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萧妗川起身将顾千禾拉到身后,将人护得紧紧的,“千禾的病情本就不稳定,三年前我同阁主说过的。”
顾清风绷着脸,本就冷硬的侧脸更让人不寒而栗。
“皇城中的比试不去也罢,但是在这之后的秘境,不止皇城的人,唔咳咳……那些世家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本想着千禾能走一遭见见世面,就算得不到什么东西,咳咳……也能给那些长老一个说法,以后接手千机阁也不会受人诟病。”
顾清风的声音轻飘飘的,不时还需要掩嘴咳几声,微微弯下的腰背能清晰地看到脊骨。
这个男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顾千禾自然也看出来了,眉头紧紧皱着。
“妗川,秘境开启之日,你跟着千禾吧。”顾清风的目光逐渐混浊,目光里的事物都是模糊不清的。
秘境之地是不允许有人陪同进入的。
顾清风自然知道这个规矩,转过身递给萧妗川一张轻薄的□□,“带上这个,就没人会认得你。”
“你与千禾之间有特殊的联系,到时定要尽快找到她。”
顾清风盯着萧妗川,几乎是恳求地看着她,他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萧妗川身上。
顾千禾从萧妗川后面露出个头,对上男人的目光时心头一震。
平日里冷酷无情的男人此刻眼睛里竟然含着柔情和不舍。
顾清风看着冒出来的小脑袋僵硬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淡笑,尽管极其不自然,但他还是笑了。
“我知道你没病,小兔崽子,你骗不过我的。”
“秘境历练的时候跟紧大长老,不要再任性了。”
顾千禾松开了手中攥着的萧妗川的衣袖,对他轻轻地点点头。
萧妗川回过头看了顾千禾一眼,眼底闪过几分诧异。
顾千禾在装?这不合理……
她不理解,明明面前这个就是病院里她看到的小姑娘,怕生人、爱哭、精神不稳定……
她逐渐有些看不懂顾千禾了,不管是前几世的顾千禾还是精神病院里的顾千禾,她都看不清对方的想法。
“妗川,你先出去吧。”顾清风开口说。
这是要单独和顾千禾说些什么?
萧妗川轻轻抿了抿唇,这个她没办法阻止,不过看这情况,顾清风应该不会对顾千禾做些什么。
萧妗川微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在门关上的瞬间,一道淡白色的光将整个房间笼罩了起来。
灵?
这一层灵将房间里两人的谈话全部隔绝在内,顾清风是在防备外面的人。
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子澈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刚走出来的萧妗川:“师父……”
阁主这用意也太明显了,师父一出来就用了灵。
师父为千机阁劳心劳力这么些年,如今阁主也对师父生了疑心吗?
子澈的脸上藏不住事,萧妗川扫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要想太多,你还在阁主身边做事,有些事本就不是我应该知道的。”
子澈垂下头,回答道:“是。”
嘴上说着是,脸上却还是有些不满,浓密的眉毛紧紧皱着。
“父亲?”顾千禾看着旁边闪着的微光,她不知道顾清风要和自己说什么,竟然还要用灵将房间包围起来。
顾清风抬手咳嗽了起来,两鬓些许白发垂下来晃荡在顾千禾眼前。
修灵士的寿命要比平常人多许多年,样貌也会一直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顾清风这个年纪不应该会有白发。
“千禾,你还在怪我?”顾清风面上苦涩,眼底满是无奈。
“从那时起,你便再也没唤过我爹爹。”
顾千禾:“……”
她本就不是原本的顾千禾,对这个顾清风更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说还有些厌烦他,毕竟挨了那么多打。
可原本的顾千禾是很畏惧顾清风的,这一点她装得很像。
顾清风见她垂着头不说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修灵天赋原要比现在要高许多,可那时皇城对千机阁虎视眈眈,我怎么敢把你公之于众。”
“是我封了你修灵的能力,可我没想到,你会因此变…变成那个样子。”顾清风想了想还是没把疯疯癫癫说出口。
顾千禾惊愕地抬起头,这是亲爹?
