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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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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筝说她的记忆有三年是不完整的。

    这是一种朦胧的直觉。

    通常伴随着人的成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会被时间吞掉。比如五年前的今天吃了什么,和谁聊了天……这些细碎的旁支会被砍掉,人才能像树一样向高处笔直着生长。

    若是如此,荣筝不觉得奇怪。

    她过去的生活很简单,练剑、外出、回来再练剑……周而复始。自从被浮沉阁收养之后,她就一直跟随在师傅身边。

    但很偶然的一天,她忽然关注到一件事——

    她是在什么样的机缘下进入了浮沉阁呢?

    是谁捡到了她?

    这么重要的事,荣筝却半点印象都没有了。

    除此之外,荣筝也依稀感觉到,在她少年时期,有三年过得断断续续的。

    好像一块完好的白纱,被挖空了几个洞。堆叠成一团时看不出来,但那里面已经有了空缺。

    这只是她的感觉,无法得到任何佐证。

    她去问师傅时,师傅却让她不要分心,整日沉浸在这些虚无缥缈的想法之中。

    师傅越是回避,她就疑心越重。

    说明她忘记的,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于是荣筝才想要借照骨镜一用。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搁置在那里,始终心里是个疙瘩,”荣筝伸长手臂,趴在木桌上,指尖上下交错地晃,像蚂蚁的触角,试图够到仙人腰间的玉佩。

    陶眠把那块不知价值几何的玉佩解下来,塞到她手里由着她玩儿。

    “既然如此,那不如去找吧。回忆是很珍贵的。”

    荣筝的手指揉捏着那块温润的暖玉,脸蛋在手臂间滚了半圈。

    “那就去吧!就按小陶你说得来,我们先抓住那个贼!”

    没想到陶眠张口就来的玩笑话,竟然真的付诸实践。

    他们化名揭下千灯楼挂出来的赏金单,踏上了寻找偷镜贼的路。

    荣筝手中有线索,但十分繁杂。都是她口中的“道上的朋友”给的,需要他们一个个去验。

    接下来这半个月,堪称仙人千年间最高频最集中地违法乱纪的阶段。

    第一条线索指向人间的某个富商,说是从不知名的渠道获得,送给了他刚娶进门的小妾。

    小妾生得貌美,又年纪轻。富商却已然迫近花甲之年。

    本来师徒各有分工,陶眠负责白日伪装成府上新招来的管事,接近小妾。荣筝则在夜间潜入小妾的卧房,将镜子盗走。

    结果陶眠这环节就出了问题。他简单易容后去接近这位新妾室,一招不慎,险些被人家关进小黑屋里面。

    “好险好险,”陶眠出来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本仙君差点在这里连清白都没了。”

    荣筝无言以对。

    当晚五弟子按照原计划进入了卧房,寻找一圈,也没有发现照骨镜的踪影。

    看来这条是没用的假消息。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第二个地方。那是一个王爷的府邸,说是王爷把镜子买来,给亲生儿子看病的。

    然而他们来得不巧,唢呐一吹,青年已经躺板儿上了。

    又是未果而归。

    两人毫不气馁,就当作云游,陶眠还给那不认识的小世子守了半宿的夜,因为他徒弟那时正在王府翻箱倒柜。

    他给人站岗放哨。

    随后的几条线索就更离奇了。陶眠和荣筝上过山,下过海 ,还跟妖境的熊精搏斗。

    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体验了一把。

    荣筝不但没泄气,还有点乐在其中。

    “你是来抓贼,还是要玩耍?”陶眠问她,“除了仙界,天上地下咱们可都要逛过一遍了。”

    “哎呀,趁着我还活着,跟你多创造一些美好回忆。你不是说回忆是很珍贵的么?”

    “……那你也要考虑一下,为师一把年纪了,胳膊腿儿能不能吃得消。”

    此时他们坐在路边的馆子吃面,两人衣着朴素低调,外人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把他们当作普通的过路行人。

    要说在闹市吃饭,最大的乐趣就是竖起耳朵听八卦。

    他们听到的东西还不少。什么张三偷了李四家的人,王二麻子在河边钓鱼反而把自己淹死了。

    有用的消息也有,比如他们听说了浮沉阁的事。

    浮沉阁内部最近似乎起了很大的变动。阁主杜鸿闭关,十二个影卫要闹事。

    他们之中有一部分和荣筝、沉砚的关系比较近,物伤其类,看见师姐师兄的下场,自然联想到自身。

    想来从入阁到现在十余年,满心都在为浮沉阁的一切付出,却只能沦落个这样的结局,自是心有不甘。

    醒悟到多年的血泪心酸,不过竹篮打水,这些影卫必然要闹起来。

    然而杜鸿新任命的这个影卫之首也不是善茬。借着内斗,他处理掉了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一派,这一派的人资历相对老,也不好管控。党同伐异,一部分人就在这场内斗中被消耗了。

    荣筝听着这些消息时,一直在沉默。等到后桌那几个人离开了,她才闷头扒面。

    陶眠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递给她一块帕子,让她擦擦额头的汗。

    接下来的三日,荣筝都闷闷不乐。她现在有什么情绪不背着陶眠,就是话少、无精打采。

    陶眠带她去了些热闹的地方,看戏、听曲儿,看人斗蛐蛐。

    直到三日后的一个夜晚,他们走在撒盐似的月路上,面前一道人影拦住了二人。

    “筝师姐。”

    来者是浮沉阁的影卫连翘,荣筝的三师弟,也是当初在烟霭楼,杜鸿命令对付荣筝时,为首的那个青年。

    连翘伤得很重。不止有外伤,还有内里的蛊毒发作。他的脸色青白,说话时断时续。

    见到荣筝的那一刻,连翘的神情是喜悦的。

    “之前有兄弟说偶遇了一个人,像你,果然,是师姐本尊。”

    荣筝有些急忙地蹲下。

    “快别说话了,我先给你止血疗伤。”

    连翘摇摇头,谢绝了荣筝的好意。

    “师姐,我活不长了。来见你最后一面,是为了完成沉砚师兄的遗愿。沉砚师兄交代我,除非你有了寻觅此物的意向,否则,永远不把它的下落告诉你。

    他说,你所寻之物,就在你们常常见面的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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