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斯芙特·咏冬
灯光下常坐百态,若非巨型扇叶不停歇的轰鸣,这风也会随之寂静吧?就像一块银白色,表面“附着”灰尘颗粒的矿石,除非利金破入,否则难睹明灯。
地下的鼹鼠们啊,紧紧依偎着洞穴,相互嗅着几乎已经失真的气味,仅凭这一丝信息素便能知晓自己的同伴。打开灯,空间会被填充,打开罐子,内部湮灭,从双目缝隙透出的目光仅仅是交错一下,双方便知晓了目的。
太久了,太久了,久到身躯开始演化,时线上的生命已经能发觉尺度上的久远。已经没有人会再谈起,为何他们会在地下,为何这里只有灯光,只有和那银器一般的死寂。又或者说,交流这些已经难以引起情绪共鸣,毫无意义,就像桥底洞里的每一块有棱有角的砖石。
可惜少有外人会来到此处,倒也是省去了把“蜡像馆”这一误会头衔摘掉的步骤,如果不是除自己以外的意志,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雯遐如是说道。
咚,咚
合适的声响叩开了大门,从黑暗中走出一个男人,他目光平静,神态疲倦,伸手扶在门框,等待着来者的自述。
“你好,我从朋友那听说了一些事情,所以便循着找过来了,算是慕名而来吧。”雯遐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左手抵在腰间,眼神习惯性打量着男人。
“事情?我有做什么事情吗?”男人古井不波,仿佛一尊蜡像,若不是这声音温和,或许真要产生蜡像开口说话的错觉。
“雨夜合意,洒墨执笔,点画水镜映心明。”
“这是”
“想必断更如此之久,先生已经忘记了它吧?”
房门敞开,这位瘦长的先生让出了一个让人不会误会授意的距离,雯遐轻轻一笑,想必这看起来并非表面所展现的,她有自信确认这一点。
踏入屋中,其内与一般居所别无二致,他们永远不会在屋内装上灯管,或是为其连接上无需担心耗尽的能源线路,这导致原本温馨的房间变得平淡,像每一个粗糙简陋的地下土洞。如果房屋主人并非坐在位置上看着自己,雯遐大概会习惯性的调查柜子,床底,或是某一幅画身后。
“方便问一下吗?先生莫非是一位镜子收藏者吗?”得益于这些镜子将窗外之光充斥屋内,让雯遐能够看清事物,也能看清男人脸上的神情。
“或许吧,倒也不是说自负,你也能从那稿子中看出一二,我对镜子有着很深的见解。”不知是否因为灯光映入眼中的缘故,能从男人的眼中看到异常明亮的光芒,他双手抱在一起,置于身前舒适的位置,如此说道。“可以这么说,我对于这被附属其他意志的镜子来说,是接触者,甚至于缔造者”
“是的,稿子上有一些令人费解,但又让人感兴趣的东西,比如用镜子来进行意志相关的仪式,又比如那些离奇的梦境。”回忆着之前翻阅过的内容,雯遐双目微眯,脸上挂着痴迷的微笑,双手轻微摇摆着。
“哦?你很感兴趣?”
“我为此都尝试了一番,但”
“因为那是我编的,这些都不存在哦~”
“欸,怎么这样”
“那些,不过都是一些睡前故事,哄人入睡,在梦中延续着自己的想象,仅此而已。”他摊开双手,微笑着解释着,还说了一些书中的内容,比如沉梦的女人横跨怒江,比如修萨王执掌逆转世界,奴役世间灵体。一字一言,其中无不透露着一股气息,但其本身和陈述毫无区别,或许是这环境氛围所导致的错觉。
“但不得不说,这本书很让人觉得惊艳,你知道,现在的主流都是那种好吧,我其实完全没了解过那些。”雯遐左手搭在桌面上,努力寻找着话题,事实上她并不太会聊天,尤其是和地下的古怪人们。“那为什么不写了呢?我记得故事是到”
“入梦。”
几乎是默契的发声,二人有些意外的相视一笑,他的神色看上去稍稍柔和,或是说,有了表情一些。
“这就不得不说到一些,比较危险的话题了。”他起身来到窗边,伸手将帘布拉起,似乎在担心对面的视线,如果视线也能听见交谈的话语的话。
“危险?是禁令吗?”谈到此处,雯遐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个概念,那是自由之下的枷锁,亦如海面之下的暗流。文学的特殊性质导致同样的话语,可能产生不同的影响,书中可以隐匿许多知识,也可以蕴含信息,或是一些观念,诱导,指引。北国只需要和细雪一般洁白,融化之后只能是各色的岩石,这样,便是“稳定”,和这吹拂万年的风雪一般。
“这难道不是一个家喻户晓的笑话吗?就和有关地下世界的书籍作者都住在地面一样。”他抬起右手掌说道,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弓腰在柜子上的一堆杂乱中寻找,将一叠订好的纸张拿起,放到雯遐身前时,其镶嵌在上方的灯珠亮起,照亮了那些略微潦草的字迹。“其实那本书也没多少要写的了,毕竟前面的只是说介绍一下,引导一下,后面的其实都得依靠读者根据自己的认知进行寻找思考。就像普遍而言的故事书,亦或者人云亦云的留白艺术和开放式大概吧,谁知道呢。”
事实也如他所说,稿子的内容很精简,无非就是一些抽象迷离的梦境,还有一些迷离惝恍的概念,其中字眼晦涩,寓意更是难言。整本书的容量异常的小,相比于市面上流通的书籍来说。粗糙的来说,就是一个人从梦境中获得启示,最后研究出超脱之法的故事,或者说历程。
“如何?是不是有些失望?”