顾清风以为她在怪自己,眼眶泛起了红,“是爹爹不好,是爹爹保护不了你。”
“不能修灵没什么,为什么要冷落我,你知道那些人背地里都怎么欺负我嘛!!!”顾千禾下意识地吼了出来,说完连自己都愣了愣。
这是……这是原本的顾千禾存留下来的意识吗?
“我知道。”顾清风一本正经地看着顾千禾。
而后快速解释道:“那时千机阁里安插了许多皇城的暗卫,我……我若有什么举动,他们必定会疑心。”
“那现在呢,就不怕那些人疑心了?”顾千禾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若是害怕皇城里的人盯上,那为何当初要同意大长老收自己为徒。
顾清风慢慢笑了出来,极淡的微笑抿在男人的嘴角,眼底却凝聚满了绝望,“若我不在了,谁又能保护你呢。”
“当初大长老收你为徒我本是不同意的,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知道你可以修灵,我以为她是皇城那边的人,我想验证一下,更想知道那些人在知道你能够修灵后是什么态度。”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了,大长老不是皇城的人,你以后可以放心用她,要努力修炼啊,要好好保护自己。”
顾清风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走后的顾千禾,他害怕没了他,千机阁里的那些人会将顾千禾拆吃入腹。
顾清风眼中的心疼和不舍让顾千禾忍不住偏开了视线,她不是顾清风的女儿,她也不曾感受过这样的目光。
“我自然信得过师父。”
顾清风笑了,“是,她是你师父…”像是想到了什么,男人嘴角扬起的笑容又消失了,整个人又严肃起来,“千禾,她只能是你的师父。”
这些日子千机阁里的有些谣言他是知道的,顾千禾喜欢黏着萧妗川他也看得出来,只要不是……
顾千禾有些迷茫“嗯?”
“不是师父还能是什么?”
顾清风紧紧盯着她看着她的反应,看顾千禾不像装出来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就好。
“我将你单独留下来也不是为了和你说一些过往的事。”屋外的灵还在闪着微光,顾清风现在支撑不了多久。
“你现在修灵的能力是萧妗川给你的,这远远比不上你原本的天赋。”
顾千禾歪了歪头,所以呢?
“我想将你的修灵能力唤醒,这样你就可以借助这次的秘境历练提升自己。”
顾千禾听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么说她要牛1逼起来了?
她终于能体验到小说里秒天秒地秒空气的感觉了?
果然,那个女人没骗自己!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些。”顾清风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淡蓝色的在男人指尖萦绕着。
顾千禾呆了那么一瞬,她修灵也修了三年了,可使出来的灵都是白素素的,一点都不好看,但顾清风这个灵的颜色就很好看!
在皇城里她也没看到过蓝色这么多的灵,这还是头一遭。
还没等想完,脑袋突然刺痛了一下,顾千禾的眼睛瞬间被白光笼罩着什么也看不见,随后那种骨头被碾碎的感觉从头顶一寸一寸地向下延伸。
顾千禾张着嘴,她叫不出来,就连嘴巴附近都是疼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腿边,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似的。
顾清风的手指抵在顾千禾的额头上,淡蓝色的灵源源不断地流入顾千禾的体内,男人额前的碎发也不知不觉白了大片,眼角也出现了褶皱,整个人都年迈了许多。
汗水不停地顺着下巴滴在地上,顾千禾感觉自己被浸在了水里,被水挤压着冲撞着,身体像是被人拆解过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顾千禾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清风站在了自己面前,男人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白发苍苍宛如年迈老人。
顾千禾张了张嘴:“父亲……”
顾清风轻轻笑了,抬起枯瘦的手摸了摸顾千禾的脑袋,“我的女儿怎么会是不能修灵的废柴呢。”
眼眶微热,顾千禾连忙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出去吧,把这个带上,从今以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小阁主了。”顾清风从身后拿出来一枚小小的银戒,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这是?”顾千禾不解。
“这是千机阁阁主之物,他们看到了自然会明白。”
顾千禾有一瞬间的慌张,顾清风把千机阁交给了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起这个重任。
“为什么现在给我这个?”
