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当天晚上昭王府的轿子便匆匆忙忙地从中书省回到了王府,王府里的奴才远远看见了自家府里的马车,个个兴奋地往里通传,不一会消息就送到了蘭曦苑。
萧承煜走进蘭曦苑的时候,锦娘正跪坐在床榻旁用手巾给秦汐擦脸。躺在床上的人紧闭双眼,面色潮红,脑袋上顶着一个降温用的布包,看上去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怎么忽然病得这么重。”萧承煜快步走到床榻处坐下,抬手蹭了蹭秦汐的脸,手中接触到的温度让他忍不住微微皱眉,怎么这么烫。
“太医呢,”萧承煜转头看向一侧的锦娘,声音里有几分责备,“王妃病得这样严重,怎么身边连个太医都没有。”
“回王爷的话,”锦娘到底还是有点怕萧承煜的,低着头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圆过去,“奴才奴才这就去请”
“快去叫太医,”萧承煜忍着脾气道,“现在就去。”
“是。”锦娘连忙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萧承煜收回目光看向依旧昏迷的秦汐,心里有点恼,他才不过离开家三天,府里的奴才就能把她照顾成这样。
真是该抽时间好好跟徐管家谈一谈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去换秦汐脑门上的手巾,指尖接触到软布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
湿手巾是热的。
发烧的人体温本就比寻常人高一些,锦娘怎么还用热手巾给秦汐敷脸。
萧承煜下意识地调转目光看向乖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秦汐,眉心忍不住抽了一下。
刚才是急疯了才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此刻静下心来才注意到床上的人睫毛一直乱颤个不停,虽然努力想要装出一副睡着的样子,但眯缝着的眼睛却在偷偷打量他的脸色。
手指也不知什么时候搅上了他的衣摆。指头绷得紧紧地,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模样。
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萧承煜双手抱胸,半垂着睫毛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一个凉飕飕地瞅,一个静悄悄的觑,最后自然还是理亏的秦汐败下阵来。
她睁开眼睛,顶着个布包略有些怯怯地道歉,“我错了,我没生病,不该骗你,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萧承煜淡淡地撇开眼,语调平静,“秦姑娘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我骗过来,有什么话要说吗?”
“秦姑娘都叫上了,”秦汐悻悻地抬手拿掉脑袋上的布包,忍不住嘟囔,“还说没生气。”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本王就先回去了。”萧承煜站起身,“中书省那边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处理。”
这还是萧承煜第一次在秦汐面前以“本王”自称。
都开始用亲王的身份跟她撇清关系了。
这是真生气了。
“对不起,我错了,”秦汐立刻坐起身子重新拽住他的衣袖,仿佛是怕萧承煜一气之下甩手走人,只好加快语速认错,“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哄你喝加了曼陀罗花粉的酒,更不该设计偷你的印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气了,行吗?”
“秦汐,”萧承煜转过脸淡淡地看着她,“如果你是因为知道了秦凌的事情对我愧疚,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帮秦将军,只是因为不想朝中失去一位骁勇善战的将领,跟你没什么关系。”
“哦,”秦汐微微低头,手指微微松了一点,“不管为了什么,你救了我二哥是事实,我却用卑劣的手段暗算你,是我不对萧承煜你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萧承煜淡淡地收回目光,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件事既然和你无关,你自然也用不着道歉。”
“哦”秦汐的声音很低,“那你能不要不理我吗?”秦汐微微晃了一下手中抓着的衣摆,露出一直被萧承煜藏在衣袖内的右手。
修长匀称的手掌被参差不齐的纱布随便缠了两圈,掌心内的血痕早已染透了薄薄的纱布,入眼的是触目的红。
秦汐怔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拽住萧承煜的手,“你的伤”
萧承煜微微侧身躲过了秦汐的触碰,将伤口收在广袖里,声音平淡,“没事。”
“都三天了,怎么还在渗血?”秦汐才不管萧承煜的抗拒,立刻上前一步固执地抓住他的手,轻轻翻过掌心放在自己面前打量,眉头微蹙,语气不由自主失了分寸,“血都染透了你是小孩子吗,伤口裂开了不知道重新包扎一下吗?”
