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黑沉沉的夜空悄无声息地遮住了金陵城的热闹与喧嚣，天上零星有几颗星星的影子，还未正热八经亮起来，便有了偃旗息鼓的架势。远远瞧过去，竟然有几分萎靡。
直到过了戌时，忙了一整天的萧承煜才披星戴月地匆匆赶回了昭王府。路上已经听府里的奴才禀报过，说王妃一直在霜林阁等着和他一起用膳。
即便知道她极有可能是因为秦凌的事情对他有所求才格外殷勤，但走到霜林阁正门处，抬手推开这个每天要经过无数次房门的时候，心里还是隐隐有一丝期待。
萧承煜迈进房间，随手将脱下的披风递给一侧的玄参，状似不经意地瞅了秦汐一眼，“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今天我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想让你尝尝看好不好吃。”秦汐抬手掀开了桌面上用来保温的食盒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指给他看，“这个糖醋排骨是许嬷嬷做的，这个剁椒鱼头是我做的，你尝尝看。”
萧承煜接过玄参递过来的湿毛巾净手后，掀开衣摆坐在秦汐旁边，看向她的时候眼里不由得带了一丝笑意，明知故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赏花赏久了心情自然也好，”秦汐将装着剁椒鱼头的盘子推到萧承煜面前，“尝尝看，好不好吃。”
萧承煜拿起面前的筷子，轻轻拈了一小块鱼肉放在嘴里，微微点头，“不错，想不到你除了甜点，做菜也还可以。”
“你喜欢的话，”几乎是下意识的，秦汐道，“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忽然对我这么好，”萧承煜偏头看了她一眼，眉尾微挑，“不会是有什么事儿求我吧？”
屋内的烛火通明，照在他眼睛里，映出亮晶晶的光芒，眸子里有一丝难掩的得意和小傲娇。
仿佛带着稀奇的玩具的小孩，想要与伙伴分享，又不愿意出动拿出来。只等着对方说几句好听的哄一哄，他再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
“好端端的，”秦汐垂着睫毛夹菜，语调平静，“我能有什么事儿求你。”
“也是，”萧承煜重新捏起筷子，还没有把他哄高兴，的确不是谈正事的最佳时机。他低着脑袋吃鱼，毫不吝啬的称赞道，“今天的鱼做得不错。”
“谢王爷夸赞，”秦汐抬手将一侧的酒壶拿起来放在桌面上，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有一丝很浅的笑意，“有菜无酒怎么能尽兴，一起喝两杯怎么样？”
萧承煜抬头，目光落在秦汐手里的酒壶上，视线顿了一下，眼里有一丝意外。
她这次要玩这么大的吗？
他垂眸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好。”
秦汐抬手执起酒壶，将面前的两个酒杯倒满，其中一个推到萧承煜面前，“这是我二哥从北疆带来的逍遥酿，味道醇香爽口，王爷尝尝看。”
“好。”萧承煜嘴角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抬手接过面前的酒杯递到唇边，无意间嗅到杯子里的气味，动作忽然顿了一下，脊背略有几分僵硬。
“怎么了，”秦汐捏了捏自己面前的酒杯，语气尽量平静地问，“王爷怎么不喝？”
萧承煜垂着眼睛放下手里的杯子，轻声问：“秦小汐，你今天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有啊，”秦汐举起面前的酒杯，唇边弯起一丝真诚的笑意，“谢谢王爷这么久以来对我和秦家的照顾，算起来，我好像还没有正式跟你道过谢。这一杯我敬你，算是谢过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语毕她用自己的酒杯轻轻地碰了碰被他放在桌面上的那个酒杯，抬首饮尽了杯子里的酒。
“除了这些，”萧承煜的声音很淡，依旧没有拿起酒杯的意思，“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秦汐轻轻搁下手里的酒杯，垂眸看向他面前的酒杯，低声问，“王爷不喝吗？”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名义上的昭王妃，我照顾你照顾秦家都是应该的，”萧承煜的声音很冷，语气中不含半点情绪，“所以你不用感谢我，就像你说的，我们本来就是相互利用。”
他抬眼看她，眸子里光芒尽散，只剩下略显颓败的苍白和麻木。再开口的时候像询问，又像是最后的求证，“不是吗？”
“是，”秦汐依旧垂着睫毛，搁在案几边缘的手指缓缓收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这场交易里太过吃亏。就算是我暂时有亏欠你的地方，以后也会加倍还给你，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做到”
萧承煜忽然伸出手，拾起面前的酒杯，毫不犹豫地饮尽了杯子里的酒。放下杯子的时候，唇边抿出一丝凉薄的笑意，他轻笑，“秦小汐，你还真是，永远都不会让人失望。”
秦汐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拇指指尖狠狠地掐着食指骨节，抿着唇没有答话。
