,金大人现在官职并不高,但是风头正盛,被新帝提拔起来是早晚的事,他觉得王晋和自然也该懂得这个道理。
王晋和可根本不吃这一套,“你不是还有儿子么?而且我感觉国公爷似乎并不喜您的这个儿子,我看她未必是您的亲生子吧!”
你看看,外人都看出来了,余夏心里默默点了一下赞。
倒是余知荣脸色很精彩,他咳了一声说道,“嫡庶有别,自然喜爱程度不同。”
“哦,原来是这样,那区区一个庶子,还不是国公爷所喜,那便入了我府吧,放心,聘礼我王家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呀这是要卖儿子啦!但余夏还觉得挺欢喜的呢!反正她又不是男的,没有那男子奇怪的自尊心,这人家一看就有钱,而且小可怜也挺好看的,怎么说都是她赚了。
余夏觉得该加把火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望父亲大人成全,我与”完了她不知道那小姐叫什么,也不知道姓什么,但这都不是重点,可以含混应对,“我与府上小姐两厢情悦,已已经私定终身这辈子相约永不分离”她孤注一掷,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王晋和倒是没想到余夏会这么说,也短暂的愣了一下。
余知荣气的爆了青筋,但他还是维持他的体面说道,“父母之命,她说的话不作数。”
王晋和轻笑了一声,“可是我王某人要的人,不管这人是阿猫阿狗,还是国公爷的儿子都会入了我的府上。”
“你”
王晋和上前一步凑近,轻轻在余知荣耳边说了一句话,余知荣脸色立刻变成了灰白,他震惊的看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让人把聘礼送过来,放心,一定比国公爷给金家准备的多十倍。国公爷的儿子,可是值得好价钱的”王晋和爽朗轻笑。
王晋和走了,走前看了一眼余夏。
余夏现在心中暗喜,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
今天这事真是完成的漂亮,看来掉马是掉对了,她现在白白捡了一个媳妇。
不对啊,她不是要悔婚的么,怎么忽忽悠悠把自己忽悠到别人家去了
正厅里面的余知荣把茶杯摔得粉碎,一直在侧厅等着的一个身穿灰色衣衫的人悄声走了过来,他微微躬身,“都怪属下失职,两次都没能要了那小子的命。”
余知荣的气息逐渐平稳,他开口道,“罢了,将他这个烫手的山芋交到王家自生自灭吧。”
“可是,一但事情败漏,这小子名义上还是国公爷的儿子,就怕到时候连累整个国公府。”
余知荣眼神晦暗,青筋再次暴起,“那就再等等,让她死在王家!”
“是。”男子退出正厅,匆匆离开。
“来人啊,去把三公子叫来”余知荣吩咐着家仆。
城西金府是一座老旧的三进三出的院子,住在城西的大部分是一些家道中落的穷酸文人,要不就是经营着小本买卖的商人小贩,反正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当朝最受新帝喜爱的文臣的宅院。
金满园大气晚成,在地方当父母官十载,但新帝上任不久便一封圣旨把他升为了五品京官,朝中大臣们看得明白,这金大人绝不只是这样,因此城西金家便被一些权贵踏破了门槛,金满园两袖清风,不屑于他们的示好,酒肉财色统统不喜,但听闻他膝下只有一女,且平时极为疼惜,便动起了联亲的主意,在众多王公贵族家,这金家偏偏选中了荣国公府上。
外人并不知晓,和荣国公府结亲乃是新帝的意思,只是她这个女儿骄纵惯了,突然某天吵着不要嫁给余庆,非要嫁给余夏。反正都是国公府的人,哪个儿子都一样,金满园便依了女儿。
金府后庭的厢房内,丫头冥思苦想状提议,“小姐,要不我叫几个下人顶着苹果,您射箭打苹果玩?”
“没新意,都玩腻了。”金瑾娴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的摔着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
“那小姐我们去外面甩鞭子”
“不去,不去。太阳那么毒你想晒死我啊!”看丫鬟闭嘴不说话了,金瑾娴生了恼怒,“你再想不出什么供我取乐我就要惩罚你了”
丫鬟心一沉,忙跪下身来瑟瑟发抖。
“小姐,小姐。”前厅的伺候丫头跑的上气不接下去,“余府来送聘礼来了。”
“真的么,余夏有来么?”金瑾娴瞬间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女儿家的欢愉雀跃。
“那个”丫鬟支支吾吾,老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成句子的话。
“废物,连话都说不明白,我自己去看。”金瑾娴匆匆跑去前厅,“余夏”她定在原地看着余庆从椅子上起身。
“金小姐我今日来下聘”余庆耳朵泛着红。
刚才还像是小鸟一样欢欢喜喜的金瑾娴瞪着眼睛,随手抓起茶杯冲着余庆一摔,幸亏余庆躲闪及时,茶杯在他脚边摔碎,残渣溅的到处都是。
王家的青石路上,秀儿手里拿着两匹大红色的布料疾步快走,她推开房门。
“小姐,快看看这两匹布料你喜欢哪种?这都是老爷今天特地从上好的货品里面挑选的,您看看这面料明天绣娘会给小姐量身,小姐穿着的红色喜服一定非常漂亮只是婚期太近,要不然可以慢慢再”秀儿发现自家小姐的神色不对,及时止住话头,“小姐?”
“秀儿,她也是会把婚退掉的吧。”王慕倾抬了头,眼里面是犹豫,是忐忑,但还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光。
秀儿噎住了,她想要安慰自家小姐,可是那些话翻来覆去已说了无数次,搜肠刮肚了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王慕倾的眼里那一丝光亮都暗淡了下去,她的眼中起了一点点水光,嘴里嘀咕,“她也是不会要我的”
她失落的看着屋里燃着的红烛,火光带着一丝一丝颤动,蜡油顺着蜡烛流淌到烛台,冷却定型。
没有人会愿意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