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在八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裴珩回到了海市。在机场里的那一刻，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国内的人和风景，陌生的是落地时的感受。以往总是围追堵截他的粉丝都没了踪影，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旅客。
在机场外等候的司机恭敬地接过行李，为裴珩打开后座车门。裴珩一个人在国外基本都是一个人过活，而司机的服务提醒着他：他已经回家了。
……
在裴珩离家的这段日子，裴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裴珩还没进房子，仅仅是在路过花园，他就察觉到家中发生的变化。
裴珩家的花园是请景观设计师专门设计过的，与房屋主体还算搭配，但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更没种过什么奇花异草。而裴珩这次回家，远远便看见了花园里多了一座玻璃温室。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温室里的生长繁盛的热带植物，但不知为何，巨型的三角建筑却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
“小裴~你哥哥在书房开线上会议，你先在客厅坐会儿。”
裴珩进屋子时，迎面而来的就是元心心的热情招呼。
元心心还是那么美丽动人，但比起去年的她，今年她更像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至于他自己，裴珩悲哀地发现元心心刚才那声招呼已经显示了他和这个家的边界。
到了晚餐时，这种边界感愈发明显。
裴家的饭食一般都由刘嫂准备，而如今，厨房已然成了元心心的地盘。元心心似乎很乐于展现自己贤惠的一面，做了四菜一汤，整齐地摆在桌面上。
此刻，裴茸垂着脑袋坐在桌边。裴珩注意到他这个小侄子似乎比他去美国前瘦了一圈，不知是长大脱了婴儿肥，还是心情不佳的缘故。
裴远山照例问:“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还行。”
“大学申请的情况怎么样了”
裴珩顿了一会儿，说:“有offer了。”
裴远山追问:“哪所大学。”
裴远山神情严肃，似乎对此十分看重。
裴珩与他大哥的视线交汇，他突然懂了。
“你派人监视我。”裴珩冷静地说出这六个字，心里却翻江倒海。他其实根本没有申请大学，这只是他用来应付李星桐和大哥的借口。而他大哥刚才的问话显然是在敲打他。
裴远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望，他说:“我只是关心你。”
“你不是关心我，你只是怕我给你惹出麻烦。以前还能把我塞进娱乐圈打发时间，现在没了这个途径，所以还是派人看着好，是不是”
裴珩站起身来，嘲讽地看着他的大哥。
裴远山依然坐着，抬起头，与裴珩四目相对。那双鹰目里有藏不住的愤怒。
“我不看着你，难道就看你这么堕落下去”
眼见着两兄弟间要爆发一场争吵，元心心及时出来打圆场:“远山，小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别……”
裴珩冷哼一声，不待元心心将话说完，转身就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
回到房间后，裴珩脸上愤怒的神色迅速消退，仿佛刚才主动挑衅裴远山的并不是他。
他确实没想到他大哥派人在大洋彼岸监视他。
比起“被监视”这一件事带来的自尊受损，裴珩更担心自己在美国干的事被察觉……只希望他在他大哥眼里，依然是那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形象……
……
时隔半年回国，裴珩照例约李星桐出来吃饭。
电话接通时，李星桐那边环境嘈杂，隐约能听出是在节目录制现场。李星桐在现场，显然是因为新签约的艺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裴珩有一秒钟的尴尬，但李星桐语气如常，松快地答应了裴珩的邀约，并未流露出一丝生疏。
在熟悉餐厅碰面的时候，李星桐也还是老样子，顶着一张黑眼圈浓重的娃娃脸，一边点菜一遍吐槽工作上遇到的糟心事。
说到工作，难免提到新签约的小朋友，裴珩耐不住好奇难免多问了几句。李星桐以为裴珩是心有不甘，便认真道：“我说真的，如果你现在后悔了的话，还有机会。沈臻投拍的那部校园剧你还记得吗？当初说好，男主角是为你准备的，你却一走了之，沈臻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如果你还想重新出来的话，哪怕没有你哥的资源，你也可以……”
谈到工作，李星桐疲惫的眼神就仿佛点了火一般闪烁，裴珩只能及时打住：“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李星桐捕捉到了关键词。
“暂时？”
裴珩没理会李星桐的疑问，只是微微压低声音说：“先不谈这个。下周末是我大哥的婚礼，我想知道具体的安排。”
“这事你直接问裴总不是更方便……”
裴珩摇头：“我想给我哥一个惊喜。要是被他知道了，岂不是就露馅了？”
李星桐看着裴珩恳切的神情，感慨道：“我以为你还在生裴总的气。”
“怎么会，毕竟从小就是他照顾我的。”
裴珩轻轻摇动着手中的酒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落在别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李星桐松了口气，说：“裴总说了，想给元小姐一个难忘的婚礼。策划部那边的人确实也参与了，具体的，等我明天问问他们那边的人。”
“麻烦你了。”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李星桐顿了顿，说，“要是真的感谢我，就好好考虑复出的事。现在的新人资质都不如你，心气还那么高，你去读大学就是人才浪费……”
明明这大半年来，两人都没见过面，但短短的一番谈话，两人就恢复了往日的熟稔。连李星桐的老妈子属性也开始爆发了。
