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海棠树枝落在了漆木雕花的窗格上，打出一道道层层叠叠的影子，从屋内看过去一片斑驳，跟皮影戏似的。
西侧卧房的床帐内，秦汐翻了个身，用手撑着床，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小姐，”锦娘放下手里的水盆走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汐摇头，抬手按了按微微发涨的额角，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微微带了一丝沙哑，“我怎么回来的？”
“七叔把你背回来的。”锦娘立刻将洗漱的东西备好，又转头吩咐浣珠将一直煨着的醒酒汤送了过来。
洗漱完秦汐的脑子才略清醒了一些，垂眸接过浣珠送来的醒酒汤，轻轻喝了一口。
锦娘犹豫了很久，几次张嘴又几次放弃，等另一侧的浣珠转身出去，房间内只剩她们主仆二人的时候，才试探性地问道：“小姐，昨晚你被那个昭王欺负了？”
“”秦汐猛然间被酸酸辣辣的醒酒汤呛了个正着，伏在床沿上咳了好一阵，话都说不出。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锦娘连忙接过秦汐手里的碗，单手拍着秦汐消瘦的肩背。
秦汐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抬起头瞪着锦娘，“谁告诉你我被”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她只好坚定地否定道，“没有，你们别瞎说。”
此刻没有照镜子，所以秦汐不知道现在的自她虽然气色尚可，却因为方才的一阵咳嗽，被搅得脸颊红红，眼尾含泪，怎么看都是一副委屈又隐忍的可怜模样。
锦娘心里一痛，知道秦汐这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只好安慰道：“奴才知道了，小姐才没有被欺负。”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你，我差点就信了你信了，”秦汐叹了口气，盘腿坐在床沿上，认真地说，“锦娘，我何时骗过你，昨晚就是被他拽着衣领”
“小姐，小姐，”刚出去端药的浣珠一掀门帘小跑进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昭王昭王代替皇后娘娘，前来看望三小姐了。”
浣珠还记挂着上次被昭王抓包的事情，一听说昭王来了，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汤药，直接奔里屋给秦汐送信。
“什么？”锦娘愣了一下，还没从昭王拽了她家小姐衣裳的震惊中走出来，扭头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着急，“昭王来了？”
“嗯，”浣珠点头，“说话就到前厅了，眼下老夫人正等着接待呢。”
秦汐抬手蹭了蹭眼角被咳出的眼泪，垂着眸没有答话。
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定亲，但是皇后明显是下定决心要和秦家联姻了。如果放任事情继续下去，秦婉只会成为皇帝整治秦家的牺牲品。
皇帝不会允许秦家势力更胜，所以才会连成亲都等不到，就对秦婉下手。
她能阻止第一次，却不能保证还能阻止下一次。
想要秦婉的绝对安全，除非萧承煜肯退婚。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昨晚遇见萧承煜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多问，但私下里肯定会调查她和荣辉堂的关系，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
这样一来，他等同于捏住了自己和秦家的脉门，反而更会好好利用秦家帮他夺嫡。
毕竟皇帝虽然属意萧承煜为太子，但是短时间内又不愿意放权，所以才会留下另外两位皇子在金陵制衡萧承煜。
如果换成其他皇子，秦汐或许还愿意与之合作，换取秦家的安宁。
毕竟相比之下，收敛锋芒、避免引起皇帝的猜忌，和必要时候筹集钱财、动用势力将自己和家人送出大梁这两个方法之外。还有一条路，就是扶持一个不会伤害秦家的皇子上位。
但萧承煜却绝对不是最好的人选，先不说他自私阴狠的行事作风，单单是让他成事之后履行承诺保护秦家，恐怕都难于登天。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她再怎么不情愿，都不得不暂时跟萧承煜妥协了。
所以她昨晚才会强撑着精神跟他示弱，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合作的机会。他眼下正需要势力相助，不会不犹豫，而她就只能利用和他“合作”的时间，加快自己的脚步，有能力在皇帝动手之前，将秦家所有人送出大梁。
