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长街十里,人海浩瀚,如同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来。
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撑在她的两侧窗沿,皓腕凝霜雪,指甲修剪得利落而整齐,带着淡淡的,有光泽的粉色。
有那么一刹那,杨羡鱼晃了神。
这双手的骨骼挺直又漂亮,像是玉箫青竹,透着一种百折不挠的坚韧。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能被这双手握着,将传递来何种令人心安的力度与温暖。
侧首望去,萧清明就站在她身后,低头看她。他的个子已经出落得很高了,杨羡鱼的头顶才堪堪停在他下颌。
她和萧清明挨得极近,就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说来奇怪,这种略带侵略性的动作并没有让她感到任何不适,反倒令她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中,萧清明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眼看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此刻在眼前无限放大,鸦黑长睫垂落,眼角微盈笑意,带着淡淡的喜悦。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上杨羡鱼的心头。
她生生别过头,不去看那张脸,却没有办法避免少年好听的声音直撞人心——
“阿鱼在看什么?”
“街……”
她就说了一个字,音调里有些微急促。
萧清明对此毫无察觉,目光落在长街上:“我刚修炼完,就发现阿鱼站在这里看得起劲,不知街上是有什么趣事发生,让我也看看?”
“哪有什么趣事,”杨羡鱼抬手指了指:“其实我在看那家成衣铺。”
萧清明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发现是一家只卖女子衣裙的铺子,顿时忍俊不禁:“这样,我把那家店铺里的衣裙全买下来……”
杨羡鱼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只听萧清明又道:
“然后烧给你。”
杨羡鱼:“……”
她骂道:“臭小子!姐姐我还没死呢,虽然目前确实只剩下魂魄了……”
萧清明摸着下颌道:“试一试,说不定真的可行呢。”
说干就干,他单手撑着窗沿,从客栈二楼的房间里一跃而下,落在街道上,惊得路上行人纷纷躲避。原本还想发作,结果发现是一俊美少年,色若春晓之花,惊为天人,一时间也忘了责怪,只顾着欣赏起来。
欣赏归欣赏,就瞧见少年毫不避讳地走进了街对面那家卖女衣的铺子,高声喊到:
“掌柜的,麻烦把铺子里最好看的衣裳全给我包起来。”
围观的众人哗然一片:“这是谁家少年郎啊?买这么多女子穿的衣裙?”
“送人的吧?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店铺掌柜十分无奈,但是在这洛城内也见惯了为美人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好言劝道:“这位公子,小店做的是长久生意,您若是把这衣裳全要了,其他姑娘可就没得挑了,难免会对小店有所怨怼。”
“好吧,”萧清明沉吟道:“我只挑几件就是了。”
不止街上路人,店铺里的姑娘也被萧清明所吸引,个个羞涩掩面,低声私语,无一不是在议论他的容貌和举止。更有大胆点的,直接上前,对他道:
“这位公子可是要挑裙子?”
萧清明扬起眉梢,礼貌问道:“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这件不错。”纤纤玉手递过来一套秋香色襦裙。
萧清明没去接,一抬眼帘,看向了杨羡鱼,意在询问。
杨羡鱼不知为何有点不快,瞥了一眼那群还在直勾勾盯着萧清明,并且不断试图靠近他的姑娘们:
“不要她们挑的,你给我挑。”
萧清明闻言,对先前那名姑娘婉言推拒道:“不必了,多谢。”
说完,在铺子里环顾一圈,一眼相中了之前杨羡鱼嫌弃过的那套粉裙。
杨羡鱼:“……”
她撇了撇嘴:“颜色艳俗,丑。”
“这件呢?”
“颜色过于素雅,不喜欢。”
“那这件……”
“我现在开始怀疑你的品味了,怎么越来越像姬无涯那厮了?”