听着李星桐的唠叨，裴珩默默喝着酒，怅然地想，如果就是这样的话，似乎也不错。
就在裴珩思绪乱飘的时候，环境静谧的餐厅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李星桐停下话头，望向裴珩身后，那是骚乱的来源。
两人约饭的餐厅价格不菲，往来的宾客大多经济宽裕，鲜少会发生在公共场合大声吵闹的情况。
骚乱之源在餐厅偏角落的位置，离他和裴珩的座位有十几米。远远地，李星桐便看见餐厅经理带着服务员围着一男子连连致歉，似乎是服务员打翻了餐盘，弄脏了男子的衣服。男子被泼了一身热汤，正不依不饶地数落着服务员。
男子穿着藏蓝色西装，梳着油头，一副精英模样。男子对面坐着一身材清瘦的女子，女子穿着浅色连衣裙，黑直的长发遮住半裸的后背……等等这个女的怎么有点眼熟？
李星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换上了一身淑女温婉的衣服，留起了过肩的长发，但他绝对不会认错……这不是阮溪，又是谁？！
男子还在大声说着什么，李星桐已经无心吃瓜，只想早点离开事发现场。他想，裴珩最好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然而，天不遂人愿，裴珩已经转身看到了盛装打扮的阮溪。
李星桐以为裴珩看到阮溪和别的男人约会，会愤恨，再不济至少心情会有些波动，谁知道裴珩表情淡漠，只是出神地望着骚乱处。
事件中心的阮溪仿佛局外人一样，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餐盘里的甜点，精致的奶油装饰被她搅得面目全非。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偶然抬头，看到了疑似裴珩的人。
……他不是在美国吗？
阮溪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与阮溪视线碰上的那一瞬，裴珩仿佛被抓到的小偷，上身微微一震，匆匆转过身，平静的假面终于有了一丝丝裂缝。
李星桐无言，识相地找服务员结了帐。他带着裴珩离开，最好不要再和那个女人再有任何牵扯。因为是空中餐厅，去往地下停车场须乘电梯。
在密闭的空间里，只有裴珩和李星桐二人。两人沉默着不发一词。电梯显示抵达地下负二层，电梯门缓缓打开，阮溪那张冷淡的脸出现在李星桐眼前。
李星桐暗骂一声倒霉，阮溪却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电梯门开了一半，阮溪就伸手拽住裴珩的手，将人往电梯外拉。
“你……”裴珩撞到了电梯门，发出吃痛声。
阮溪不管不顾，坚定地握着裴珩的手腕往外走。
一米八几的裴珩被阮溪拉着往外走，李星桐踉跄地跟着。走到一半，李星桐突然悟了。裴珩这么大个子，要是不愿意，阮溪又怎么拉得动？这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他又何必在这里当电灯泡？想到这里，李星桐默默停下脚步。
阮溪拉着裴珩到了停车场的一处角落，确认附近是监控死角后，便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回来。”虽然是疑问句，阮溪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否定的意味。
严肃的表情，郑重的语气。
裴珩的目光却落在阮溪的头顶，他发现阮溪烫得平整的头发上竟然有一根翘起来的呆毛。他笑了笑，心想，果然，无论怎样，她还是不适合这种人设。
心里这么想着，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说了。
“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阮溪：“我为什么不能这么穿？”
裴珩：“那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阮溪词穷。她仰头看着裴珩，不到一年，裴珩身上那股子养尊处优的轻浮便散了不少。想了半天，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低声道：“……你答应过我，事情没结束前不会回来的。”
阮溪像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的表情取悦到了裴珩。
裴珩的神色柔和了许多。
他说：“我大哥结婚，我回来有什么问题？而且，逃避不是办法，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阮溪提出分手的时候，要求裴珩出国避难，在没有捕获“氓”之前，务必不要再见面。裴珩当时便知道阮溪有计划瞒着他，可惜，无论他如何追问，阮溪也不愿告诉他更多。那时，本来可以和平商讨的事件，变成了单方面的指挥。裴珩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赌气照做后，又生出了几分悔意。
如果他更强点，又何至如此？
……
阮溪盯着裴珩，松开了手。她有很多话要说。比如，她很想问问他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但她转念一想，裴珩在美国呆的时间比在国内的时间还长，有什么不适应的？她还是管好自己吧。
于是，她只能回答：“好吧。那你参加完婚礼，就赶紧离开。我先走了。”
“你还要回去和那个男人约会？”裴珩侧身，一只手撑在墙壁上，挡住阮溪的去路，评价道：“他长得太丑了。”
“不是你想的那种约会。”阮溪耐心解释，并没察觉到裴珩话中的醋意。
裴珩：“我想什么了？”
这个人以前绝对不是这种依依不饶的性格。阮溪憋着一口气，说：“他是我的调查对象。”
裴珩了然。没想到阮溪还是成为了协会的一份子。阮溪之前只是协会的注册会员，只需要在协会登记，现在却是要亲身参与调查。虽然这只是阮溪的工作本职……
于是，他说：“好啊，我最近总做噩梦。阮师傅也帮我调查调查吧。”
听起来像是流氓骚扰良家妇女常见开场。
“好呀。”
裴珩怔愣了一秒，后背一痛，一张黄符已经被贴了上去。
“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裴珩，哭笑不得。
阮溪面不改色，留下一句“一刻钟以后，符咒就会自动失效。”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