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冰蓝的茶壶、茶杯安安静静的放在覆盖着棉织桌布的方桌子上, 整个房间里有种淡淡的花香,尤其当眼前的女人靠近她时。
“二娘,伸一下手臂。”面前的女人弯着眼睛对她笑。
小个子的女童梳着双丫发髻, 她的眼睛转来转去,视线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上停留, 唯独不看眼前的女人,她撅的小嘴,声音稚嫩并且极其不情愿的说道,“好了没有”
“很快就穿好了。”白沂瑶很有耐心的蹲在地上, 为她穿衣,“这是娘亲亲手为二娘做的衣裳”
淡粉色的衣裳,衣领交叠, 葱白般的手指灵巧的为她系上暗扣。下摆的衣裙垂坠到刺绣的花粉鞋子上一点点。红色的腰带穿过女童的腰间, 在腹部系上了一个蝴蝶样式的结。
“二娘, 可否喜欢这身衣裳”
“不喜欢, 丑死了。”王二娘不耐烦的催促,“我可以出去玩了么”
“再等一小会儿。”白沂瑶似乎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嫌弃生气,她站起身走到柜子里拿了一样东西, 许是因为刚才的久蹲她的腿有些麻,可尽管这样她还是咬着牙尽快的返回到王二娘面前。
粉色的荷包, 中间绣着淡绿色的花朵。包边带着淡淡的紫色, 同样是不细看都看出的暗纹细节。流苏上面穿上了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一看便知做这个荷包的人费了多少心思。
“这是娘给二娘的礼物!”
“我一会儿要穿着这个下水里面捞鱼, 到时候说不定那个就掉了。”王二娘仰着下巴, 颇有种天地都不怕, 目中无人的架势。
“好。”白沂瑶站起身摸了摸女儿的头。
“我说真的,你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而且我要去最脏的水塘里, 衣服会弄的很脏很脏。”
白沂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没关系,衣服脏了破了,娘再给你做新的。”
在白沂瑶带着笑的注视下,王二娘踏出了房间的门,腰间悬挂着的荷包跟随着她的步伐一荡一荡的,像是秋千。
那荷包荡了多久,她的视线就跟随着了多久,走出去好远,她站定住,那荷包也安
静下来,她肉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衣角,又摸了摸荷包上面绣着的花。
在无人之处,她终于展露了一点点笑颜,那才是这个年纪孩童本该有的笑脸。她没有多想的回头朝着那个房子看了一眼,却看见门口依旧站立的女人,那一瞬间,她的脸色涨红,她的小手攥紧,第一反应竟然是转身快跑。
“别跑太远,一会儿回来吃桂花糕”
即使她们离的很远,她小腿捣腾的再快,耳边的风也在扰乱,她依旧能听见女人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水塘的荷叶下躲着一只很大很大的鱼,王二娘觉得这鱼比她的头还大,这要是能抓到该有多好,她离得有点距离,自己的胳膊也不够长。要是进到这个水塘里么!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裙摆。
其实撩起衣裙应该没关系的吧
细嫩的小手想要撩起衣裙,可是手指碰到布料就变成的抚摸。
这么好看的粉色要是染上泥污那得多难看啊!
王二娘眼巴巴的看着那个荷叶底下的鱼摆动着尾悠闲的溜走,她稚嫩的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穿这身衣裳真麻烦。”
视线并没有在水塘里面的鱼上停留多久,反倒是树根底下的一朵小粉花吸引了她的目光。刚才那女人房间里面放了的花好像有点蔫了,那女人好像很喜欢花,绣着花,身上有花香,要不要把这个拿给她呢
路上捡的,反正她不是特意拿给她的。
粉花被小小的手攥紧,两者摇摆在风中,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羸弱。小小的孩童偷偷的停在窗边,要把粉色的花不声不响的放在窗边,可窗户刚开了一点小缝就听见里面两个人的争吵声。
“你不觉得你很过分么她还那么小,你没发现她在害怕么”白沂瑶第一次同她的夫君吵架。
“瑶儿,她不是我们的女儿啊,她只是占用了我们女儿的身体,我这是在救我们的慕儿啊。”
“可是我看到的是她们在慕儿身上贴些乱七八糟的画符,那些神婆子围着她跳来跳去,她还是个孩子,你没看到每当那个时候她都在发抖么!”
王晋和的眼中也红了,“她要是对你
没有威胁,我可以当她是女儿,就像你一样唤她二娘,可是她伤了你,那日她拿匕首刺向你从那一天起,你的身子就越来越弱”
白沂瑶摇着头,“那天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在害怕,害怕被别人捆绑起来,害怕那些神婆,我相信二娘不会是真的想要伤害我”
“瑶儿”王晋和突然梗住,他一把搂住白沂瑶,“我很害怕,我很害怕会失去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她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紧紧回抱住王晋和,泪水流了满脸,她也害怕自己可能撑不了太多时日了,她不舍,她不甘,但偏偏无能为力。
人怎能这般脆弱,怎么能那么的不堪一击。
窗外已经没有了人,地上只剩下一朵孤零零的小花。
白沂瑶等了一下午,却始终不见王二娘,她的心一直焦灼着。让整个王府的家仆满院子里找。临近黄昏,她在院子里面来回踱步。
“找到了么”白沂瑶看着从院外进来的王晋和。
王晋和摇了摇头。
白沂瑶的眼中满是失望,一个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头上,痛感让她蒙了一下,然后她看着脚边的青涩小杏子,她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抬头找寻。
王二娘正坐在高处的房顶瓦片上,甩着手里的弹弓,注视着他们。
王晋和看见妻子被杏子砸到头瞬间火冒三丈,他怒吼道,“你给我下来。”
白沂瑶扯了扯王晋和的袖子,“快让人带她下来,多危险”
“跑哪去了,小脸弄得那么脏!”回到屋子里面,白沂瑶让下人退下,自己亲自端了温水为王二娘擦拭脸颊。
“我把衣服弄脏了。”女孩儿得意洋洋的说道,时不时的还要偷看着白沂瑶,“脏了,你都不生气么你亲手做的衣裳啊!”