“太子有意让你为正妃,到时候便可以自然而然地将千机阁收入麾下,可那时二皇子那边定会对你动手,若你现在接手了阁主之位,这太子正妃的事,便不会决断得如此之快了,也算是保得一时平安,不过再往后,可就得靠你自己了。”顾清风细心地为她解释,这些都是顾千禾以后要学的。
“他们都以为我会将阁主之位传给顾城,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小阁主这称呼一开始就没叫错。”说着顾清风自己笑了起来,呢喃道:“怎么可能会将阁主之位传给那小子呢,若是传了,梓君该埋怨我了。”
梓君,顾千禾的母亲,温婉贤淑,只可惜体弱多病,生完顾千禾后便一病不起,不过数月便去世了。
“那您呢?”顾千禾感觉有什么堵在喉咙里,眼睛也是酸涩不已。
顾清风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将自己的所有都给了她。
她本以为顾清风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女儿,怎么也没想到……
顾清风慢慢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端起桌上的一盏茶送到嘴边,微仰着头闭起眼睛,“会有人过来处理我的。”
处理,哪有活人用处理这个词呢,这是只有死人和尸体才会用的词啊。
顾千禾哑着声音问:“谁?”
顾清风轻轻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混浊一片,准确地看向顾千禾所在的位置,淡淡道:“不可说。”
“出去吧,我想休息了。”顾清风又闭上了眼睛。
这次男人的眼睫颤抖着,眼角处也湿润了一片,干枯的手紧紧扣着扶手。
早知道如此,他便不会害怕,他会带着千禾远离这里,千机阁少了他不会倒下,可千禾没了他要怎么办啊……
萧妗川,你会保护她吗,能保护她吗……
顾千禾走出去慢慢关上门,视线一直注视着门缝里的男人,在她关上门的瞬间,男人睁开眼睛对着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子澈见人出来,“师妹。”
萧妗川还在门外等着,刚一转身便有个人扑到了自己怀里。
“师父……”顾千禾的声音哽咽着,双手紧紧揪着萧妗川的衣衫,生怕面前的人推开自己。
萧妗川感觉到自己肩膀处的衣衫湿了一小片,哭了?
挨训了?
不应该啊,之前挨打那么狠都没这么委屈,怎么这会儿哭成这样。
萧妗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顾千禾抽噎了两下没说话,她怕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打哭嗝丢人。
子澈眨了眨眼睛转过身,他作为男子直勾勾盯着不合适。
“先回去吧。”萧妗川安抚着顾千禾,在这里说话确实不太合适,刚刚来往的下人频频看向这边。
“嗯。”顾千禾点点头,抬手自己擦了擦眼泪,一抹银光在萧妗川和子澈的眼前闪过。
子澈:“!!!”
“师妹!?这…这是!”
萧妗川要比他冷静许多,眼中只是闪过些诧异很快便消失不见。
顾清风对自己还真是够狠的。
“阁主将阁主之位传给你了?”子澈整个人都呆住了。
顾千禾怯生生地点头,“是。”
萧妗川见她又成了之前那胆小的模样忍不住挑了挑眉梢,还装?
顾千禾看到了萧妗川的小表情,头一下低了下去。
被看出来了……
萧妗川带着顾千禾回到了院里,子澈被留在了书房外守着。
他没收到跟随顾千禾的命令,现在他的任务还是保护好顾清风。
那枚银戒萧妗川没让顾千禾藏起来,既然顾清风已经给了她,那肯定是想让那些人看的。
阁主信物再加上作为大长老师父,这个阁主的位置无人能撼动。
不得不说,顾清风的算盘打得很好。
可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人,顾城。
这么早就把阁主信物给了顾千禾,这无异于在刺激顾城的自尊心,他拼命证明自己让顾清风看得到自己,让他认可自己,到最后却像笑话一样,阁主还是给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柴。
千机阁里的人都叫顾千禾小阁主,可谁都知道阁主之位注定是顾城,现在呢,顾清风偷偷地将阁主信物给了顾千禾,他算什么,他也是顾清风的孩子!凭什么!?
就因为他的母亲出身低贱吗?就因为他是娼妓之子吗?
