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在开往海市的飞机上，阮溪正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她的手放在膝盖上，乌黑的木镯宛如一条丝带，牢牢圈住她的手腕。
旁人或许只觉得这姑娘品味老派，只有阮溪自己知道，她根本摆脱不了这玩意儿。自从那夜她中了氓的圈套后，就全然失去了自由，包括说话的自由、行动的自由。甚至曾经被氓治愈的阴阳眼，也重新失效了。
她只能控制自己的思想。
氓宛如如影随形的幽灵，不见踪影，却又无处不在。一开始，阮溪以为自己能够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挣开桎梏，结果只遭到了氓的无情嘲笑。于此同时，也激发了氓超强的控制欲与搅局欲。
氓说，准备了那么久的报复终于要落下帷幕了，阮溪不在场可不行。
说完，就操控阮溪，用她的账号订了回海市的机票。
发现氓能完全操控自己的时候，阮溪有一瞬间的恐惧。她手机里有很多资料和文件，万一被氓全部看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阮溪担心的事也确实发生了。
恰好，候机时，夏雯发消息来问她调查进展如何，氓借着她的身体，点开聊天框，随手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一眼便看见了夏雯发来调查资料。
调查资料里正是对氓借助的灵魂寄生法术的介绍。
氓大致浏览完了资料，意犹未尽，感叹了一句：“看来协会里那帮人也不全是饭桶。”
同时，氓也感觉到了阮溪的神经紧绷。
他或者她，刻意用男声在阮溪耳边低语：“放心，我不会多看你和其他人的聊天记录的。”
既是一种客气，也是一种对自己实力十分自信的傲慢。
飞机起飞后，氓果然没有再利用操纵之便偷窥阮溪的手机。不过，少了这种乐子，氓又有了别的取乐手段。
氓操控着阮溪的身体，十分自来熟地和旁边的年轻男乘客搭讪，给阮溪树立了一个“健谈阳光的单身女大学生人设”。
飞机快降落时，男乘客还跟阮溪互相加了微信。
趁着下飞机的一小阵混乱，阮溪忍无可忍，利用情绪波动向氓作出无声的控诉。
氓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两人就像存在着微弱心灵感应的连体婴孩。
被氓掌控之后，往往只是氓对她进行单方面的输出，她根本没办法与之平等对话。有时，氓心情好了，便暂时放松对她的一部分控制。这时，她就可以自言自语，以让氓听到她的话。
又或者是，干脆只放松对她的手的控制，让她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而氓又借助她的口，和她对话。
当然，后一种方法只会在阮溪一个人的时候用，不然她一定会被围观群众当成精神分裂患者。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阮溪就会采用情绪冷暴力，直接让氓感受到她的抗拒。
氓感受到阮溪的不满之后，依然语气轻飘飘地说道：“你都和裴珩分手了，我替你物色新对象难道不好吗？”
氓一边说着，却又完全不松开对阮溪的限制，导致阮溪只能生闷气，毫无发泄的出口。
坐上开往市区的的士后，阮溪突然感觉到氓对自己的控制力度略微弱了一点。
同时，她也感觉到，自从回到海市以后，氓的心情似乎一直都很不错。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氓的灵魂，会不会从来没有离开过滇市？
氓操控着阮溪，回到海市后，第一站不是阮溪的出租屋，更不是夏雯家的小别墅，而是海市的一家茶餐厅。
时间介于早午之间，正是吃早茶的时间。
茶餐厅的招牌是绿底黄色的繁体字，在现代的海市街景里，仿佛是从上世纪穿越来的夫妻店。
店内的布置也是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间，阮溪坐的椅子往后挪一步就能和身后的人背碰背了。
氓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完全没有看菜单，就点完了菜品。
而在等待的时候，氓似乎也觉得有些无聊，便放松了对阮溪的控制，允许她用手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交流。
阮溪：“你喜欢粤菜？”
氓漫不经心道：“谈不上喜欢，以前在茶餐厅打工，习惯了。”
阮溪默默想道，滇市口味偏辛辣，和粤菜大相径庭。氓说的“习惯”，应当是指以元心心的身份在美国的茶餐厅打工的事情。
