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萧承煜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抬手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一旁的孙七连忙给萧承煜行礼,“多谢昭王殿下。”
萧承煜站在原地理了理被秦汐拽皱了的外衫,没工夫搭理身侧一脑袋懵的孙七,转身重新回了望春楼。
走到二楼的时候,楼梯口的那两个人早已没了踪迹。
估计是萧承煜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也跟着溜了。
身侧响起两声清脆的手指敲击窗框的声音,萧承煜侧过身,瞟了一眼包间内的人。
“昭王殿下可真是越来越难请了,”身穿淡青色长衫的男子靠在窗子边缘,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只小茶杯,眼皮微抬,眸中带笑,“我可都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了。”
“你那么闲,多等一下怎么了。”萧承煜慢吞吞地推门走进竹木隔开的包间,一掀衣摆坐在了男子对面的案几上。
玄参没有跟进房间,而是静静地站在了包间门口,木头桩子似的守在外面。
房间内,楚湛示意酒楼的茶侍将煨好的茶放在萧承煜的桌面上,侧身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笑,“这你可说错了,这次是专门抽时间来请你喝茶,平日里我也是很忙的。”
“忙?”萧承煜示意茶侍退后,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闲的公子。”
楚湛是北丘皇子,五年前被送到大梁为质,是金陵五公子中最安分守己、闲云野鹤的一个了。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喝茶吟诗、调弄美人。
金陵五公子,其实就是五个在大梁同为质子的外族皇子。不同于其他皇子为质时的明面上俯首称臣,暗地里屈辱愤恨。
楚湛恰好是那个就算仍在烂泥堆里,依旧快活逍遥的人。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才误打误撞地和萧承煜成了朋友。
楚湛放下手里的茶杯,饶有兴致道,“我刚才可都瞧见了,你怎么能那么粗鲁,直接拎着人家衣领把人丢出去,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吗?”
萧承煜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楚湛,“你认识她?”
“不认识,”楚湛笑眯眯地摇头,“第一次见。”
萧承慢吞吞地把砂壶放在案几上,漫不经心道:“你见过哪个大男人需要怜香惜玉的?”
“大男人?”楚湛单手撑在软座扶手上,唇角微弯,“我可不是外面那群瞎子,赏过的美人恐怕比他们吃过的饭还多,我可一眼就瞧出了,方才那个是个妥妥的大美人。”
“你那双眼睛的确该好好找个郎中瞧一瞧了,”萧承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烫的茶水,声音平静,“她不是姑娘,你看错了。”
楚湛轻笑摇头,认真道:“说真的,那人是谁啊,怎么这副打扮。”
“不该问的就别问,”萧承煜微微蹙眉,“这茶难喝死了。”
“这可是从蜀州专门送来的茶叶,选的全都是最新鲜的嫩芽,怎么会难喝?”楚湛不信邪似的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处轻嗅,“这么香,你还说难喝,你那什么舌头。”
萧承煜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没有答话。
“算了,不说就不说,”楚湛也明白从萧承煜嘴里是撬不出什么东西了,只好唉声叹气道,“只可惜,这么漂亮的美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萧承煜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睫毛半垂,眼神清冷。
美人吗?
他倒是没怎么看出来。
小时候只觉得她极难相处又脾气古怪。彼时他刚被皇后接入椒房殿,一心想讨好这个皇后的小侄女,却还来不及做什么,就被她猛地推开,仓皇地跑远了。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见过那个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满眼惊恐的小姑娘。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又没对秦汐做过什么,她没有理由独独对他惧怕有加。
直到三年前,萧承煜被永昌候世子拽去了昌平王举办的游园射击会,再一次遇到了背着箭囊在马上驰骋的秦汐。
萧承煜坐在一侧的凉棚里,看着她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握着弓箭在射击场肆意穿梭。到达射击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松开缰绳,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嗖”的一声,羽箭直直的飞了出去,稳准狠地穿过靶子的正中心,钉在后墙上。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准头和力道,着实令人惊艳。
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低低地赞叹声和叫好声。
比赛结束后,秦汐将马儿丢给随从,握着长弓朝萧承煜走过来,然后平静地越过他,走向另一侧的休息区。