萧清明挠挠头,讪讪一笑,“我从没给姑娘家挑过衣裳。”
“好吧,原谅你了。”
“这件如何?”萧清明忽然眼前一亮,定定地站在一件朱红长裙面前,挪不动脚了。
杨羡鱼刚想说“还是艳俗”,然而看到他眼里闪烁的光芒,以及无比期待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萧清明眼巴巴地望着她:“我想看你穿。”
杨羡鱼终于不情不愿地点头:“去付钱吧。”
须臾,两人蹲在了一条无人小巷的尽头。
“真的能行吗?”杨羡鱼在一旁迟疑道:“可别浪费了这件衣裳。”
“试试。”萧清明神情严肃,正儿八经地用小树枝在地上的沙土里画了个圆圈,然后在圈里一笔一划写上了杨羡鱼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这操作,杨羡鱼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别扭,就好像她真的已经死了一样。
不过很快,她就被萧清明的字迹吸引了过去。
“杨羡鱼”三个字写得疏朗隽永,遒劲有力,即便没有纸笔,依旧行云流水,毫不生疏,就好像私下里早已练习过很多遍。
杨羡鱼看得目不转睛,“你写字好漂亮啊。”
话里话外,一股酸味儿。
前世她只顾着打打杀杀提升修为去了,那有功夫整这些文人的东西,所以除了会识字读书,写字那可谓是有如鳖爬,歪歪扭扭难看得很。如今看到萧清明这字迹,别提有多羡慕了。
“阿鱼过奖了。”
萧清明边说,边把那件红裙仔细叠起来,放在圆圈里,打了个响指,从指尖蹿起一缕灵力化作的火苗。
红裙很快化作灰烬,与此同时,杨羡鱼身上的青衣慢慢发生变化,最终变成了那件红裙。
杨羡鱼:“操!居然真的能烧?!”
她转头,在萧清明眼里看到了一抹惊艳。
“好看吗?”杨羡鱼转了一圈,红衣飒沓。
“好看!”萧清明重重点头。
鲜艳的红,像是嫁衣,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有生之年,得见她嫁衣如火,也算是值了。
杨羡鱼顿了顿,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的?”
这段时间以来,她总觉得萧清明看她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小光球的眼神,而是把她当做一个真正的人,可是他才刚到结丹期,进展能有这么快吗?
萧清明眸光闪烁了一下:“早了,在阿鱼你出关的时候。”
“能看清多少?”
“看清大致轮廓不成问题。”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告诉杨羡鱼,其实自今天早上起来时,他就已经能够彻底看清她的脸了。
因为他的修为突破至了元婴中期。
不说,只是想要循序渐进,不然太快暴露修为,会引起杨羡鱼的怀疑。
而这一切还得多亏了殷羽给他的丹药,助他隐藏实力,才能瞒住杨羡鱼这么久。
曾经无数个日夜,魂牵梦绕想要拨开迷雾,一睹她的芳颜,如今终于能够实现。
萧清明以目光细细描摹着那张美艳到不可方物的脸,像是勾勒一副绝笔之作,然后把它郑重存放在心底。
眼前之人,是世间独一无二,眼神凌厉倨傲,仿佛生来便带着一种独属于强者的自负,丹唇微勾,就已经让他如痴如醉,心甘情愿臣服于她,纵然下一刻为她引颈就戮,也荣幸至极。
“我……”
杨羡鱼刚想说些什么,耳畔骤然响起一声巨响。
不远处楼阁坍塌,滚滚硝烟,强烈的魔气扩散开来。
杨羡鱼瞳孔一缩,下意识对萧清明道:“跑!”
萧清明也听到了那声巨响,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威压倾泻而下,如同巨大的密网将他罩住,伴随着死亡的恐惧。
双腿像是灌了沉重的铅,再也无法向前迈动分毫,寒意顺着脊梁骨向上攀爬,一直沁入心底,引得冷汗涔涔。
萧清明僵硬着脖颈,回过头,就看见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满头银发随风张扬,独特的发色令人无法忽视,双眸被用黑缎蒙住,像是禁锢着什么可怖的东西。
“跑啊!”杨羡鱼连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颤抖。
“阿鱼……我好像动不了了。”萧清明哑着嗓子道。
男人的实力过于强大,杀他就像捏死一只小虫子一样简单,他就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站在原地等死。
杨羡鱼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脸色猛地一变:“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瞬间来到了萧清明面前,距离近得只剩下不到半米。
他移动的时候就连空气都有了撕裂感,可见是何种恐怖的实力。
萧清明眼睁睁看着男人朝他伸出一只手,黑色的指甲尖锐而锋利,仿佛只消轻轻一划,肌肤即刻就能见血。
同一时间,杨羡鱼已经做好了随时附身在萧清明身上的准备。
然而那只手却硬生生停在了中途。
萧清明看见男人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大概是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所以发出嘶哑嘲哳,如琴弦崩断般难听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尊……上?”
奈何那声音太低了,萧清明压根没听见。他只注意到在男人停下来的时候,那股恐怖的威压消散得无影无踪,身体似乎也能动了。
他不敢轻待,抓住机会纵身跃起,迅速逃离男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