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伍
“姓名？”
“方文静。”
“年龄。”
“二十三。”
冷冰冰的墙壁，冷冰冰的座椅，眼前昏黄的灯光，这让方文静仍然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她坐在一个木制的小椅子上，对面则是坐着一男一女，逆着光线，阴影遮盖住了对方的面庞，看不清长相。
前几个小时还在天文台工作的她，被一群实枪荷弹的军人给拉走，强制套上头套，被拉到了这个小房子里。
这里给她的第一感觉应该是地下，因为略有南方地区的潮湿和阴冷，四周安静的要命，完全听不到任何的动静，她只在以前学校的地下深层实验室有过这样的感受。
而且来的过程中，她也感觉到自己坐了电梯，是失重向下运动。
“啪啪啪！”男性拍了拍桌子，呵斥道“想什么呢？严肃点，回答问题！”
方文静有点茫然，刚才走神了，没有听见问题。
女性把问题又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如男性那么严厉。
“你祖籍是否在湖南常德，你在长沙高级中学毕业后，就读于华清大学78级物理系，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是。”方文静点头。
“你的高中班主任是谁？”
“付海杰。”
“你的大学舍友的名字都说出来。”
方文静一一回答，两个审问员对视一眼后，把灯光从方文静脸上撤走，重新对着桌子，这也让她看清了两人的长相。
男性瘦削精干，年龄稍大，不到四十的样子，一个标准的寸头。女性则是较为年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发不过肩。
“你们是？”方文静终于大胆的问了一句，这两人又对视一眼，由女性开口回答问题。
“这里是原陆军第6集团军的总司令部，我是蔡薇莹少校，这位是程武上校。”
蔡薇莹似乎准备继续说下去，程武在桌下稍微踢了下腿，止住了她的话语。
他开口道：“现在已经不是陆军的司令部了，这里即将废弃，所以不要觉得是什么绝密的地方。”
程武起身走到方文静身前，打开了她身前锁住的板子，将她拉起身。
“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若有失敬，还请多担待。”
他打开房间的门，带着方文静走出去。他领先方文静半步，引着她向走廊尽头走去。
门外是一道幽深的走廊，在远处可以看到来时的电梯，是老式的厢式电梯，门的侧面还有大大的启动扳手。
“至于带你来的原因，我们并没有收到具体的消息，我只负责确认你的身份，并且对你进行政治审查。”
蔡薇莹跟在方文静身后，也温和的解释道：“你的导师很快会和你回合，他也在经历和你相同的事。”
“哦……”方文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言不发的向前走，但还是禁不住诱惑，探头越过程武高大的肩膀想看看周围的事。
“方文静上尉，”前方程武没有回头地提醒道，“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授衔仪式，但有透露的小道消息，你已应征入伍，根据规定授予中尉军衔，由于科研表现突出，再加一等。”
“换句话说，从你踏出这个房门的那一刻，你已经是一名正式的军人，虽然你还没有收到过专业的训练，但还是请你表现出军人稳重的素养。”
方文静好像看到了他额头上的青筋，收回脖子，悄悄吐了吐舌头。
我被应征入伍了？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中，方文静从来没有考虑过参军这一选项，哪怕到处都在宣传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但她觉得自己跳腾的性子不适合纪律严肃的军营，她从小就被家里人宠大的，父母也是极少训斥。
而且作为女性，参军也是对身体素质的考验，八百米不及格的她根本没有信心。
程武的步子很快，方文静必须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三人来到一个装饰比其他地方要奢华一些的大门，程武站定后，整理衣领，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了稳重而沧桑的声音。
“是！”
程武拉开门，站在门侧，示意方文静进去。
她也一下子紧张起来，一时差点忘记先迈右脚还是先迈左脚。
方文静缓步走进，里面并没有太多装饰，只有一个书架，一台书桌，一把椅子，以及一座会客用的沙发。
房间的主人坐在正对门口的木制椅子上，此时正在伏案阅读文件，眼睛上戴着后后的老花镜。
“哦，方女士来了，南教授还没出来么？”
他开口道，语气和蔼，没有长期处于顶层的霸气。
程武并未进门，他只是站在门口回答道：“南向东教授的政治审查正在进行，应该很快就能前来。”
老者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还有，小五子，军人第一不能说应该，第二不能说很快，以后记得改改。”
程武面色一滞，立即立正站好，洪亮的回答道：“是！”
“好了，下去吧，我和方女士还有些话要单独说。”
程武立正不动，蔡薇莹轻轻把门合实，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方文静此刻坐立不安，虽然是坐在了沙发上，可屁股只敢接触三分之一的面积。
“方女士，也可以叫你方上尉，虽然按理来说科研人员的军衔并不重要，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你今后也是华夏人民子弟兵的一员了。”
