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争执到了最后,罗远山一拍板,最终定下来两支队伍。一支由兰亭亭领队,成云开随行,太医院派出两名医士,其余人员由翰林院补齐;另一支则由孟乐无领队,吕罗衣随行,翰林院派出两人,其余皆为太医院医士。
兰亭亭旁敲侧击了几次想要跟吕罗衣同行,都被罗远山和孟乐无以诸多理由无情回绝。她看着一旁扬眉喝茶,一副看戏模样的成云开,觉得自己羊入虎口,此行危矣。
又忙活了几日,罗远山挑了个黄道吉日,满意地看着天上晴空万里,在太医院门口挥别了这一行三十余人。
虽说是兵分两路,但在入山之前,他们仍旧是一起同行,从京城到东渊的路大约要走上五六日,每天在车马上的时间占了大半。吕罗衣一路上仍旧捧着誊写好的手稿,仔细研究着陆伏苓的行程,在千岐山的不同上山入口处做满了标记。
兰亭亭则蔫蔫地在车上睡觉,她全部能记起的关于千岐山上草药的内容,早已在出发前便都掏空了,此刻已是听天由命,无暇顾及其它,就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有点认床,每在一处客栈歇脚,都难以睡好,车上自然困得厉害,经常随着马车的颠簸频频点着头。
五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东渊最西侧的小镇乔庄,再往东,他们的路线便全然不同了。兰亭亭将按照她原本的计划,从陵州入山,依次前往她标记过的三个溶洞,而吕罗衣则选择南下,从琼阳入山,一路途径三处山岭,也标记了三个溶洞。
乔庄一别后,兰亭亭不知为何反而不再困顿,在车上颠簸时反而兴奋了起来。她兀自翻看着手稿,试图从中再找寻能印证她想法的词句画稿。少了吕罗衣相伴,马车中便只有她和成云开二人,着实无趣得很。
自从进了东渊,成云开的话一下子少了许多,不再像来时路上,在兰亭亭困顿之时总故意与她讲话。此刻,倒像是角色反转过来,兰亭亭来了精神,既然他之前不让她睡个好觉,那他此刻也别想好好休整。她看着成云开闭目养神的样子,开口道,“成大人,下官有不懂之事向您请教。”
成云开没打算睁眼,冷着脸淡淡道,“何事?”
“成大人可曾来过东渊?”兰亭亭一副好奇的模样道,“此处地图下官怎么也看不明白,请大人帮忙查阅。”
成云开这才不情不愿地睁了眼,但却没去看那地图,不悦道,“你把我当向导?”
“来的路上可是大人您说的,到了便立即上山,我这不得提前做好准备。”兰亭亭颇为委屈地解释道,又做出一副关怀备至地模样,上前问道,“我看您这路上也没怎么休息好,不如咱们到了先休整一天,第二日再行出发?”
成云开瞥了她一眼,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不必。倒是阿兰女官今个儿气色不错,前几日看来休息得很好,那我倒也有几个事情,想问问你了。”
前几日兰亭亭都是借着困顿之名,敷衍地回答着成云开对她过去的问询,不知此人是从哪里得知了什么消息,一路上对她的过去似乎分外感兴趣。此刻被他反将一军,兰亭亭连忙闭麦。
而成云开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开口道,“泉州我也去过几次,不知阿兰姑娘可有印象见过在下?”
兰亭亭干笑道,“大人定是去到城里热闹的地方,阿兰自小在村子里长大,过去怕是无缘与大人相见。”
“哦?”成云开合上了双目,仍兀自地说着,“可巧了。我去的那几次,都是去的村子里,前两年泉州水患,似乎是殃及了几家村落,不知你的家乡可有受灾?”
前几年的事她兰亭亭哪里知道?不过成云开如此说,定是想让她受了他的恩惠,兰亭亭一副了然的神情,诚恳道,“自然也逃不过天灾,原来当年是大人英明决断,治理了水灾,才让村子里的百姓有了活路!下官不敢忘怀大人救命之恩。”
成云开虽闭着眼睛,但听她这一套一套的说辞,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兰亭亭浮夸的表情,他本就有些隐隐的头痛,被她说的更为烦躁。他嫌弃地皱了皱眉,没再开口。
兰亭亭见他没了动静,以为他是对她的恭维大为满意。
半晌,却又听到成云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狐疑道,“时间久了,我似乎是记错了,有水患的当是陵州,不是泉州啊这阿兰女官所说的救命恩人,可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了?”
