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正月的最后一天,前往惠州的车马如期在金陵城门处集合出发。
隆泰皇帝专门拨了两批禁卫护送督导使团前往惠州,一排排训练有素的战马跃跃欲试地掀着铁蹄在原地轻踏,由禁卫军总首领亲自挑选出的精锐穿着统一的战甲,手持长刀严阵以待。
被禁卫军护卫中间的,是两辆低调却不失威严的马车。遮风帘子遮得严实,虽然看不清车内情况,但其中一辆马车上坐着的,应该是随同昭王一起去惠州寻求神医的昭王妃。
据说惠州有一个能治百病的神医,一直隐匿在惠州的某个深山里,不常见人。昭王此次协王妃一同前往,便是想要去寻找那位神医给王妃医治,希望王妃能早日如常人一般身体康健。
车马清点整顿好之后,在巳时准时出发,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顺着官道往惠州的方向走去。
眼下虽已开春,但天气却日渐寒冷,且有越往惠州方向走越冷的趋势。马不停蹄地走了十几天,督导使团终于行进洛河地界,距离目的地惠州还有不到一半的路程。
傍晚时分,督导使团的人马停下寻找客栈休息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一个身材瘦小的禁卫军由于不堪持续十几天的车马劳顿和寒风裹挟,下马的时候从战马上栽了下来,摔伤了头,昏迷不醒。
负责此次守卫的禁卫军首领尚伯呈前去查看情况,目光落在那张憔悴清瘦的脸庞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回过神后立刻让身边的守卫将昏倒的守卫送到一个干净的房间里,自己则迅速走向二楼萧承煜住的房间。
为避免人多杂乱,这一路每次下榻的酒楼都被尚伯呈全部包了下来,以保证周围的一切都在金陵守卫的掌控之中,不出任何意外。
即便如此,临走之时他依旧嘱咐照顾伤员的守卫不许在屋内多待,把人放进去之后要立刻出来守着。
事关重大,尚伯呈不敢对萧承煜有所隐瞒,立即就要禀报昭王。但敲开门后,看到坐在房间里和昭王下棋的抚远将军秦凌,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改口说楼下出了些状况,他不敢擅自做主,需要请昭王前去确认一些东西。
并且特意交代请昭王妃一同前往,有些事,他们不方便插手。
尚伯呈是薛城亲自挑选出来的守卫,萧承煜自然信任。见他脸色慌张,似有难言之隐,便没有多问,叫上准备休息的秦汐一起下楼查看情况。秦凌已经知道了路上可能会遭遇的危险,也拿起自己的佩剑跟在后面,以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一行人跟在尚伯呈身后走进那间住着受伤守卫的房间,跟最后面的秦凌警惕地打量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异样之后,视线缓缓落在一侧木板床上还在昏迷的守卫身上,目光陡然顿住,怔愣在原地。
床上的人还在昏迷,脸色苍白眉心微蹙,仿佛在梦中都还在忍受煎熬。额头上的伤被禁卫军用简单的白纱布包扎了一下,脸颊和下巴处也有几处透着血痕的擦伤,原本一张似乎永远带着笑的脸蛋此时变得毫无生气。
是长清公主,萧惜月。
走在最前面的萧承煜身形微微顿了一下,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迅速看向身侧的尚伯呈,“先让人去找随行郎中。其他人出去,你留下。”
尚伯呈立刻点头,“是。”
秦汐看清床上的人先是怔愣了一下,紧接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的秦凌。后者抵着门板远远地站在入口处,落在长清公主身上的目光带了一丝习惯的冷漠和疏离。垂在身侧的拳头却悄悄握紧了,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手腕上的肌肉都在微微发颤。
秦汐收回视线,缓缓地叹了口气。
谁也没料到长清公主居然能跟着守卫出城,并且一走就是那么多天的路程。难以想象十几天来,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是怎样在马背上一天天捱过来的。
但眼下人已经昏迷,再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寄希望于长清公主平安无事,早点醒过来。
秦汐走到床榻前,用清水打湿手巾,小心翼翼地擦着萧惜月摔下马时沾在脸上的污痕。
待所有人出去之后,萧承煜侧过脸看向尚伯呈,冷声问:“怎么受得伤?”
“越往惠州方向走,天气就越冷,”尚伯呈如实说道,“公主本就身子娇弱,比不得行军中的男子,又穿着单薄的轻甲在冷风中受了十几天,许是感染了风寒,才会在下马的时候体力不支摔了下来。”
另一侧的秦凌虽然没有离开房间,但也没有靠近众人,只是僵硬地垂着眼睫站在原地靠着那扇薄薄的门板,一语不发。
听到尚伯呈的话,手腕一抖,另一侧一直握在手里的佩剑重重地磕在门板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啪嗒”声。
萧承煜调转视线看过去,随即又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尚伯呈,“她怎么混进来的,出行的时候没有检查出来吗?”
