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秦嫣捏了捏拳头，声音微微发紧，看向浣珠的时候眼里带了一丝遮掩不住的厌恶，“什么时候，一个奴才也敢挡在主子面前了？”
“她不能拦你，”楚夫人缓步走到秦嫣身边，“我总可以吧？”
“你”秦嫣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退后一步，眸中尽是受伤的怆然，“你们仗着人多，欺负我”
“是啊，你们怎么能欺负人”宋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也有些紧张，只想拽着秦嫣出门，“表姐，我们走”
楚夫人上前一步，再次拦在秦嫣面前，唇边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四姑娘不用觉得是别人委屈了你，不光是你，三娘子和我，我们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要互相搜查。”
“是啊，”另一侧的秦三娘子道，“四小姐若是在意的话，那先搜我们好了。”
“搜什么？”二姨娘人由身边的下人搀扶着走进房间，缓缓立在客厅中央，吊着眼皮巡视了一圈，做足了秦氏主母的派头，才慢悠悠道，“这好端端的喜事，怎么弄得个个都哭丧着个脸。”
二姨娘是被秦嫣身边的丫头暗中叫来的。
方才那丫头一看势头不对，便偷偷从众人身后离开了梅园，迅速搬了救兵。
“娘，”秦嫣抬眼看到自己母亲，眼泪就滚了下来，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她们欺负嫣儿，要搜嫣儿的身”
“胡说，这个屋里的都是秦家的人，又怎么会欺负你，”二姨娘抬起眼睛看向秦嫣身边的楚夫人，唇边勾起一丝很淡的笑意，尾音微扬，“是不是啊，楚夫人？”
“二姨娘说的是，”楚夫人回了个笑，语气不卑不亢又毫不退让，“自然没有人欺负四妹妹。只是明日一早便是吉时，宫内送来的嫁衣却被人恶意毁坏，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至于搜身，我从刚才就说了，这个屋内的每一个人都要搜，不管是我还是四妹妹。”
“嫁衣被毁？”二姨娘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秦嫣，后者瑟缩了一下，迅速低下头。
二姨娘缓缓地抬起眼看向楚夫人，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不快，“我们嫣儿和小五一直感情要好，当众搜嫣儿的身，怕是既影响了姐妹间的感情，又让小五尚未出嫁就落得个不贤的名声，岂不是得不偿失。”
“二娘，”秦汐由锦娘搀扶着，缓步走到二姨娘身边，先是按规矩行了个礼，才继续说道，“嫁衣是皇后娘娘亲自挑的花样，又由宫内丝制部赶工了近一个月才完成，如今在我手里莫名被人毁了，若是不查清楚事情真相，怕是不好跟皇后娘娘交代。”
二姨娘的嘴角抿紧了，脸色也不太好看。她向来最厌恶旁人将皇后拿出来说事，只因为她够不到皇后帮衬，就处处被人压制。
但此时外人都在，她不好说什么，只是捏紧手指，皮笑肉不笑地回视着秦汐。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恨意几乎要将眼前这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却轻易就攀上高枝的丫头撕碎。
“但是二娘说的也对，”话锋一转，秦汐继续道，“姐妹间的情谊确实比什么都重要，既然四姐姐实在不想被人搜身，那就算了吧。”
“小五”楚夫人微微皱眉，“不查清楚，毁坏嫁衣的重责就会落在你身上，你担得起吗？”
这母女两个死咬着不让搜身，简直就是不打自招。秦嫣身上十有八九就藏着那毁了嫁衣的凶器，若眼下不拿到证据就放了她们，日后再提起这件事，怕是不知道要怎么往秦汐身上泼脏水。
楚夫人隐隐有些着急，秦小五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一到了关键时候就犯糊涂。
秦汐没注意到身边楚夫人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抬起眼睫朝明显松了口气的二姨娘浅浅一笑，“今日之事我自然是信四姐姐的，至于皇后娘娘那边，我会想办法跟她解释。想来皇后娘娘也会支持小五为了大局，维系姐妹之间的感情。”
“是是，”二姨娘满意一笑，“小五这么说就对了，那你们继续忙，我先带嫣儿回去。老夫人那边还有事情需要我处理呢。”
语毕拽着秦嫣转身就往外走。
看似气定神闲，实则脚步都有些杂乱。
秦汐缓缓直起身子，垂在一侧的手腕微动，一颗圆润的珍珠落在指间。下一瞬，那颗珍珠飞快地弹向秦嫣左边的胳膊。秦嫣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捂住手肘的部分，但已经迟了。
一个小巧精致的匕首从秦嫣袖口掉落，“啪嗒”一声在石砖地面上弹了一下，最终落在楚夫人脚边。
秦嫣的身形僵硬了一下，脸色瞬间毫无血色。
“呦，这刀不错。”楚夫人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匕首，试探性地抽开刀在自己衣袖上比了比，“要是用来划衣服的话，还真是挺顺手。”
“楚夫人这话什么意思，”二姨娘上前一步挡在秦嫣身前，面色不虞地看向楚夫人，冷冷地质问道，“你们有谁看到嫣儿动手了吗？如果没有，又怎么能仅凭她带着一把刀防身，就认定这件事是她做的！”
“是是啊，”宋瑶也有点紧张，声音微颤，“这可是毁坏圣物的大罪，可不能乱说的。”
“这些话在我们面前就用不着说了，”楚夫人慢悠悠地合上刀鞘，随手将物证递给身边的奴才，抬眸看了秦嫣一眼，“等到了大理寺，那些少卿自有办法让你好好说实话。”
