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番外氪金篇,尘埃何迷茫
母亲的风华渐渐老去,上门的客人也渐渐少了,剩下几个常来的,都是固定的恩客了。其中有一个来的特别频繁,母亲似乎很畏惧那个人,因为据说那个叫“沈叔”的中年人是在长安的衙门里当差的。他的脾气不好,母亲小心的侍侯着,每次他一来母亲就紧张的打发她快点出去。然而,有时候她晚上回家,还能看见母亲流着泪打扫着被砸过的房间。有时候,她真想杀了那个沈叔……那一天沈叔来得特别早,喝得醉醺醺的。母亲还没来得及打发她出去,那个满脸麻子的中年人就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着她,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呦,你的女儿是个美人胚子啊!”
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来,拿出一个银锞子塞到她手心里,摸着她的头笑起来。“出去,兰儿!”
母亲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连忙推她。然而她站着没有动,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异常的笑了起来:“为什么要我出去?我不能留在房子里么?”
她溜了沈叔一眼,眼角带着笑意,手心里却握上了一根毒刺。该死的家伙……满嘴的酒气,肮脏的手……用那样肮脏的手来碰母亲和她……她今天就要用失心针插到他脊椎里去,让他永远都不能再动!“好,好,那么小妞你留在这里,”沈叔被她一瞟,立刻眉花眼笑,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母亲,“我们把你娘赶出去,你留下来陪我,如何?”
“好啊……”她笑着,心里忽然有一种胜利的感觉:母亲,毕竟老了,已经不如她了。她笑着走过去,慢慢伸出雪白的小手去拉那个满脸麻子的大叔;在暗里,她的手心里握着那支毒针。在对方几乎没有察觉的瞬间,她用毒刺轻轻在沈叔手腕上刺了一下。“贱!给我滚出去!”
忽然间,她脸上感到挨了一记毒辣的打,她惊恐地抬头,看见母亲苍白扭曲的脸就在眼前,恶狠狠的看着她,一把将她推出,重重关上了门。她呆住了,从小到现在,母亲还是第一次打她!贱……母亲居然骂她贱!她才下贱!她才下贱!十五岁的她哭着跑了出去,沿着坊里唯一的一条路远远跑了开去,心里充满了憎恨。她,今天本来只是想帮母亲对付那个沈叔的啊!一阵阵的委屈和痛苦撕扯着她,她捂住肿起来的脸颊,极力忍住不让眼泪从眼里掉出来,在心里发誓永远也不要再见到母亲。身后的房间里有激烈的争吵声音,伴随着母亲的哭叫。她知道,沈叔又在殴打母亲了,不过中了失心针的毒,虽然她没有多扎几下,他也神气不了多久……她无动于衷的站在路边的土坡上,听着母亲的哭叫,然后继续往前跑了出去。“贱人!她自己找的!活该她被打!”
要不然,今天她很乐意替母亲当场解决掉这个欺负她的沈叔。抹着眼泪,她却只是跑,跑,跑……正午的太阳在头顶白花花的照耀,黄土筑就四壁的明阳坊是那样的大而无边,她的脚步空旷的回响在土路上。片刻间,她似乎有一种错觉:她永远都跑不出这个自小囚禁她的地方。在江湖闯荡了很多年,她再也没有回到过明阳坊。然而,她的确永远都走不出那个地方。不止一次,她梦见明阳坊,梦见母亲苍白的脸,有时候是温柔的哼着《紫竹调》哄她入睡,有时候却是恶狠狠地骂道:“贱!给我滚出去!”
然后劈手将她推出门去,让她一惊而醒。那个时候,她在江湖上已经闯出了名号:紫罗兰。她残忍,放荡,冷漠,独来独往,谁也琢磨不透她的踪迹与心思,只知道她是一个毒辣阴险的暗杀高手而已。然而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懦弱的,很多次,她都想回到明阳坊去看一看。然而,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勇气。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豫州的大狱里。她用迷香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守卫,偷偷地潜入到关押犯人的地方。在最靠里那一间牢房里,她终于找到了母亲。费了那么长时间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认不出那是她的母亲了……躺在一片肮脏的枯草里面,母亲的眼里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头发也变成了枯燥的脆黄色,颧骨高高凸起,身上散发着异味,整个人就像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因为得了重病,所以狱方将她单独关在一间里。她惊呆住,许久……才轻轻用看守身上拿来的钥匙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娘?娘?”
她在昏迷的母亲身边跪下,低低呼唤,小心翼翼地推推那个憔悴的妇人,生怕母亲已经再也不能回答她的话。母亲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她,费了半天的力气,昏暗的眼神才忽然亮了起来:“兰儿?!”
母亲颤抖着伸出手,想拥抱女儿,然而她僵在那里。瞬间,她耳朵里响起的是当年母亲那一句“滚出去!”
,母亲那一巴掌似乎还在脸上火辣辣的痛,她一瞬间有些退缩不前。“娘!娘!”
泪水从她眼中涌出来,她扑了过去,抱住了奄奄一息的母亲,哽咽,“兰儿不好……兰儿对不起你……沈叔那个家伙是我用毒针扎死的啊!”
“什么对不起……小孩子莫乱说话……”母亲驳斥着她将手放在她头顶上,慈爱的摩挲着,“让我看看你……兰儿,你真漂亮……比娘当年都漂亮多了……”“娘,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她抱起了母亲,仿佛童年母亲哄她一样轻轻柔柔的说着。母亲病的只剩骨头,轻的如同一片叶子。她哽咽着,背起了母亲:“我们回家去吧……你再给我唱那首曲儿,好不好?”
她要回明阳坊去,母女两个人团聚,再过以前那样平静的生活。她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来伤害她的母亲,她已经有足够的力量,维护她想要保护的。她不顾一切的背起了母亲,掠出了关押她的豫州大狱,向着洛阳日夜兼程。然而,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三天之后,母亲病逝在途中。那里,离洛阳还有九百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