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鲸海迷航篇:黑海逃亡
不知道为什么,徐灿的话一说完,我一下子觉得心里很空,我走了,或者说是逃走了,那么剩下的人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我看着张志军,后者根本没有任何表情,他挑了三个空酒桶,将昏迷不醒的三人全部装了进去,随后将酒桶放在了酒窖的不同位置,接着就在我面前开始收拾整点潜水设备,眼里没有一丝对活着的留恋。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张志军和苏梨是未婚夫妇的关系,如果我活着被苏梨救下,但张志军却因为我死在了船上,那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苏梨。
徐灿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狠狠捏了一下,但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那我们逃出去之后呢?”我问。
二人都没有开口,酒窖内鸦雀无声。
“不是,什么意思啊?”我推了徐灿一把,脑子有些发怵,“这就走了,真不管其他人了?”
徐灿看了眼张志军,扭头对我说道:“伊行彪还在船上,他爹不会不管他的。我们逃出去以后兴许可以带着伊行彪公司的人杀回来。”
徐灿深吸一口气:“老齐,我并不想骗你,所以我得把事实全部告诉你,我们逃亡需要很长时间,等我们再回来,这船上会发生什么我并不敢确认,也有可能,等我们返回的时候,船已经沉了。”
漫长的沉默又持续了很久,我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对徐灿说道:“不是,我我确实是个怕死的人,但是,但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我的鼻子竟然开始有些发酸,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了出来,说话变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想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避免这尴尬要命的场景,可我越是憋,就越来越忍不住。
最终,我还是蹲在地上拼命地抽泣起来。
徐灿蹲下身子,拍了拍我的背:“但是你是个善良的人,对吗?老齐,大家都明白,你不用说什么,也不用自责什么。”
“但是但是我也不想有人真的是为了我才死的啊,那我那我今后怎么活啊哇”
话是真的再也说不出了,讲了几个字之后我就像小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将头埋进膝盖,扯着嗓子,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哭的撕心裂肺,泪水很快模糊我的视线,脑海中一片空白。
前所未有的悲伤涌上心头,我拼命地哭着,用尽全身力气哭着,好像停止哭泣,我就会被那股悲伤掐住喉管窒息死亡。
“人的成长往往分为两种,是持续性和阶段性的。前者总是磕磕碰碰,一路上风风雨雨,这种人往往是不懂事,心性差的那一类孩子的表现。他们总是不断闯祸,不断犯错,又不断成长,从错误中吸取经验。”
不知不觉中,儿时我老爹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而那些共情力高,心性好,从小就很懂事的孩子,他们往往十五岁就有二十多岁的心理年龄,他们的成长就不再是持续性的磕磕碰碰了。这种人的人生会突然发生一件大事,这件事会给他们的人生带来很大的冲击力。”
“这些事情往往以悲伤居多,有时一晚上他们就会长大十岁,二十岁,正所谓一夜白头,少年人会在一天内成长为老人。我们家子健就是这样的孩子呀。”
“所以老爹希望你每一个阶段面临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能够坦然接受,有些事情呀,你要是接受了,也就那么回事。”
“真的。”
——
船上爆炸声四起,直升飞机和雇佣兵继续着灭火工作。
我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伊行彪这孙子还活着,张志军用自己的手机给伊行彪发了消息,让他二十分钟后随机引爆船上的炸弹,结果还真的奏效了。
甲板上,张志军短刀刺入血肉声和枪声渐行渐远,那双蓝色皱缩的瞳孔在不知不觉中,给我的感觉从恐惧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临走前,志军告诉我,只要船不沉,他就和伊行彪一样,在下水道,通风管道,一切能躲着的地方躲着,没准能在某个下水道碰到易飞扬等人。
志军对我们表示相信,说自己一定会撑到救援队伍来的那一天。
徐灿是看着我哭完的,我一哭完,他就给我穿上了潜水服,接着跟我说了句会有希望的话就再把计划阐述了一遍。
——
冰冷的海水刺痛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俩一人背着四五个氧气瓶向东潜行,徐灿游在我前面,他时不时会停下给我打手势,问我的体力情况如何,是否需要休息。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三个小时,耳边只有身体在海水中扑腾时发出的咕噜声。
眼前只有头上探照灯发出的一束白光,白光里的徐灿一路潜游,时不时会有几条小鱼从光源中游过,周围则是一片漆黑。
海水有些冰冷,不过还能接受。
人一旦跟冰冷,黑暗,孤独等环境挂钩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我也不例外。
头上的探照灯根本照不了多远,我的视角里只有徐灿,周围啥也看不到。
有时候我会想,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什么黑影闪过,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庞然大物张开嘴巴把我给一口闷了。
又或者,游着游着,氧气用光了,我还没有来得及上浮,突然腿抽筋,给淹死在海里了。
有时,我也会想起过去的三个月在别墅涮火锅的场景。
张志军切菜,易飞扬配调料,一伙人围着一口大锅吃着饭。
饭桌上的话题大多数都是由我,蒋诺,徐灿和李明良主导的,聊得都是些鸡毛蒜皮,学生时代一些有趣的事情。偶尔,张晓晨也会聊一些生意经济类型的事。
易飞扬和吴弦总是两个人自己说自己的,张葭信没事会损我两句,饭桌上的志军总是在给苏梨夹菜
思绪不断向外飘荡,我心里不自觉地做着碎碎念的工作,游着游着,我忽然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
徐灿转过身子用探照灯照我我,他一直指着自己身后,潜水头盔中的眼神尽是不安与恐慌。
看到胖子这种表情,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赶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不远处有一根黑色的,巨大的柱子状东西悬浮在水中。