阮溪又问：“那为什么是这家店？”
“因为这儿的老板就是我以前打工的那一家的老板。老板是香港人，从小移民到美国，后来又到大陆开店。吃东西，当然是去熟悉的地方更有安全感。”氓轻笑一声，说，“不过，你要是想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是不可能的哦。”
阮溪劈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敲字：“我现在都不能说话，怎么和她套话？”
氓发出了几声温柔但瘆人的笑，顿时，阮溪便察觉到她失去了对自己手的控制。
只见，氓控制着她的手，把她刚刚写满了字的备忘录删掉了，顺便也清理了之前聊天写下的备忘录。
氓说：“想趁机把这些东西发给别人是不可能的哦。”
阮溪有一秒的心虚。她确实想过趁氓不注意，给夏雯通风报信。只可惜，这个计划还没实施就泡汤了。
就在氓收回阮溪片刻的自由后没多久，裴珩发来消息，问她一路有什么新发现。
氓看着裴珩发来的消息，拖长了语调，在阮溪耳边说：“你这个前男友还真是公私分明，分手了还能继续雇佣你，话里全是公事公办，完全没有担心过你的安危嘛。”
说完，氓便操控着阮溪，给裴珩发了一段消息。
“暂时没有发现氓的踪影，但是我去调查了元心心小时候住过的福利院，发现她出生的地方和我家挨得很近，或许她和氓真的是同一个人。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在婚礼上拆穿元心心？”
消息发出去后，过了十分钟，裴珩才回复：“安排得差不多了。另外，你可以从宋老板那里离职了，等氓的事情解决，他也差不多了。”
裴珩一番话说得含糊，终归是没说他准备如何对付元心心。
氓看着手机屏幕上简短的回复，阴恻恻道：“哈哈，这小子还学会保密了。难道你不觉得他是在防备你？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那个小心眼经纪人和种马大哥可都不怎么相信你呢。”
可惜阮溪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连一声叹气也无法发出来。
“不如说裴家兄弟都是这般，需要你的时候就装脆弱，只知索取利用，等你毫无用处的时候，便能毫不留恋地离开。”说到此处，氓的语调多了一些波澜，隐隐能听出几分怨恨。
阮溪想到了元心心和裴远山的那一段校园恋情。心想，氓这是被伤得不浅啊，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裴远山。
此时，茶餐厅的服务员已经将菜色上齐了。氓熟练地操控着阮溪的身体，将摆在自己面前的碗筷烫了一遍，就和想在这里好好吃一顿的普通食客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氓终归只能掌控她的行动，却不能真正成为她。入口的每一道点心，氓都尝不到滋味。氓唯一贴心的地方是放松了对她的言语控制，特地允许她点评这顿饭的味道，仿佛这些点心都是氓做的一般。
结账的时候，氓瞟了一眼阮溪微信里可怜的余额，轻快地笑了一声。
走出茶餐厅，氓还是对那个余额念念不忘，他/她吐槽道：“看来你和裴珩的雇佣关系也挺廉价的嘛。”
阮溪内心强烈反对。氓松开禁制，准许阮溪辩解。
“他给的其实还挺多的。只不过大部分我都打给叔叔婶婶，当爷爷的医药费了。”
可以怀疑裴家人是人渣，但绝不能骂他们抠门。
阮溪只是客观陈述，氓听了却有一时的恍惚，连带着控制阮溪的力量也稍微减弱了些。
耳边似乎闪过一句低声的嘟囔。阮溪不确定，氓是不是喊了她爷爷的名字。氓的情绪像是风中无法抓住的苇草，让阮溪的心绪也跟着起伏。
……
在裴远山和元心心婚礼的前一天晚上，裴珩终于回了一趟裴宅。
甫一进门，他便被他大哥秀了一脸的恩爱。
餐桌边，元心心正苦着一张脸吃沙拉。她纤细的手臂撑在桌面上，手中拿着的叉子不情不愿地悬在空中，仿佛眼前摆着的是什么暗黑料理。
裴远山皱着眉头，说：“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们裴家还缺了你那一口饭？”
元心心：“不，明天就要穿婚纱了，我要减肥。”
钢铁直男裴远山不为所动，冷笑一声，说：“恐怕除了你自己谁都看不出少吃一顿的效果。”
裴珩的第一反应是他大哥真是不解风情，然后又瞧着裴远山、元心心二人就一顿晚饭你来我往了好一阵子，他才恍然大悟这原来是情侣间的情趣，不解风情的人是他才对。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结婚……裴珩默默吐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