昏暗的房间里酒气冲天,顾城双目赤红地看着从门缝里透过来的一束光。
“去死!都去死!!”猛地将手中的酒坛砸向那束光。
屋里除了男人粗犷的呼吸声,还有一声微弱的女人抽涕声。
顾城侧眸看过去,自嘲地笑了:“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
床上的女人跪坐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顾城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床边,狠狠地将女人的脸掐过来拉到自己的眼前。
女人娇艳的脸疼得扭曲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向下落。
“疼?”顾城冷漠地开口。
女人快速地点头,疼,感觉下巴要被捏碎了。
顾城松开女人的下巴,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掐上了女人瘦弱的脖颈。
“疼?你知道什么是疼吗?”
“你做了所有的事,最后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看都不看一眼,难受吗?甘心吗?”
“你不会知道,你就是个不干不净的破鞋,只要那些男人给你钱,给你首饰,你就会去扑上去服侍他们,对不对?”
顾城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女人的额头,手上的力道一圈圈收紧,看着女人的脸慢慢变得青紫。
女人的眼角滑下泪,看着男人通红的眼睛慢慢抬起手抚了上去。
女人的手微冷,触摸在眼角时微微的痒,顾城愣了一下,透过女人的脸看到了另一个女人,惊醒过来猛地松开手。
“对…对不起,我…我……”顾城有些手足无措,看到女人撑着床剧烈地咳嗽连忙替她披上外衫。
“我喝醉了,刚刚的话…你别在意。”
女人抬起脸,白皙的脖颈上一圈青紫的狰狞痕迹彰显着男人刚刚的力气有多大。
“公子,你所做过的会有人看到的,该属于你的终究会属于你。”女人的嗓音很沙哑。
顾城眯了眯眼睛,瞬间警惕了起来,“谁教你的?”
女人站起身,大胆地伸出手抚摸着顾城的侧脸,指尖擦过男人的眼角划到耳后,感受着男人越来越明显的气息。
“这些何须别人来教,在这勾栏院里每天见形形色色的人,对有些事也就看得通透了。”
顾城眯起眼睛抬手揽住女人细软的腰,低下头凑到女人的脖颈间。
“我记得,你是个艺妓,怎么这么多手段?”
“这么会勾引男人,陪过几个?”
女人笑了出来,娇媚道:“只公子一人。”
顾城推着人脱下衣服,语气愉悦:“行。”
……
“殿下,顾清风将阁主传给了顾千禾。”
宫凌执棋的手顿了一下,微诧异:“顾千禾?”
跪在地上的人点头,“是。”
宫凌挥了挥手,“下去吧。”
“没想到,还真是顾千禾,现在可麻烦了,顾清风还真是个老狐狸。”
宫凌面前坐着一男子,样貌清俊,目光所在便是面前的棋盘,丝毫不为刚刚的消息惊动。
宫凌抬眼看过去,“怎么,这次又算到了?”
秋晔摇头,“未曾。”
“但也大约猜到些许,顾清风眼中并无顾城,阁主之位十有八九会是顾千禾。”
宫凌笑了,也来了兴致,“顾清风眼中并无顾城?如何看出来的?”
秋晔这才抬起头,看着宫凌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头。
宫凌:“……”他什么意思?看不起自己?
“算了,不同你计较。”宫凌和秋晔一同长大,感情甚好。
“昨夜微臣为太子殿下算过一卦,顾千禾,可交。”秋晔落下黑子。
宫凌:“当真?”
“此人,恐是变数。”秋晔善推算,至今从未错过。
宫凌一下严肃了起来,他本有意利用顾千禾将千机阁拉拢过来,现在看来,顾千禾这个人他不得不好好会一会了。
“二皇子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宫凌可没忘了他那个好二弟,上次差点着了他的道。
秋晔摇头,“不曾,秘境之行须得格外小心。”
“二皇子暗地寻过许多女子。”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宫凌不解,宫昊平日里便风流成性,找美貌女子再正常不过了。
秋晔从袖中拿出一画像,“那些女子皆和这名女子十分相像。”
宫凌接过画像,像上的女人眉眼温柔,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痣,不算绝美,但很耐看。
“这是?”
“顾城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