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晚上七点二十七分，阶梯教室内。
一般来说，这种通识选修课不到最后一分钟，人不会来齐。
阮溪站在第一排，飞速扫了一遍偌大的教室，发现了坐在教室右侧边缘最后一排的黎冰。
黎冰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他上半坐得笔直，神情专注，似乎是在办公。
阮溪大步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利落地坐在黎冰身边。
黎冰十指翻飞，键盘声劈里啪啦，沉迷办公，一点眼神都没分给坐在他身边的人。
上课铃响后，老师开始点名，确认补选和退选的人数。
老师声音低沉而沙哑，偏偏还不用麦克风，坐在最后一排的阮溪需要非常认真才能听到老师喊自己的名字。
当老师念到“黎冰”的名字的时候，黎冰依然盯着电脑屏幕，毫无反应。老师又念了一遍，依然如此。
阮溪歪歪头，心里感叹了一句，这也太专注了吧。感叹之余，还是悄悄拿笔帽戳了戳黎冰的手臂，低声说：“老师在点你名呢。”
黎冰微微回过神，及时喊了一句“到。”确认老师在花名册上画勾之后，他侧过头，想和身边的同学道谢，却发现对方是阮溪，怔忡了一秒，但很快神色如常说道：“谢谢你啊。”
旋即，又投入到工作之中去了。
许久过后，黎冰在文档上敲出最后一个句号，松了口气。这是a大校园文化艺术节上戏剧社要出的节目剧本。黎冰虽然对这种半吊子学生活动已经丧失兴趣，但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卸任前他还是得把事情做好。
他稍微得了一点闲暇，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阮溪，发现阮溪坐姿端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他没想到这种课竟然会有人做笔记，莫非真的是一个文艺女青年？
太奇怪了吧。
实际上，阮溪只是在笔记本上默写专业课学到的知识点而已。她一直都有默写巩固记忆的习惯。
到了课间，被困在瓶子里的余知给阮溪传音：“呜呜呜呜，给我换次水吧，感觉瓶子里的水都被我泡臭了。”
阮溪牵牵嘴角，还是同意了。
她拿着水瓶，走到教室外的饮水机处，给余知换了一次水。呈现出水草形态的余知在外人看来就是飘在水上的茶叶，只有阮溪能看到换水之后的余知在水里翻腾的真实形态。
回到座位后即将坐下之时，余知突然提醒：“你鞋带散了。”
阮溪随手将水瓶放在桌子上，蹲下来系鞋带。
前排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阮溪被桌子挡住，听得不真切。
桌身一晃，阮溪感觉有什么重物从自己背部滑过，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待阮溪站直转身，才发现碎了一地的玻璃。那是她用来装余知的水瓶。失去水源，余知被打回原形，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原来贴在瓶底隐藏鬼气的符咒也早就被打湿，失去了效力。
万一黎冰也是通晓阴阳术的人，岂不是就看见余知了？
阮溪心想大事不妙，连忙转身，却发现黎冰在看手机，神色没有一点异常……
阮溪眉头一皱，心想，或许黎冰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天在活动室里抬头看向余知可能只是一个意外也未可知。
阮溪还没来得及多想，前排的一个男生满脸歉意对她说道：“同学，对不起啊，把你水杯弄碎了，不然我转钱赔一个给你吧。”
原来是坐在的远处同学把书扔给他，他往后一躲，带动了身后的桌子，便把阮溪的水瓶震到地上了。
阮溪说：“好。十块钱。”然后，麻溜给对方递上了自己的收款码。
见阮溪如此干脆，对方男生反而觉得有点措手不及，但最终还是转了十块钱给阮溪。
很快就又上课了，大家纷纷坐定，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黎冰虽然一直都在低头看手机，但暗中却在听着一切。阮溪处理事情的方式，还真是出乎他意料。他在社团里曾经听过一个女生吐槽阮溪，大意说是她那个变态室友是如何如何节省抠门……
而阮溪却陷入了无限纠结。
如果黎冰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线索就又断了。如果黎冰是看见了余知却装作看不见，说明他可能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人，后续估计也套不出什么话来了。
这么纠结下来，一堂课就又过去了。
下课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了。学生们纷纷提起书包就往教室门口挤，黎冰不急不慢收好东西，也准备要走了。
阮溪站起来，侧过身，给黎冰让开道，顺便说了句：“小心地上的玻璃渣。”
