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次日一早,秦汐从密室再次来到后街药材铺子内。翟有一边将秦汐从密室内迎了出来,一边低声禀报道:“昨夜跟踪小姐的暗探有两个,一个一直到现在都在外面守着,另一个,今日一早便去了召曦阁。”
召曦阁是冯龙在金陵的一处房产,两年前他来到金陵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
“没被发现吧?”秦汐慢吞吞地走到窗子边,微微侧过脸从窗格里往外看。
一个身穿粗布短衫的乞丐抱着胳膊坐在对街的酒招下打盹,那人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也又脏又臭,但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一直半眯着,对着药铺正门的方向。
“没有,”翟有答道,“我派去的,是暗探里身手最好的两个,不会被发现的。”
秦汐站在窗边打量着那个乞丐,没有答话。
正厅处有两拨客人在抓药,外间人来人往,一直闹哄哄的。秦汐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那个人。
等正厅的那位妇人拎着药包走出去的时候,那个乞丐忽然睁开了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从药铺走出去的女子。
秦汐微微皱眉,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示意翟有靠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翟有点头,立刻转身去了后院。
大概半柱香后,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脸上带着面纱的女子从药铺里缓缓走了出来,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缓缓走远了。
女子上车的一瞬间,乞丐立即起身,脸色阴沉地跟了过去。
秦汐依旧靠在窗子上,睫毛微垂,眼神清冷。
她猜到了调查她的人会是百草堂,但是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想要知己知彼,以在此次的商道管理权上抢占先机。
直到刚才她才发现,事情好像远远不止她想象的这么简单。
守在外面的那个暗探,对从这个房间走出去的男子并没有多在意,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唯有女子,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姐,他都会谨慎地盯一会。
秦汐以为自己看错了,便让翟有找人穿上女装,蒙着脸从这里上了她之前一直用的马车。果然,门外那个人毫不犹豫地起身跟了上去。
秦汐的心缓缓下沉,出入商会两年以来,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她的身份被怀疑了。
或者说,她是女子这件事,被百草堂知道了。
“小姐,”翟有走了过来,“那个人果然跟着马车走了。”
“我看到了。”秦汐转身走回内室,附身坐在案几边,微微思考了一下,抬眸看向翟有,“你帮我去做一件事,记住,你亲自去做,要保证万无一失。”
“是。”翟有立刻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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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除了街头铺子前零星的昏暗纸灯笼,再没有一丝光亮。
百草堂的伙计将账本放好,打了个哈欠,端着煤油灯去内室的小卧房休息。
刚一进内室就被人从身后劈了一掌,油灯应声落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未来得及燃起火焰,就被人踩灭了。
次日一早,百草堂管事从屋外敲开门,看清屋内的乱象之后,立刻惊慌失措地派人去找堂主冯龙。待冯龙接到消息赶过来,管事已经将现场查探清楚,并且将堂内的东西清点了一遍。
被五花大绑丢在床上的伙计醒来后什么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堂内倒是也没丢太多东西,估计是盗贼潜进来才发现是个药材行,翻找一圈,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是将当日的盈利拿走了,数目也不多,还不到两百两。
但重要的是,那贼好死不死地翻了仓库,应该是不懂药材,一些好的珍贵草药都没拿,偏偏拿走了这几日要送往甘州的血人参。
并且是全部的血人参都拿走了,一根须须都没留下。
这血人参虽没有多值钱,但眼下这个季节却异常稀少,整个金陵除了百草堂就只有荣辉堂有这种参。若是眼下忽然断了甘州那边的货源,几乎等同于直接将生意往荣辉堂推。
甘州那边的商户一旦和荣辉堂取得了联系,再想拉回来就难了。
冯龙跟百草堂管事商量无果后,便只身一人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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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辉堂议事大厅内,秦汐和孙七围坐在碳炉便低声交谈着什么。
正门被敲开,翟有快步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事情发生后,冯龙先是去其他几家他熟识的药材行逛了一圈,确认找不到血人参后,便改坐马车往瓦子街去了。”
“瓦子街?”孙七怔愣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去这种地方。”
瓦子街是金陵著名的烟花柳巷之地,城中最好的青楼妓馆都在这条街上,也是许多风流书生、浪荡剑客最喜欢待的地方。
周围环境纷杂、人迹混乱,什么人都有,几乎毫无秘密可言。秦汐微微皱眉,冯龙要见的人,会在那里吗?