“负责此次护送任务的守卫都是我们薛首领选出来的精锐,来之前臣核实过,当时里面确实没有长清公主。”守卫微微顿了一下,略有些犹豫道,“应该是后来在路上修整军队的混进来的,至少是出了金陵以后才能有机会进入禁军内部,具体的情况,臣也不清楚。”
这件事毕竟是尚伯呈的疏忽,他推脱不得,只好跪在地上请罪,“是臣失职,请王爷责罚。”
“责罚你事情就能解决了吗?”萧承煜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只想确认另一件事,“除了你,还有其他人认出她吗?”
“应该没有,”尚伯呈回答道,“这些都不是宫内的守卫,没有人见过公主的样貌。就连臣都不敢确定,所以才执意请王爷前来查看。”
“很好,”萧承煜点头,“这件事不能再被其他人知道,否则你这个守卫首领就别做了。”
一个未出阁的公主未经允许私自出宫,并且还穿着轻甲混在禁卫军中待了十几天。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萧惜月的名声怕是就毁了。
他只能尽力在这件事被泄露出去之前,将萧惜月无声无息地送回宫。不然就算皇帝对她再怎么宠爱,也免不了重罚。
“是。”尚伯呈立刻答道。
“首领,”外面的禁卫军禀报道,“随行郎中来了。”
由于此次秦汐需要跟随使团一通前往惠州,为掩人耳目,也为了途中更为方便,萧承煜特意找了一直照顾秦汐身体的荣辉堂郎中曾奇跟随一同前往。
被马车颠簸了一整天的曾奇刚躺下就被禁卫军拽了起来,此刻精神还有些恍惚,进门行礼的时候动作都微微有些缓慢,“见过王爷、王妃、抚远将军。”
“免礼,”秦汐立刻起身给曾奇让出位置,低声道,“来看一下我朋友的伤。”
“是。”曾奇不敢耽搁,迅速检查了一下萧惜月的伤,又仔细探过脉之后,才起身回话,“回王爷、王妃的话,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寒气侵体导致有些高热,吃几副药便没事了。”
“头上的伤呢,”秦汐问,“要紧吗?”
“只是擦伤,”曾奇答道,“不碍事的。”
秦汐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那为什么还不醒。”站在最远处的秦凌忽然开口,声音微微有些嘶哑,“既然无碍,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曾奇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一直躲在最远处,看似对床上的人毫不关心的秦凌怎么会忽然开口发问,但回过神后还是立刻答道:“许是从马上跌落的时候受了惊吓,才一直昏迷不醒。将军放心,这位姑娘头上的伤确实无碍,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的。”
秦凌抿了抿唇,脸色还是很难看。
“二哥,”秦汐缓步走到秦凌身边,轻声安慰道,“这位曾郎中从侯府的时候就一直照顾我的身体,医术自然不在话下,他说公主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秦凌将视线缓缓挪到秦汐脸上,许久后,微微点了下头。
“药材都有吗?”萧承煜问。
“有,”曾奇点头,“寻常风寒药和跌打损伤的药都带着呢。”
“好,”萧承煜道,“劳烦先生了。”
曾奇连道两声不敢,便迅速离开房间,上楼去取药材了。
“既然公主无碍,那臣就先回去了。”秦凌退后了一步,脊背轻轻抵上门框,身形微顿了一下,随即转身推开门大步离开了房间。
“你留下照顾惜月,”秦汐快速说道,“我找我二哥有点事。”语毕快步跟了上去,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萧承煜坐在床侧,垂眸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萧惜月,冷冷地说:“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床上的人闻言睫毛狠狠地抖了抖,硬是强撑着没有睁开眼。
“不醒是吧,”萧承煜立刻起身,“我去找个箱子,让人直接把你装进去,送回宫让太医给你医治。”
“别,”萧惜月立刻睁开眼,“我醒了,醒了。”
“竟然能混进禁卫军十几天都不被发觉,”萧承煜站在原地抱着胳膊凉飕飕地瞥了她一眼,毫无感情地夸奖道,“萧惜月,你好大的本事啊。”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嘛,你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萧惜月干笑两声,谄媚地讨好道,“我想你怎么办?”
“想我?”萧承面无表情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矜持收敛。”
“我一看到他,就喜欢得什么都忘了,”萧惜月有些委屈道,“哪里还顾得上矜持收敛。”
萧承煜抿了抿唇,想说什么辗转又放弃。最后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沿上,瞟了萧惜月一眼,“伤口疼吗?”
“不疼,”萧惜月摇头,见萧承煜的脸色好些了才试探性地问道,“六哥,刚才我没听错吧,凌哥哥是在关心我吗?”
“关心你?”萧承煜抱着胳膊将脊背靠在身后的床柱上,冷冰冰道,“人家都不愿意靠近你,你怎么看出他关心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