“我该生气么”
王二娘冥思苦想了很久,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了。
应该不需要生气吧!
“你没回来,桂花糕都凉了,我又让厨房去做了,一会儿就有热乎乎的桂花糕吃了。”
“我又没说喜欢吃。”王二娘偷偷瞟了一眼白沂瑶
,发现她没注意自己,便偷偷的用刚擦干净的手指擦了擦荷包上面沾染的灰尘。
嘴上说着不喜欢,但是真吃起东西来像是个不管不顾的小花猫,白沂瑶把桌上的盘子往王二娘那边推了推,王二娘在椅子上荡漾着腿,一脸自在悠闲的享受着手中的吃食。
白沂瑶眼中带着柔光,她自言自语的说道,“慕儿的口味比较像她爹爹,而你这点倒是有几分像我”
王二娘转头看着白沂瑶,她想张口问出心底里的疑问,可转过头却发现白沂瑶的脸越来越模糊
“二娘,二娘你怎么了。”耳边是女人急切的声音,那么清晰,而自己眼前却模模糊糊的。
“来人啊,快叫大夫来”哭喊声之后是开门的声音,“晋和慕儿她”错乱中也分不清叫的是什么,但这是她女儿。
“瑶儿,对不起。只是让她睡觉的药。”男人也是带着哽咽的说,“不会有事的,睡一觉我们的慕儿就回来了。”
“可是二娘她”
王二娘强撑着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看到身前的女人和男人,她乏力的张开口,“娘亲”然后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她只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随后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尘埃在看不见的地方漂浮,它存在,但没有人希望它是存在的。
黑暗里亮着一盏孤灯,穿着粉色的衣裳的人迈的步子不再是那般小,就连脚似乎也比以往大了,手腕上的铁链被她缠在手臂上,只是偶尔还会发出一点点摩擦声,在静寂的夜里尤为明显。
灯放到地上,王二娘找来了树棍儿在树根底下转了转,然后找寻了一个方向开始挖泥土。
她满头大汗的看着自己挖的坑,发现除了泥土和小石头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难道自己记错了,不是这颗树
那就把这里的树挖光!!!
蜡烛都燃尽了,黑夜都淡了,一点一点迎来了曙光,王二娘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这里的树根底下被她挖得稀巴烂。
“怎么还是没有。”王二娘沮丧的低垂着脑袋,她又回到她挖的第一颗树下,用脚丈
量着距离,怎么看都应该是这里。
她看向树下的那个土坑,黎明来临,朝阳的光亮一点点照亮,她看见土坑露出一个木箱子的边角。
“在这里。”她高兴的像是个孩子,立马刨出了那个木头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放了几样东西,暗淡了的衣裳和荷包,还有一个简易弹弓。衣裳不再鲜亮,但上面的刺绣依旧保存完好,就是有些泥土的气息,王二娘用手指轻轻触碰摸索了一会儿。她犹豫了一下,把弹弓从箱子里面拿了出来,衣裳和荷包又放回了箱子,再次埋到底下。
这是属于她的东西,她在这世上仅存的、最珍惜的东西,一定不能被坏人发现。
朝阳升起,炊烟袅袅。绣了花的步鞋踩在瓦砾上,王二娘展开双臂保持平衡,但因为手腕上缠着的铁链,使得她还是有些摇晃找不到重心。
整个屋顶那么大,但她只缩在角落里看着来往的忙碌的王家家仆,没有什么惊艳,没有什么情绪,她在这世上的记忆也没有多少,每次醒来对周围都是陌生的,她的眼睛瞟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主子,您等等我啊!”
“还能等得了么,你看看我的眼睛,现在像是个二货。这特么的要是毁了容可怎么办!”余夏气的头上都要冒烟了。
“主子,别气啊,我姐说了这男子重要的不是容貌,是气魄、胆量。”
“你姐放屁!”余夏一边拿鸡蛋敷眼睛,一边说,“快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去楼外楼看病!”
“啊!”萧山想说这楼外楼不是吃花酒的地方么,什么时候能看病了,莫非是同名!
“还不快去。”余夏一脚踹到萧山的屁股上,她现在真是恨不得自己坐上火箭飞出去。
余夏站在院中,一个石头子打在她头上,她现在是眼睛肿,头也痛,她抬头眯着眼睛看着石子打来的方向,逆着光看不清,但是只看轮廓她心底里就倒抽了一口气。
“我擦!看来今天不宜出门。”余夏叫嚷道,“萧山,不用备马车了,今天我连房门都不会踏出。”她像是逃命一样的钻回屋子里。
房顶上的小人儿摆弄着弹弓,轻
笑出声。
阳光下,原来漂浮的尘埃也可以是美丽的,不管有没有人希望,她都是存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