萧承煜捏了捏手里的干果,忽然意识到,她好像不记得他了。
就在萧承煜犹豫着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的时候,才发现她不知听身边人说了什么,陡然间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抬起头朝四周看了一圈。
目光略过萧承煜,没有丝毫停顿,然后迅速低头,慌乱地收拾好自己的自己的弓箭便起身离开了。
后来萧承煜才知道,那天她回到凉棚后,不过是恰好听到身边的人在议论,昭王殿下今日也得空过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甚至都忘记了他的长相,却还是能在别人提起他的时候惊惶地躲开。
甚至直到半个多月前再次遇见,她都还是对他避之不及。
可就在刚刚,她却又因为一些不能说的原因,在醉酒后,拽着他的衣袖求他帮忙。
萧承煜执起砂壶,给自己的茶杯里重新注满水。
他自己都有几分好奇,既然早已看透他本性阴鸷,手段歹毒,所以才一直躲着他。又凭什么觉得这样他,会愿意帮她这个忙。
回到王府后,消失了一天的玄则无声地出现在书房里,低声禀报道:“王爷,被景王关押的那群官员都已经放出来了。”
景王是大梁隆泰皇帝的第七个皇子,母亲是宫中颇为受宠的文贵妃,身后又有实力雄厚的外祖卫国公府扶持,也算是京中除了萧承熠之外的,另一个有实力夺嫡的皇子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身后有足够支撑自己的外戚,所以在朝中行事的时候,才格外出格。这次甚至允许自己的内弟与叙州商户争夺当地的几百亩农田。
叙州那边的官员既不想得罪身后有靠山的商户,又不敢不听命于景王内弟,一时间进退两难,十分狼狈。
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景王内弟,一气之下,他竟然带人将叙州那边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员,以及跟他争夺地产的商户全部抓了起来,关押进了景王府的地牢里。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但碍于上报的奏章都被景王的人拦下了,所以没有闹到金陵来。
直到萧承煜查到了这件事,并且暗中透露给了叙州商户的“靠山”,也就是隆泰皇帝的亲弟弟永宁王。
永宁王一气之下拽着景王的内弟闹到了皇帝面前,至此那群莫名其妙经历了牢狱之灾的倒霉官员,才被放了出来。
萧承煜点点头,手里捏着的书卷缓缓翻了个页,连眼皮都没抬,“知道了。”
“王爷,”玄则略有些不解地问道,“您为什么要暗示肃王去安顿那些官员呢,景王行事不端才会让他们有此一劫,这个时候肃王出手相助,岂不是会让那些官员都对他感激不尽。”
肃王,隆泰皇帝第九子。
身后并没有显赫的外戚支持,相比景王似乎不太能构成威胁。是皇帝留在金陵相互制衡的三个皇子中,看似力量最薄弱的一个,却也是唯一一个立过战功、杀过敌军的皇子。
所以玄则不明白,昭王为什么要将这么大一份恩情白白送给了肃王。
“景王那边的人刚做了蠢事,就有皇子上赶着去献殷勤,”萧承煜问,“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朝中群臣又会怎么想?”
玄则怔愣了一下,答道:“会觉得这是肃王在为了夺嫡,拉拢人脉。”
萧承煜的目光依旧放在书卷上,语调很慢,“所以,这样廉价的恩情我们不需要。我们只需要让陛下和朝中官员都知道,昭王府的人,才是那个最不争不抢,一直守着规矩做事的就行了,明白了吗?”
越是这个时候,陛下的眼睛越是会紧紧地盯着各个留在金陵的皇子。这个时候把自己卷进去,恐怕才是真正的愚蠢。
“是,”玄则点头,“奴才明白了。”
“嗯,”萧承煜放下手里的书,缓缓抬眸,“帮我去查一下,最近跟陈钦来往密切的那个宋堂主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是。”
-
镇北侯府,梅园厢房内。
锦娘略有些着急地守在内室的密道前,连续三次出去查看铜壶滴漏,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秦汐却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就在她急着要找人出门查探情形的时候,忽然听见内室的画像后面传来了很轻的一声敲击声。
锦娘略松了口气,赶忙上前打开暗门,孙七背着昏睡的秦汐走了进来。
“小姐怎么了?”锦娘怔愣了一下,连忙上前帮忙搀扶已经没有了意识的秦汐,凑近了才发现秦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她有些诧异,“喝酒了?怎么喝了这么多。”
“喝的不多,”孙七小心翼翼地把秦汐放在床上,站直身子松了口气,“估计是被人算计了,那酒有问题,喝了才两杯就醉成这样了。”
“被人算计了?”锦娘给秦汐整理被子的手顿了一下,猛然抬头,“怎么回事,小姐被人欺负了吗?”
“应该没有”孙七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他家小姐像个麻袋一样被人拎着走来走去,算不算是欺负。
“什么叫应该没有?”锦娘有些恼了,“你是做什么的,不是让你在外面的时候要好好守着小姐吗?”
“我是一直跟着小姐啊”孙七也很委屈。那个人可是昭王啊,他总不能因为小姐被提溜了一下,就上去跟昭王抢人吧?
主要他这伤胳膊坏腿儿的,想抢也抢不过啊。
“行了,”锦娘转身去拿棉布手巾给秦汐擦脸,“问你还不如问后院的阿呆。”
“那我先回去了啊,”孙七推开暗室的门,临走不忘交代一句,“要是小姐醒了,觉得自己被欺负了气不过,我就找人去报复那个昭王。往他王府里丢马粪什么的,让他知道做错了事情也是要复出代价的。”
语毕孙七关上了暗室的门,悄悄顺着暗道走了。
刚把手巾浸湿的锦娘:“!!!”
他这意思,小姐是被昭王给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