不过并且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让秦婉尽快脱离萧家人。
“四小姐那边这段时间有动静了吗？”秦汐抬眸看向锦娘。
锦娘略有些恍惚地怔了一下，才回到道：“前几日昭王和北丘公子楚湛去南湖划船的时候，‘偶遇’了同去游玩的四小姐和宋小姐，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四小姐好端端地落了水，被昭王救上来了。”
秦汐挑眉，“哦，亲自救的啊？”
“不，”锦娘继续恍惚道，“是昭王手下的船夫下水把人捞了上的。”
“”秦汐摇了摇头，“萧承煜还真是那后来呢，后来他们又见过吗？”
“没有，”锦娘有气无力道，“后来四小姐为了感谢昭王的救命之恩，亲自设了答谢宴邀请昭王前去，但是昭王拒绝了。理由是男女有别，他单独前往不合适。”
秦汐捏了捏指尖，不应该啊，秦嫣笑起来的时候，连她看了都觉得我见犹怜，按理说没理由失手。
难道萧承煜不喜欢温柔可怜那一挂的？
也对，有着谈笑间就能将对手杀得猝不及防，又能保持温雅好名声不被任何人怀疑的心机谋略，怎么会对柔弱温婉的姑娘动心。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活泼好动？天真可爱？胡搅蛮缠？
总不可能喜欢跟他自己一样阴鸷毒戾的吧，那得有多病态。
秦汐甩甩脑袋，清理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扭头看向浣珠，“你找人去查问一下萧承煜平日里喜欢什么颜色，有没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之类的，问得越详细越好，”秦汐嘱咐，“记得，问的时候一定要让二房或者四姐姐那边的人看到，最好要让她们也听清这些回答。”
算是鞭策一下她们，也算是给她们指一条明路。
浣珠有点懵，虽然不明白秦汐的用意，但还是快速点头，“嗯，奴才这就去！”
秦汐定下心来，起床穿衣的时候才想起另一件事，“锦娘，你去安排一下，如果二房那边的人擅自将昭王带走，记得不要拦，也不要惊动老夫人。”
身后许久都没有动静，秦汐疑惑地回过头，看向正捏着个手巾发呆的锦娘。
“锦娘？”秦汐疑惑地看向她，“你怎么了？”
锦娘猛然回过神，眼里竟有几分悲戚，深深觉得自家小姐承受了太多东西。但小姐不想说，她便不能继续追问，只好缓缓摇头，“奴才没事。”
秦汐满腹心事，没时间理会锦娘的小情绪，见她不愿回答，便没再追问。扭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茉莉茶，在心里默默地将下一步计划过了一遍。
过了没多会，浣珠便悄悄跑回来跟秦汐禀报，“小姐，奴才探听清楚了，昭王他喜欢”
秦汐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浣珠的废话，只问最关键的一点，“四姐姐那边的人听到了吗？”
“听到了，”浣珠点头，“奴才问的时候，四小姐就在旁边呢，她当时脸都黑了。”
“那就好”秦汐放下心来，顿了顿，又猛然间抬起头，“你亲自去问的？”
“对啊。”
“问的谁？”秦汐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就昭王身边那个玄参啊，”浣珠傻乐，“他还记得我呢，跟我聊了好半天，除了您让我问的那些，又说了好多昭王平日里的爱好习惯什么的。”
“那萧承煜呢，没在身边吧？”秦汐抓住最后一丝希望问。
“在啊，他还看了我一眼，”提起萧承煜，浣珠的语气便没那么兴奋了，似乎还是有些惧怕他，声音都低了好多，“就是看起来怪严肃的，我都不敢跟他多说话。”
秦汐单手撑着额头，恨不得一头攮在床柱上，气得脑仁更疼了，“我不是说让你找人去问吗？你怎么亲自去了！”
“啊？”浣珠一时有些懵，“我只记得您说务必要让四小姐那边的人看到，所以奴才一看四小姐跟昭王一起走着，便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身边的那个玄参认识你，他估计也记得你，”秦汐抬起头，一脸的生无可恋，“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去了，他不就知道是我要你去问的了吗？！”
“昭王好像本来就知道，”浣珠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又不敢隐瞒，只好嗫嚅着交代道，“昭王还说，要是小姐对他感兴趣，就亲自去问他，他”
浣珠觑了一下秦汐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一横，把后半句话补全，“他说，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汐：“”
秦汐气得手抖，捏着一杯茉莉茶，喝一半洒一半，最后缓缓放下杯子，声音毫无情绪，“我哪天要是死了，说不定都不是死于敌方之手，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