“倒不如说是,敬佩和疑惑,这些东西,像真的一样我是说,和夸画师的作品真实是一种类型的意思,是完全想象构造出来的吗?”
谈到此处,他并未立即回答或是拒绝,而是微微低下头,似乎在看着雯遐,又似乎在组织着语言。一小段时间流逝后,他终于是开口了,但内容却令雯遐有些发愣,或是说,震惊。
“如果说是我的亲身经历,你相信吗?”他的神情谨慎,眼神自开口后便未离开雯遐脸庞。
“也就是说”雯遐伸手抵着下巴,有些迟疑道,将那稿子轻轻放回桌面。
“你知道的,我这种自诩作家的人,总是会出现讨论自己作品时,无法管住自己嘴的情况。就像你可以用酒撬开修炼者的嘴,用晶片取得一个帝国人的信任一样。我很高兴会有人来讨论我优秀的作品,作为回报,一些无关紧要的真相,倒也无所谓了。”
“惊喜?原谅我的词汇量无法准确形容我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证明一下毕竟我们北国人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对吧。”心中暗惊,雯遐故作轻微疯狂状,祈求道。
“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其实也停留在知晓这个阶段,书中利用仪式进行探究的过程是我臆想出来的,我其实做不到书中那般,甚至连沟通镜面世界都做不到。”他叹了一口气,随手拿起一块不知道哪来的镜子,可预见的,它并没有什么奇迹般的变化,平平无奇。
“原来如此”
“不过不要难受,我并非也是毫无收获,你如果愿意的话,我想我就不必只身一人探索了。”他的脸上浮现一抹神秘的笑容,如同渃鸟兰般,但又隐匿着其他的东西,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哦?先生指的是什么呢?”雯遐轻佻细眉,颔首微笑,后者见状也不再隐瞒,伴随着一盏昏暗的灯光升起,一段诡异秘闻自他口中说出。
飞蛾扑火,烬落镜隙,虚妄如同死皮,层缕交织,一盏玻璃构造的精妙提灯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呼吸,正等着献上意志之人
正如书中所说,意志并非只是意识的容器承载,它介于无形与实质之间,善用之人会将其当作打开某种“区域”,“世界”的钥匙,在一处需要放入“钥匙”之地。在普通人眼中,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症状行为,例如梦游,或是更加深层次的“清醒梦”,总而言之,是一种令人觉得无趣,不可靠的东西。
而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人,他们或学识渊博,或掌持“钥匙”,又或者,是普遍意义上的幸运者。通常没有特殊的明确叫法,一个又一个,在深陷渊隙前将自己毕生的研究,晦涩的,隐喻的隐藏在可供解读的安全载体上。有的是童话,有的是一篇文学研究,有的则是一些散文日记,甚至于一支笔研习之人,或许这是大部分情况中的称呼,他们对于这些内容有着敏锐的直觉,根据自己已掌握的知识日夜研究常人眼中再普通不过的内容,从中寻觅,拼凑出“秘密”,当秘密足够多时,一条通往“真相”的道路自然便显现而出。
相对于一些道听途说、世代流传、直觉指引或是运气使然,斯芙特·咏冬先生无疑是优秀的研习者。仅凭易逝的梦境,便叩开了一道无数人追求半生的“门”,当那股意志降临在脑中,斯芙特明白,自己必须将其记录下来,在那一根根丝线紧密的结构将他意志蚕食殆尽前。
所谓的真相,他早已寻到,在写完那本书后。现在的他,每天都捧着镜子观看,救赎之物便是这枚镜子,斯芙特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