萧承煜抬起手扶了扶额头，眉头微蹙，身子微不可查的晃了一下。
“萧承煜，”秦汐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你没事吧？”
他不受控制地将自己一半的重量靠在秦汐身上，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像是抵抗不住困意已经睡了过去，早已没有办法回答她的话。
秦汐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蹭一蹭他微微沾湿了的唇角，却在指尖靠近皮肤的一瞬迅速收回手。她略有些慌乱的垂下眼，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警告自己要冷静，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妄念。
缓缓吐了口气，秦汐低头看向萧承煜腰间的荷包，指尖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他的私印他每天都带在身上，就放在这个锦袋里，眼下只要取出私印在她准备好的密函上盖上印章，就能暂时解决秦凌的麻烦。
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动作也略有慌乱，以至于丝毫没有发现那个原本该昏睡过去的人早已睁开眼，眸中毫无情绪地看着她。
“你在找什么？”萧承煜问。
秦汐手里的动作倏然顿住，微微怔愣了一下，迅速抬起眼看他，微红的眼睛里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讶。
“是在找我的私印吗？”萧承煜将脊背缓缓靠在椅背上，语调缓慢，声音清冷，“想要瞒着我去救秦凌？还是要利用我做点别的什么？”
秦汐的指尖狠狠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你知道了？”
这是一个本能的自我保护动作。
她在怕他。
在躲他。
萧承煜垂下眼睛，唇边抿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轻轻点头，“是啊，我知道了。”
正因为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以监国皇子的名义，给秦凌发了一道召他回金陵的诏令。
皇帝刚派出去的重臣，还没有完成任务就被他一道诏令叫了回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合理的原因，还要不惜得罪那帮迂腐又古板的老臣，执意篡改中书省下发诏令的时间。
甚至要想办法说服病中的隆泰皇帝，不让他对自己的决定起疑。
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些事情，在路上便听身边的奴才说王妃一直没有用膳，为的就是等他回去一起吃饭。
他面上虽然冷冰冰的应了一声，甚至还略有些不耐烦的抱怨“女人家就是麻烦”，心里却有一丝雀跃和惊喜。
好歹总算有进步，知道遇着事情要找他帮忙，而不是一个人倔着脾气自己想办法。
怀揣着“她终于开始学会依靠他了”小心思，他走进了霜林阁，坐在案几前吃她亲手做的菜。
他以为她会求他帮忙，甚至会像个小孩一样再拽着他撒撒娇。却怎么也没料到，她递过来的酒里，掺杂了大量足以致人昏睡的曼陀罗花粉。
几年前他受过一次严重的外伤，太医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就给他喝过曼陀罗粉，并且也是搀在酒里。说是有麻痹痛觉、致人昏睡的作用。他当时足足喝了一碗多，却丝毫效用没有，最后还是咬着牙忍下了刀片切割腐肉的疼痛。
他对这个味道印象深刻，所以鼻息间再次缠上这个混合着酒气的酸涩气味的时候，他怔愣了许久，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闻错了。
可秦汐那双略显清冷的眸子，和催促他喝酒时候平静又自然的语气无一不在提醒他，面前这个依旧是那个冰冷又理智，永远不会失了分寸乱了阵脚的秦汐。
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跟她站在对立面的对手，一个可以被暂时利用的工具。
既然是工具，自然只配被利用算计，又怎么能被依赖信任。
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他还真是愚蠢又可笑。
“你是不是觉得，”萧承煜的声音很低，“只要从我这里拿到了私印，就能去救他？”
“我会补偿你，只是现在我暂时还没有时间去准备那些”萧承煜的倏然醒来让她略有些慌乱，但眼下不是无措的时候，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冷静，努力说服他看在合作了这么久的份上出手相救，“你先帮我这一次，事后我定然会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你又不是我的谁，”他抬眼看向她，眸子里带了一丝冷漠，“我为什么要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