老者摘掉眼睛，将其仔细擦拭，小心的放入眼镜盒内，生怕让它受到什么剐蹭。
“那么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原陆军第六集团军总司令，姓刘，你称呼我为刘司令即可。”
方文静点头，轻声说道：“刘司令。”
刘司令点点头，问她：“知道为什么多了个‘原’么？”
方文静摇头。
“哈哈哈，这还要归功于你们师徒二人啊，现在我是地球防御理事会下辖13区指挥中心司令，两小时前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还心想着犯了什么大事饭碗都没了，我这个位置啊，丢饭碗和丢命可是一个概念。”
刘司令说完，起身拿了两茶杯，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此时敲门声适时响起。
“进！”
门被轻轻拉开，南向东走了进来，方文静终于看见了熟悉的人，屁股敢挨二分之一的面积了。
“刘司令！”南向东立正站好，微微鞠躬。
刘司令示意他就坐，端着茶水放在他面前。
“你们两人到齐了，话就好说了。”他回到椅子上，拿起了一直在读的文件，递给了南向东。
“这是两小时前和我的任免令一齐送过来的文件，我看了之后，觉得自己在看小说，南教授，请问上面写的东西属实么？”
南向东将目光移到上面。
【今日2时14分，由北上天文台王钰哲教授发现，大量柯博伊带小行星开始加速向太阳系中心移动，其移动路线覆盖整个地球公转轨道，判断有极高概率将与地球发生碰撞】
【这一现象原因未知，根据王钰哲教授本人阐述，人为因素的可能性极高】
南向东还在看后面的具体数据，他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开始咬嘴唇，方文静知道，老师一遇到难题或者紧张的时候就会咬嘴唇，有时候太过专注咬破过。
“怎么样？南教授，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么？”刘司令端坐在桌前，双手交叉放在面前，用极其深邃的目光看着南向东，等待他的回答。
南向东刚想张嘴，却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思索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刘司令的眼睛说。
“属实。”
刘司令深邃的目光却一下子涣散了，虽然姿势没动，但他仿佛在看南向东背后几百公里，几千公里甚至上亿公里的地方。
“那，后面的预损报告部分呢？”
南向东翻了一页，一个触目惊心的95印在上面。
【根据最严重的情况考虑，会有多个直径超过20km的小行星落地，如果人类不采取任何措施，由碰撞引起的地震，海啸，火山喷发，大气污染，海平面上升等一系列灾难，会摧毁地表95自然界中的动植物，极少数生活于深海，地下的生物能够存活。人类无法在灾难中幸免，存活的人类将面对极寒极热，缺少陆地环境，食物链断裂，失去工业支撑等一系列困难。】
“呼——”
南向东在看完这段话后，一时竟忘了呼吸，只敢胸口憋闷，才长出一口气。
“如何？”刘司令追问道。
“这个……”南向东略显犹豫，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刘司令觉得，人类为什么不同于动物。”
“动物？人类有智慧，能用工具，会用火。”
“如果人类只是动物的话，这个报告上描述的现象基本都是属实的。”
刘司令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话中的重点，起身踱步，道：“此话怎讲？”
南向东也一同起身，走到了墙上贴的一张世界地图前，看着整个地球，缓缓说道。
“人类，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我们还有时间，柯博伊带离这里还远，小行星加速的再快，也要二三十年才能到，这么长时间，足够我们做充分的准备了。”
刘司令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人类一定能拯救自己。”
南向东却苦笑到：“只能拯救一部分。”
两人沉默……
“时间太短了，倘若50年，科技不知能够进步到什么地步，那时或许能够在太空轨道将行星击碎，但是20年……太短了太短了，太空技术才刚刚起步，建造避难所也好，建造那什么诺亚方舟也好，时间不够我们救所有人，那时需要有人来抉择，谁生，谁死。”
“谁担的起这个责任？”南向东补充道，“没有人，如果真的有人能背起这个责任，那他就可以不再被称为人了。”
又是沉默……
“好，好，我明白了，这部分问题，便不是我这个老头子该操心的事了，南教授，感谢你的解释，今后起，你和方女士将会被一同纳入到地球防御理事会下辖的13区。”
两人点头，刘司令目送着他们离开。
“老师，人类真的要灭绝了吗？”方文静出了门才敢大口呼吸。
南向东拍拍她的脑袋，说道：“傻丫头，操心那么多干嘛，干好自己眼前的事，真有那么一天，也是老师先走。”
“为什么啊？”
“因为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老师个高，还能先顶一会。”
两人一言一语的在长长的走廊上渐行渐远，在进入转角后，走廊内逐渐变得悄无声息，只有低矮的天花板上的灯因为电压不稳时而闪烁。
最后，几句隐约的声音从尽头处传来。
“老师，过会吃什么？”
“不知道，先去食堂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