黎冰“哦”了一声，就走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阮溪撕了一张纸，用卫生纸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捡起来，用纸裹住。清理得差不多后，阮溪才离开，顺手把垃圾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余知这才大大方方地飘在阮溪身边。
阮溪一路上都沉默不语，余知有点害怕阮溪这副模样。余知总觉得是自己惹祸了，毕竟是为了给她养魂，阮溪才不得不随身带着她。
回到出租屋后，余知终于憋不住了，她问：“你今天观察黎冰观察得怎么样了？”
阮溪：“我怀疑他可能跟那件事毫无关系。”
然后阮溪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推理。作为一个鬼生五年只知道观察人间，而无心学阴间知识的鬼，余知不明觉厉，只能问：“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可是你都花两百块换课了……”
阮溪：“船到桥头自然直，黎冰这边还要继续跟进，其他的，我先想想别的办法。”
阮溪的话也算变相安慰了，余知听了，心里宽慰了不少，顿时又有了抒发自我感情的心情了。
余知：“话说回来，今天上课的老师讲得真的挺不错的，我活着的时候，怎么没选过他的课呢！真是失策！”
无奈，阮溪对文学毫无兴趣，不过她觉得余知这么喜欢听这课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一方面，养魂的过程中，保持鬼魂的心情愉快有助于加速魂魄修补的过程；另一方面，听说这门课作业挺多，余知认真听了还能帮她写作业，真是一举两得。
于是，阮溪：“你听到这个星期的作业了吗？”
余知顿感不妙：“……啊？好像是选一篇俄国短篇小说写读后感？”
阮溪微微一笑，一副“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的表情。
余知屈于淫威，只能说：“……行吧。可是我只能口述，然后还是要你在电脑上打字啊。”
阮溪：“没事，我给你烧点纸笔，你在纸上写好，我打到电脑上，十几分钟的事而已。”
余知鬼生五载，从来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过得也太单调了。她突发奇想：“你说我能不能在纸上写小说，然后找人转写到电脑上再发表？”
余知生前一直想成为一名有理想有追求的编剧，死后执念未了，这才没转世投胎，现阮溪提出了可靠的方法，她也忍不住又往这方面想。
“找人？找谁？”阮溪顿了顿，说，“你就是想麻烦我，对吧。”
余知：“……被你看穿了。”
阮溪突然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毕竟怎么想自己只是想偷懒不做作业，而余知是把她当人肉转写机呢，工作量是瞬间大了不少。
余知趴在阮溪肩头，可怜兮兮地说：“你就答应我吧，以后只要你有写论文的课，我都包了……呜呜呜，我当鬼的这五年，构思了可多东西，就是一直没法发表……你就帮帮我吧，好阮阮！”
阮溪想起那天在活动室被疯化余知逼着念台词的场景，那时她说这剧本写得太烂，刨去激将法的成分，她也是真心觉得那剧本写得不怎么样。
但架不住余知苦苦哀求，阮溪还是答应了。她自我安慰道，这样有利于余知魂魄恢复，余知魂魄恢复后去投胎，自己耳边就不会这么吵了。
见阮溪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余知兴奋地在天花板飘来飘去转圈圈。
明明比自己大很多，阮溪却觉得对方才是年纪比较小的那个。
她想起余知也是经管学院的，似乎还是学什么贸易的，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想要做编剧？”
余知停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慢吞吞道：“……因为我喜欢的人在戏剧社，然后我想接近他，所以也加入了戏剧社。当时我也没什么特长，做演员，相貌比不过别人，做道具又手笨，最后就在社团里负责改剧本……不过，后来我已经不喜欢那个人了，但却对写剧本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这也算有得有失吧。”
阮溪若有所思，说：“你喜欢的人是沈臻？”
此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三秒。
余知脸对着天花板，看不出表情。半天才幽幽传来一句：“……你怎么知道。”
阮溪：“只要不是傻子都猜得到吧。”
余知叹了口气，幽怨道：“你这个人平时看起来一副不解世事社交无能的样子，没想到观察能力还挺强。”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阮溪淡淡道。
余知连忙补救：“我在夸你大智若愚。”
阮溪：“……”
余知又说：“深藏不露总行了吧！”
阮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