“不这件事不是这样的，”一听要把秦嫣送往大理寺，二姨娘顿时便没了方才的底气，下意识地转向秦汐求情，“小五，你向来最懂事这件事定然只是个巧合，嫣儿她又怎么会故意害你呢”
“我本是相信四姐姐的，但眼下却从姐姐身上掉出这么个物件，”秦汐调转视线看向秦嫣，缓缓地说，“若四姐姐一口咬定这件事不是她做的，那就只能送去大理寺由少卿大人处理，相信到时候自有公断。”
“不”二姨娘踉跄着退后了一步，被身后的宋瑶扶住，声音微抖，“不能送往大理寺”
“你不就是想要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做的吗？”秦嫣忽然开口，她抬起头看向秦汐，顿了须臾，心一横，破罐子破摔道，“那我现在告诉你，就是我。我看不惯你总是这幅趾高气扬的样子，看不惯你明明只是个无用的病女，却能利用手段嫁入昭王府。更看不惯你们姐妹俩都能为人正妻，祖母给我寻的人家却都是妾室！”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连二姨娘都愣住了，撑着宋瑶的手臂朝秦嫣看过来，满眼的震惊和慌乱。
“祖母偏心，只因为我出身低人一等，便瞧不起我，”秦嫣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歇斯底里道，“明明都是秦家的女儿，就因为我是庶出，所以就只配为人妾室吗？”
“秦老夫人托我给你寻过许多在朝为官的青年才俊，其中不乏一些王孙贵族、勋贵之后，”远处的秦三娘子缓缓开口，“但是身处高位的人，他们对正妻也是有所挑剔，老夫人已经是在能选范围里，给你寻最好的了，所以这事儿怨不得老夫人。”
秦嫣身形顿了顿，眼睫低垂，看不清情绪。
“行了，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该怎么处理就要看老夫人的意思了。”楚夫人看了秦嫣一眼，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走吧，把那些话当着秦老夫人的面再说一次。”
“你你们故意的，”意识到押送大理寺都是诓骗秦嫣认罪的谎话，二姨娘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被愚弄的难堪，“你们怎么能如此卑劣”
“跟四小姐比起来还差了点，”楚夫人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提醒道，“走吧。”
所有人离开梅园后，秦汐又重新坐回书桌前，垂着脑袋慢悠悠地靠在案几便写给秦凌的手书。
前院太闹腾，她懒得去围观。
她原本想只要秦嫣这一世不作妖，能好好嫁人、恪守本分的过一生，她也不是不能放过她。
只可惜，自作孽不可活。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锦娘和绣娘们才商议好要在嫁衣破口处绣上一尾凤凰。只是时间上可能来不及，若是赶工又怕破口明显。正发愁的时候，去而复返的楚夫人把她当年从伯爵府出嫁时候的嫁衣带了过来，让秦汐试穿了一下。
大小正合适，整件喜服也是又精致又漂亮，虽然和宫里送来的龙凤呈祥的花纹不太一样，但好在金丝祥云的花样是红艳艳的，应该看不太出来。
秦汐再次对楚夫人表达了感谢，不管是嫁衣被毁时的极力维护，还是后来的慷慨送出喜服，楚夫人无疑是帮了秦汐最多的人。
楚夫人自己倒是毫不在意，她的性子向来如此，最看不惯小人横行才出手帮秦汐。至于嫁衣，她留着也无用，能给秦汐应急，倒也算成全了一桩好姻缘。
夜深的时候，秦老夫人亲自来梅园看望秦汐，低声嘱咐了许多为妻之道，秦汐坐在一侧默默地听着，时不时轻轻点头。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秦老夫人似乎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但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许久后，天边的第一道朝阳斜穿过早已枯萎的海棠树，跌落在漆木雕花的窗格上，留下一道脆弱的光。
秦老夫人靠在案几处，抬起头看着窗棂上的残影，略显苍老的脸上有一丝落寞与无奈，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了许多，“我已经罚了四丫头去祠堂跪着面壁思过了，汐儿，看在祖母的情分上，放过她这一次吧。”
秦汐捏着手炉的手指微顿，须臾，她缓缓点头，“祖母放心，小五不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
从秦老夫人走进梅园开始，秦汐就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这件事到底没有造成太坏的影响，但毁坏御赐圣物却是重罪，老夫人就算是生气也会想办法维护秦嫣。
只是秦汐没有料到老夫人会因为担心她不放过秦嫣而刻意讨好她。
以往老夫人都是随性的叫她一声小五，今日还是第一次略显生硬地唤她为“汐儿”。
就像皇后对她的称呼一样，亲昵又生疏。
秦汐不在乎放过秦嫣，这件事被当场抓包，就算老夫人想捂住众人的嘴也是徒然。秦嫣恶毒善妒的名声肯定是传出去了，以后怕是难成大器。
她在乎的是与老夫人的亲情，她不希望因为这些琐碎的小事，让秦老夫人面对她的时候还如履薄冰。
“祖母，”秦汐低下头在秦老夫人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撒娇道，“您帮我梳头吧。”
“哎，好。”秦老夫人缓缓松了口气，悬了一整夜的心不动声色地落入胸腔，重新恢复了跳动。
拈起衣袖揩了揩眼角，秦老夫人抬手去摸化妆镜后的牛角梳子。
指尖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