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宵苦长,忍者为上
俗话说春宵苦短,赵承钰的这一晚怕是有点长,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
可老霍却是神清气爽地站在大营里晨练,背对着赵承钰的帐子,好奇昨天晚上怎么这么安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抻着懒腰的老霍突然顿住,心想:他兄弟不会是下面那个吧?
赵承钰如果知道老霍一大早上就在想这不切实际的问题,怕是真的要把他钉门框上了。
“你倒是睡得不错嘛。”
老霍回头看见赵承钰朝他这里走来,嘿嘿笑着走过去,一幅不怕死的样子,盯着他眼底的黑眼圈。
“将军您睡得好像不怎么样。”老霍明知故问道。
“呵……”还不是拜你所赐,不过后边这句,赵承钰还是咽到了肚子里。
老霍好奇,不死心地问:“这睡得是不错,也不知道昨天夜里怎么那么安静。”
赵承钰仗着自己在身高上的优势,斜着眼睛瞟老霍,半天没说话。老霍虽是比赵承钰年长,但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他有什么心仪的人,连想成亲的想法都没有过。
赵承钰盯了老霍半晌,快把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盯毛了才开口。
“寻常人家娶妻都要三书六礼,他虽是男子,可我也未曾想过要坏了规矩,草草地与他私定终身,不明不白地要了他。”
赵承钰说的这般正经,老霍脸皮这么厚的人,也难得的觉得不好意思:这确实不是他这种单身近二十年的人能想到的。
想不到小将军平时那么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在对待心上人这件事上,开始这么讲规矩了,果然爱情的苦不是谁都有机会尝的。
“况且咱们都是将命悬在刀尖上的,将来若是我不幸为国捐躯了,也不想他为我白白浪费了一生。”
在赵承钰心里,不论自己能不能陪花清宸走完这一生,他心目中的花清宸都应是潇洒恣意的,娶妻生子也好,独自逍遥也罢,总而言之,不是在苦等中遗憾终生。
“你心里的这些想法,可同他讲过。”
“未曾。”
老霍听着有些感慨,他虽然没有过情动的时刻,但赵家军里有的是兄弟早已娶妻生子。
他们跟着赵家军一同出去,却不见得每个都能回来。赵家军的军费虽然一直在缩减,但赵承钰从来没亏待过他们的家里人,能帮则帮。
然而每个来拿抚恤金的女子,不是痛苦地以泪洗面,就是强撑着忍住悲伤,那些失去挚爱的眼神,对活着回来的人来说,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却,赵承钰见过太多这样的神情了。
一大早就聊这么沉重的话题,搞得老霍浑身难受,他怕赵承钰再多想这些身不由己的事,赶紧茬开话题。
“你兄长的信,今日应该就能送到宫里了,我都安排好了,这次户部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那今日皇帝应该会派人去花家传花清宸进宫了,按计划我和清宸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去。”赵承钰盘算着。
老霍觉得自己这话题转移的不太对,明日一早就走,赵承钰的快活日子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更让人难过了……老霍望天。
大帐里,花清宸侧身躺着,背对着门口。
外面都是操练的声音,他本就睡得不熟,赵承钰起身的时候他也跟着醒了,只是想再赖会床,便一直没有睁眼。
赵承钰和老霍在门外说的那番话,他都听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像被刀尖刺过一样,这种心痛又窒息的感觉,他也是第一次感受。
但赵承钰越是这样,花清宸越是想把自己完全交给他,若是赵承钰不在了,他也不会自己苟活。
花清宸虽然性子不像他爹花海涵,可这份痴情倒是随了他。
他无数次听花海涵喝醉的时候对儿子们说,若不是放心不下这几个孩子和花沁白,早就随他们母亲去了。
所以花海涵不是很喜欢待在家里,这里处处都是两个人相处过的细节,每个孩子身上,都有亡妻的影子,因此这些年不用家主亲自操持的事情,他也都亲自去办,让自己能忙碌起来。
花海涵的六个儿子里,花清宸长相是最随他母亲的,花海涵每次见到他都要感慨一番,忍不住更伤神。
花夫人去世的时候,花清宸年纪还小,现在对母亲的样子都只是模糊的印象,但花海涵的痛却深入骨髓——一个人没了生气是什么模样,他始终记忆深刻。
花海涵每次见到自己这个小儿子,都会更思念亡妻,花清宸那时候还小,只想着父亲见不到自己是不是会好一些,便经常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怎么往跟前凑,渐渐养成了这不爱走动,惜字如金的习惯。
而在外人眼里,花海涵其他五个儿子都常常承欢膝下,只有花清宸呆在自己院里,渐渐的就有了花清宸心冷的传言。
其实花清宸这个人,虽然一副全世界都与自己无关的样子,却最是面冷心热的主。
帐里帐外的两个人各自怀着心思,赵承钰不是那种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吩咐完后面的事情,就想着今天要带花清宸去哪再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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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正宏帝,可就没这么好的心情了。
他捏着赵陌然前线的急报,盯着跪在下面的户部尚书,恨不得把他拖出去斩了,西北军粮紧缺多时了,这份折子竟然这时才到他手里,还不是通过户部。
这帮薛家的走狗,是想把他西北的江山都拱手让人吗?还是想让史书狠狠记上一笔,说他正宏帝在世的时候是如何穷兵黩武,苛待下属?