兰亭亭看着他憋笑的嘴角,气得直翻白眼,仿佛看到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招摇地在她面前肆意摇摆着,她当即决定,在到陵州之前,不再同他讲一句废话。
七王爷赠与的千里马自然不同凡响,不到一日的时间,他们便到达了陵州府,成云开先下了车,与在门口迎接的陵州知府攀谈了几句,便被拉入府中以晚宴相迎。兰亭亭下车之后只见到了他一个背影,虽然此人一路上套她的话可恶得很,但不得不说,在陵州知府肥硕的身躯映衬下,他连背影都如此风姿卓绝,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接风洗尘的晚宴十分无聊,陵州知府一边谢着两年前成云开治水之事,一边又频频敬着酒,不过好在兰亭亭与这位大人没什么前缘,他来敬了两次酒便满眼都是他的成大人了。她这才得以脱身,到院子里换换气。
陵州的天空比京城更蓝些,星星似乎离地面近得很,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听着外面清丽的鸟鸣声,她的心情也舒展了些许。她踩着轻快的脚步,沿着府中的城墙走着,脸上因喝过酒而染上红晕。
兰亭亭很讨厌酒局,工作的时候不得不参与一些应酬,她讨厌那些人身上烟酒夹杂的气味,每次都会被熏得到外面透气,但透气过后,却又不得不笑脸相迎地说着违心的话,她很讨厌那样的自己,但又时常为了自保,习惯性得变成那样的自己。
所以当她溜达许久又不自觉地转回晚宴门口,看到满身酒气,步履有些蹒跚的成云开时,除了厌恶,还有一些同情。她远远地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叹了口气,正欲走上前去,却见他后面跟上了两个小厮。
那两人上前扶住了他,他却有些不满地甩开了他们,稳了稳身形,同他们讲了几句话。兰亭亭离得太远,他声音又不大,什么也听不清。成云开赶走了他们,又往前走着,那两个小厮回了身,便朝兰亭亭的方向走来,迎面走了过去。
还来不及看清那二人是谁,便听到前面“咚”的一声,兰亭亭看都没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成云开这一路走的实在不易,十几米的路被他走出了十几里的风采。终于在临近尾声时,扑通一下撞破了终点线。陵州知府特意为他安排了这间最好的客房,可惜忽略一个平日里不太重要的问题,这间房子防雨的效果极佳,所以它的门槛比一般房间要高。
兰亭亭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客房门前,成云开已然摸着黑爬起来将自己扔到了床上。见他没什么大碍,兰亭亭正欲轻轻将门带上,屋里却忽然有了响动,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呢喃的“对不起”。
她又将门推开,成云开趴在床上,脸颊通红,睫毛微颤,眼角有些湿润,他半张着嘴,费力得喘着气。他眉头紧皱,身体有些微颤,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时不时发出些许声响。
兰亭亭附身在一旁听了半天,除了方才那声对不起,什么也听不清。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他翻个身来,如此趴着睡觉,定然不会好过。兰亭亭摇了摇头,无奈地想着,也不知道明日他能否酒醒,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出行。
喝醉的人比平日沉了许多,兰亭亭费了老鼻子劲才把成云开翻了个身,仰头躺在了床上,她累得坐在床上喘气,忍不住抬手给了他的胸口一巴掌。
坐了半晌,给他盖上了薄被,兰亭亭起了身,却听床上的人迷糊地开口道,“阿兰?”
兰亭亭回头,见他睁了眼,撑着床铺坐了起来,月光落入他的眸中,眼神清明了起来,他神情严肃道,“不是说过,没我的允许,不许进我的屋中吗?”
兰亭亭的火蹭一下就冒了起来,且不说他从未说过,说的就好像她多想管他的事一样,她哼了一声,道,“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罢,直接甩门离开。
成云开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方才喝得急了,他当真有些醉了,竟还以为在上一世。他本就不善饮酒,上一世到最后千杯不醉,也是跟着七王爷练出来的,今日一时兴起,到忘了现在的身体还不胜酒力。
他揉了揉晕眩的额角,看着紧闭的房门,自嘲地笑了下,捶了捶憋闷的胸口,咳了几下,翻了个身,又躺了下来。
满脑子都是那一句话,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