完全没有了最开始小心翼翼又乖巧可人的可怜模样。
萧承煜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眼底来不及掩饰的心疼和自责,压在胸口三天的烦闷终于有了一丝瓦解的迹象,一直紧紧绷着的身体也渐渐松懈。
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这些天在中书省,他几乎没给自己一丝一毫休息的时间,不是批奏折就是在忙军略阁的事情,伤口本就没有好好照顾,只是随意的用纱布缠了一下,就没再管了。
好不容易忙完前朝的事情,刚回到书房里,就听到了秦汐高烧昏迷的消息。但那时候宫中已经宵禁,他又不敢再等一夜,只好亲自掌着灯走在最前面给王府的马车开路。
由于太过匆忙,忘了拿灯的手之前受过伤,直到秦汐提醒,他才意识到手上流血了。
秦汐立即下床,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单衣,赤着脚快步走到梳妆镜前低头翻找着什么。
夜里的光火虽然很足,但也只够将上面照亮,下面的光线依旧暗淡,远远看上去一片漆黑。即便如此秦汐赤着脚踩在地上的时候,依旧能看清白皙的足尖垫起时拉出的流畅的弧度,和脚腕处微微凸起的踝骨。
萧承煜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微微一顿,迅速挪开。
略有些不自在地抬手蹭了蹭鼻尖。
秦汐很快回来,重新坐回床上,手里多了个通体漆黑的琉璃瓶和一些包扎伤口用的绷带。
“你坐下,”秦汐拽着他的手坐在自己身侧,小心翼翼地除掉原本被血染得半透的纱布,随手丢在一侧的案几上。
轻轻地托着他的掌心在自己面前翻看着,眉心微蹙,“伤口怎么这么深你这些天是不是一直在用这只手写字,”她抬起眼看他,眼里隐隐有一丝怒气,“不然伤口怎么会一点都没有愈合。”
“嗯,”萧承煜没有隐瞒,微微点头,“父皇病重,朝中许多事情都必须要我亲自打理。”
“不许再动笔写字了,”秦汐将他的手掌轻轻搁在自己的腿上,抬手去取那只黑色的小药瓶,嘴里不停地啰嗦着,“这是我二哥从北疆带来的伤药,治疗外伤很管用,前两天给你的时候要是好好上药,现在伤口都该愈合了。这几天你不要再动笔写字了,中书省那么多执笔文官都是吃白饭的吗,写什么东西还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萧承煜把脸偏向另一侧,略有些僵硬地盯着房间角落里的一株水仙花,搭在秦汐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终究没有拿开。
秦汐弄好了药瓶,重新拾起他的手托在掌心里,另一只手轻轻抖动手里的药瓶,将粉白色的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唯恐伤药不够均匀,她又垂着脑袋轻轻地在他掌心吹了吹,才满意地拿起新的纱布,小心翼翼地将伤口重新包好。
一切都处置妥当,秦汐似乎才想起之前没做完的事情,捏着剩下的纱布又恢复了最初那副无辜委屈的模样。努力地回忆着许嬷嬷教的“温声软语地哄”是怎么个哄法。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放弃,重新用自己的办法去求原谅。
“萧承煜,”秦汐偷偷觑了一下对方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你还生气吗?”
萧承煜曲起手指捏了捏手心里被裹得厚厚的纱布,几天前被掏空的胸口仿佛和手心一样,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
但他并不打算轻易就原谅她,要让她长点教训,下次做事情的时候才能过过脑子。他侧过身清了清嗓子,故意拿腔捏势道:“你求人原谅,就是这么空着手用嘴说吗,这就是你的诚意?”
“那你想要什么,我去帮你弄”
“秦小汐,”萧承煜转过身看着她,“要是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东西,还算什么诚意。既然是诚意,那便是出自你的手,由你亲自做出来,再送给我。”
“可我手笨,”秦汐有一点苦恼,“我不会做什么啊。”
“”萧承煜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明示道,“就你上次做的糯米酥就挺不错的,你要不做那个试试,要是做的还行,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原谅你了。”
“好!”秦汐小脸一亮,眼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声音都比方才高了不少,“那个很简单的,我一定能做好!”
“嗯。”萧承煜勉为其难地点了个头,“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