我立刻用右手在左手手心写字,问徐灿:那是什么东西。
徐灿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那根巨大的柱子,做了个询问我意见的手势。
我在原地待了会儿,见那个黑柱子一样的东西没有任何异样,随后朝徐灿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后者朝我点点头,我俩便一起游了过去,也没游多久,那柱子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一下子显露出了真实的样貌。
灰色光滑的皮肤,柱子底部连接着像一个巨大的鱼尾状东西,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会我才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柱子”,这是一头沉睡中的抹香鲸。
有时吃饭的时候,李明良会聊到一些科普小知识,他告诉我,抹香鲸是竖着睡觉的,像悬浮在水中的柱子一样,并且,到了休息时间,抹香鲸往往会一家人统一入睡
想到这,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处,浑身又是一阵鸡皮疙瘩,我立刻朝前方游了一段距离开始四处张望。
果不其然,水中密密麻麻地,全是竖着睡觉的抹香鲸,数量多到我无法计算。
比这更离谱的就是,除了抹香鲸,周围还有其它巨型鲸类正在沉睡。
鲸类是不会跨种群生活的,这种情况简直违背生物学伦常。
但一想到那颗名为丹祀的石头曾引起的大规模鲸群暴动,我又觉得这件事可以理解。
石头折射出的光引起鲸群骚动,光源一结束,鲸群体力耗尽忽然就睡着了,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老实说,再一次这种近距离接触地球上最强大的生命,除了紧张害怕,我心中竟然还有一丝兴奋。
我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竟然缓缓伸向抹香鲸,轻轻地抚摸过它的银灰色皮肤。因为带着潜水手套,我并不能感受到它的皮肤到底是什么质感。
但就在手按压在鲸类皮肤上的一瞬间,那种强有力的心跳,那种来自于生命源质中的奇迹还是震慑到了我的内心。
正在我震惊之余,徐灿忽然游到我身边死死抱住我,随后就用手盖住了我头顶上的探照灯。
我很是纳闷,正向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头顶上便是一艘艘游艇飞驰而过的声音。张志军说过,船上不会只有路易斯的人有后援部队,照着情况来看,其他势力的人也开始逐步登船了。
海面上游艇经过的声音足足持续了五六分钟才结束,又有多少人要登上那艘鬼船我无法估计,想到这,我真为易飞扬等人捏了把汗。
声音消失五六分钟后,徐灿才缓缓松开了按在我探照灯上的手,周围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我觉着有些刺眼。
徐灿朝我做了出发的手势,转身就朝前方继续游去,我也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
老徐的速度比起刚才明显快了许多,他也不再老是回头询问我的体力状况,只是一股脑儿往前冲,我深知刚才经过的游艇加深了易飞扬等人的安全威胁,事不宜迟,我们更得早点完成计划。
鲸群在水中一动不动,我与徐灿如同两只灵活的游鱼在他们硕大的身躯中来回穿梭。
游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我俩就远离了鲸群。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我俩最后一个氧气瓶发出了最后的警报,我向徐灿打了个手势,随后立刻上浮,将脑袋探出了水面。
浮出水面的刹那间,强烈的疲惫感立刻遍布全身。人体在水中呆的时间越久,脱离水面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就会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这是身体在瞬间脱离浮力时感到的不适应。
我摘掉潜水头盔,新鲜潮湿的空气涌入鼻腔,这个时候我才感到自己的四肢早已酸痛到了极点,体力消耗已然超越可控范围。
不一会儿,徐灿也浮出水面,他学着我的样子摘掉头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俩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喘了十几分钟。
天开始有些蒙蒙亮,白云遮盖住了太阳,周围有些白花花的雾气。
一望无际的海洋,银白色的海水之上,只有我和徐灿两个人。
“还能游吗?”徐灿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准备开口说没问题,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一阵干痛,根本发不出声音,这是长时间缺水还高强度运动造成的,早知现在,我也在临走前喝几口八二年的拉菲了。
我向徐灿打了一个ok的手势,就继续朝着前方游去,可我刚迈动手臂,就觉得头晕眼花,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巨大的孤独感和疲惫感充斥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坏了,不能游了。
“人在沼泽中挣扎的时候不会觉得辛苦,只有在跃出泥潭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自己早已精疲力尽。”
不知道那位先贤曾经说过的话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也不清楚是雾气的作用还是咋地,徐灿那肥硕的身躯竟然越来越模糊,我想开口让他游慢点,可话还没说出来,眼前就是一黑,我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沉。
“老齐,老齐!千万别睡着,醒醒,快醒醒”
徐灿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响起,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脸,但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根本睁不开来。
“老齐,老齐”
徐灿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头朝天空,身体一下子卸了力气,开始缓缓下沉。
我真的好累好累,体力全耗光了,意识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我忽然觉着,其实海葬也不错。
身体沉入大海,葬身鱼腹,皮肉慢慢被海水中的微生物分解,所有的身体组织跟着海水漂流四方,又跟着大气环流以降雨的方式落到世界的各个角落,这样算是一场美好的环球旅行了。
这样死掉,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