“奴才跟着他到了一个叫御景阁的地方,那是个不接待外人的勾栏院,我不方便再跟,便留下陈武在那边守着,先过来跟小姐禀报。”
冯龙很谨慎,进入御景阁之前换了一次衣服、两辆马车,生怕被人发现了踪迹。也幸好跟着他的是翟有和陈武,荣辉堂身手和视力绝佳的两个人,才不至于跟丢。
“他们现在还在那里吗?”秦汐问。
“应该在,”翟有道,“我来的时候冯龙刚进去。”
“冯龙会不会只是单纯地累了,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孙七有些不能理解,“一个隐藏在冯龙身后搅弄风云的高人,会在那种地方待着吗?”
“不,”秦汐缓缓摇头,“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那个人一定在那里。”
和萧承煜认识,能操控百草堂,需要躲在众人背后,不被察觉身份,又有理由去抢五泉商道的管理权。
这样一个人到底是谁。
秦汐若有所思地捏起杯子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思绪微微顿了一下,“堂里的茶换了?”
昨晚喝的好像还不是这种茶。
“哦,是啊,”孙七应声道,“之前和我们有往来的一个北丘人送来的,是他们那边的新”
“北丘?”秦汐猛然抬起眼睛,“我记得萧承煜身边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是北丘质留大梁的公子”秦汐努力地回忆着那天晚上在茶楼前见到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的北丘质子。”
“小姐是说北丘公子楚湛?”孙七愣了一下,“会是他吗?”
“若是他一切都说的通了,身为北丘质子,自然是不能这么大张旗鼓地在大梁境内做生意的,最重要的是,”秦汐捏了捏手里的杯子,缓缓道,“他有必须要争夺五泉商道的理由。”
表面安逸服从,暗中常年经商敛财、参与商道管理权,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准备着退路。这个北丘质子,恐怕不想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乐不思蜀、纨绔浪荡。
他筹谋的一切,或许比她要做的事情还要危险。
秦汐首先想到的是北丘质子与北丘皇室合谋,里应外合攻打大梁,可很快就被她否决了。若真如此,他至少不需要自己准备钱财,而是更加韬光养晦,不露声色。
如果不是对大梁不利,那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应该就是和北丘有关。或许是有朝一日回北丘的时候,能依靠自己的势力在皇室夺得一席之地,又或许,他是想直接参与北丘皇室的夺嫡之争。
还真是个大野心家。
“会是他吗?”孙七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相信,“北丘公子我见过几次,不像是有如此城府之人。”
“你之前还一直说萧承煜是好人呢,”秦汐放下杯子,“最后还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孙七略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没有答话。
“想要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北丘公子,其实很简单,”秦汐起身走到书案前,迅速写了一封信,抬手交给孙七,“七叔,把这个交给萧承煜,让他即刻回信。”
“是。”孙七接了信塞在怀里,转身便推门出去了。
“翟有,”秦汐看向另一侧的翟有,“你见过北丘公子吗?”
“奴才没有,”翟有摇头,“但是陈武应该见过,他认识。”
“好,”秦汐点头,“你回去继续盯着,看北丘公子会不会从御景阁出来。”
“是。”翟有应声道,转身离开了议事大厅。
秦汐缓缓坐回了位置,整整压抑了两天的沉闷情绪,因为这件事的初露端倪得到了缓解。
查到北丘公子身上,秦汐反而松了口气,毕竟那个人和他一样,都有必须闭口不谈的秘密。这样的两个人刚好可以相互制衡,互相替对方保守机密。
毕竟一旦确定了那个人是他,就算眼前藏的住身份,只要以后她要和萧承煜合作,就迟早会在那个人面前露出马脚。
与其到时候惊慌失措,不如提前将一切安排好。
并且她以后是打算带着家人搬到北丘去的,提前和这个大野心家认识,未必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