况且虽然西北缺钱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报来的这样急,因此他才能与花家周旋,也不显得自己非仗着他花家不可,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不得不立刻答应花家的条件。
让自己这么被动,都是薛家故意的。
正宏帝越想越气,将手里的折子摔到户部尚书脸上,狠狠说了句:“混账东西!信不信朕立刻摘了你的脑袋!”
话虽如此,但是正宏帝知道,户部尚书是薛家派的人,还不到跟他们撕破脸的时候。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知道自己该死,但……但是……”
“但是什么!话都说不明白,你当了这几年的尚书,是当废了不成!”正宏帝气急。
户部尚书是薛家的人,自然知道这位皇帝最是无能狂怒,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但面上还是装得恭敬。
“回陛下,这折子不是臣压着不往上报,前阵子二皇子开始学习朝政,户部的事情很多都要过问二皇子,这折子二皇子说是急报,要亲自给陛下,一起商量对策。臣当时,臣当时不敢不听啊。”
二皇子要被送往封地,朝中官员皆知这位是与皇位无缘了,急忙甩锅给褚亦淙。
正宏帝听到这话: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户部的重要职位,一直是薛家下面的人占着,褚亦淙开始上朝学习后,正宏帝点名让他去户部。
正宏帝深知自己的这个儿子,不是什么有大谋略之人,但胜在没有野心,对皇位也没什么心思,而且他舅舅萧丞相多少会有帮扶。
本想着通过自己儿子的手,渐渐把薛家在户部的势力蚕食掉,谁承想这人竟然这么不争气,现在被薛家的人倒打一耙,反倒像是自己做错了。
正宏帝更加坚信,两位皇子中毒,以及将当年那些事情告诉花沁白,最后又逼她自尽,都是薛家人搞的鬼。
户部尚书今天的这套说辞,怕也是薛家人嘱咐过的,正宏帝怒气攻心,盯着户部尚书说道:“这些话,都是左相教你说的吗?”
他这话原不该说,如今却挖坑把自己埋了,正宏帝实在是气糊涂了。
“滚出去吧。”不等户部尚书作答,正宏帝就将人撵走了。
户部尚书得了大恩似的,火速退下了,谁知道这位皇帝会不会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还是保命要紧。
正宏帝坐在案前,手指揉着太阳穴,他现在还分不出精力来还击这一轮。
若单这一件事需要用钱,国库尚可支撑一下,但刚刚朝上还在因赈灾粮被匪徒劫了的事情争论不休。
从劫匪处把粮抢回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但江南水患严重,灾民流离失所,本就怨声载道了,若天家的抚恤迟迟不能送到……
两件事情一起过来,祁王朝的国库几斤几两,正宏帝心里还是清楚的。
正宏帝宫里被薛家掣肘,宫外因国库虚空又要受控花家,他心里怨恨,却不会好好会想一下,这皇位原本也不该属于他。
是他自己用肮脏的手段抢来的皇位,如今德不配位,处处受制于人,不过是他应得的报应罢了。
他这伪善的面具,迟早是要被揭露的。
只是正宏帝心中疑惑,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来的这么巧?薛家跟他作对多年,不过都是些寻常手段罢了,毕竟皇位是他的,吃了的亏怎么都会有机会还回来。
但是花家,正宏帝总隐隐觉得,暗中有什么势力在帮着他们跟自己作对。然而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眼前的危机,他还是得命人去宣花清宸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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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大营外。
“哈哈哈哈哈哈让这狗皇帝也尝尝被算计的滋味,痛快!”
老霍边干了碗里的酒,边说着这大逆不道的话,自从上次他跟赵承钰在将军府畅聊完,就想把正宏帝的所作所为都宣扬出去。
只是他不能这么做,皇家的丑事,尤其是靠养着西离来约束着自己的部队,还有当初为了上位将整个西北的百姓作为筹码,将自己的臣民置于险地,若真的被百姓知晓,必然霍乱四起,苦的还是百姓。
“谢谢。”
花清宸没有看赵承钰,但赵承钰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今日江南和西北之事一同上报,按照正宏帝多疑的性子,早晚会想到是将军府的人在旁边助力了。
将军府本就在风口浪尖上,皇帝没有证据不能对赵家军和西北的赵陌然做什么,眼前只有赵承钰,他之后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他能想到这些,赵承钰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花清宸并不知道赵承钰接下来的安排。
“真想谢我,那以身相许怎么样。”赵承钰还不知道花清宸早上听到了他和老霍之间的谈话,还像往常一样厚着脸皮,用玩笑说着真心话。
花清宸盯着他不说话。
赵承钰看着他,既期待又害怕他真答应了自己,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别处,背对着花清宸。
“走了。”
“府里说你去花家陵园祭拜了,你明日还是得从花家的陵园乘马车回去,才不会让皇帝怀疑。”
他接连说着后边的安排,没有给花清宸回答他的机会。
正宏帝面前的戏,花清宸还得做足,正宏帝可以怀疑将军府借势与他作对,但不能怀疑是花家的人跟将军府联合算计了他。
看来回去还得和花清宸演一场大戏才是。
傻老霍看着两个人,边吃肉边叹气:唉,这言不由心的两个人!急死老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