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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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沅方向感不好,或者干脆说特别差也不为过。
粉丝总喜欢把他这点路痴属性归结成冰山脚下的温泉,类似于一种不经意间偷溜出来的软萌萌特征。
鬼屋设计得像个收尾相接的迷宫,两条路走到最后会在某个地点汇合。
汤沅四处张望,不大确定脚下的这条路到底走没走过,别一会儿夏稚予没找着,他顺便把自己也搭进去,那才叫一个搞笑。
心里琢磨着事儿,汤沅郁闷地往前走。
等等。
汤沅往后倒两步,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
鬼屋里光线不太好,墙壁乌黑,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墙上还镶着一扇门——
一扇刻意做得复古破旧的木门。
汤沅把手电的光照向门板上的蛀箜缝隙,青面獠牙的鬼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他试探性地叩叩门:“夏稚予?”
“……”
他问了个寂寞。
正要抬步离开,鼻腔里倏然撞进熟悉的草木香。
他对信息素敏感至极,不单单是对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的信息素也同样敏感。只是稍作停留,他便感受到另一股与之缠绕的信息素。
两股信息素在空气中混合成虚无粒子,无比融洽,万分契合。
时渐的分化等级属于顶级,能让他释放出信息素的原因无非只有两个——
一是主动释放信息素安抚他的omega或者威压同类,二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动勾出易感期。
omega的玫瑰香不是俗套的温室玫瑰,是偏向木质调的野玫瑰,艳俗却不滥情,是专属于分化等级极高的omega才配拥有的信息素。
顶级碰上顶级,在汤沅理性的估算中,两者的匹配度会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可国际ao的匹配度普遍只有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八十已经是相当高水平的契合级别。
两个因素,前者是心甘情愿,后者是命中注定。
无论哪个原因,都足够换来一场理所当然的暧昧。
馥郁的玫瑰顷刻间化作一支长矛,轻而易举地攻破他筑起的盾。
鼓鼓胀胀的胸口像被塞进一团湿棉花,不沉重,但莫名的透不过气来。凉意从灰蓝色的眼底流到心里,化成无尽的酸气。
可他凭什么酸?
“啪啪啪!”
门板被拍得发颤,走神的汤沅敏捷地缩回手,目光有些涣散的呆滞,脑袋里涌上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
“啪啪啪!”
这么…剧烈?
汤沅甩甩头,把黄色废料挤出大脑。
“汤沅?”嗓音压抑且克制。
魂被召回来。
汤沅下意识地转动门把,“哐哐”两声,门被锁死。
他又绕隔间走了半圈,目光落在窗户上。
汤沅忍住反胃的不适,闭眼推开走廊上血淋淋的假人,拖着沾满“鲜血”的椅子站到窗下,抓住木质窗框使劲掰晃。
好在这扇窗中看不中用,没费多大劲儿就被成功拆卸。
他把手电筒揣进兜里,双手抓住窗沿,配合着蹬腿,利落地翻上窗台,轻巧地跳入室内。
圆柱体的手电筒掉到水泥地上,滚动两圈后堪堪停下。
借着光线,汤沅看到倚在门板上的时渐,以及……靠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夏稚予。
时渐艰难地扯扯嘴角,喉咙像被砂石烫过一般,火烧火燎地难受。他抬了抬眼皮,不太正经地问从天而降的汤沅:“闻着味道找来的吗?”
汤沅捡起手电筒,看清alpha烧红的眼睛。草木的辛香如同化作实体一般,困住他的骨骼,缚住他的肌层,阻断他的神经。
他像一只误入陷阱的猎物。
猎人一步一步靠近。
猎物一步一步退后。
直到脊背抵上发凉的墙,退无可退。
汤沅:“你,你想干嘛?”
时渐单手撑着墙,欺身而上:“你说呢?”
呼吸扑在脸颊上,像被夏日炙烤过的热浪。
汤沅抿紧唇线,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将他紧紧包裹,霸道不讲理,压得他腿脚发软:“浪什么?收收信息素。”
“易感期,收不住。” 时渐弯起唇角,尾音上扬,“怎么,怕了?”
汤沅长睫轻颤,故作镇定地道:“都是alpha,我怕什么?”
alpha之间的信息素会相互排斥,但顶多就是高等级碾压低等级,不至于像面对omega的诱惑那样做出失控的事情。
听到汤沅特地强调都是alpha,时渐有些哭笑不得:“不怕就好。”
汤沅微抬下巴硬撑场子,像只趾高气扬的布偶猫。
时渐把人拥进怀里: “让我抱会儿。”
从上到下。
严丝合缝。
紧紧拥住。
扣住后脑勺的手缓缓移到后颈,修长的手指搭上柔软的腺体,时渐哑着嗓子说:“糖小沅,你心跳好快。”
大脑空白宕机,汤沅从一只矜贵高冷的布偶猫变成一只被捏住命运后颈的奶猫,僵硬无措到舌头打结:“你,你的信息素……臭,臭到我了。”
“那就辛苦你再忍忍。”
“……?”汤沅不知道时渐哪来的勇气这么理直气壮。
“夏稚予怎么回事?”汤沅转移话题。
“打晕了。”时渐用下巴蹭蹭汤沅的颈侧,声音懒恹恹地没什么力气,还特别委屈,“汤沅,你现在应该关心我才对。”
汤沅觉得好笑:“你有什么好关……”
话音未落,耳垂被时渐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嗯?”
汤沅的耳垂被点上一簇火苗,顺着耳尖一路烧到脸颊,扩散到敏感的腺体上,酥酥麻麻的电流顺着脊椎骨一路向下。
易感期的alpha易怒、敏感、偏执,眼里容不下一颗沙粒,铺天盖地的信息素诉说着上位者的霸道。
汤沅乖乖噤声,任由alpha拢在怀里,只是时间越久,被压迫的不适感就越强。
时渐难得自私地忽略汤沅的抵触,不着边际地问:“还记得我的第一个易感期吗?”
汤沅当然忘不掉。
那天,他被猪队友忽悠着喷了一身奶味香水,企图安抚易感期的男朋友,全心全意地想把自己交代出去。
可惜……没送成。
两人缠绵到最热烈的步骤,时渐突然停了下来。
就像还差点燃料才能发动的火车一样,将将停在原地。
《ao指南》上说,信息素于ao而言是一种羁绊,契合的信息素是维持和谐性生活的基础。
七年前的汤小沅是beta,没有信息素;七年后的汤沅长期服用减退剂,信息素趋于无味。
这么看来,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他都不是alpha的理想恋人。
“你和夏稚予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
喉咙发紧,嗓音涩然,掺杂了汤沅自己都无法发现的酸气。
时渐沉默片刻,察觉搂在怀里的糖小沅有化身醋缸趋势,嘴巴跟上节奏跑火车:“嗯,不然也不会轻易被勾出易感期。”
汤沅虚搭在时渐腰际的手悄悄攥成拳。
“玫瑰很香。”时渐描述。
汤沅深吸一口气,手背绷起淡青色的血管。
谢谢,他能闻到,不用特地强调。
时医生不仅要夸一夸信息素的味道,还打算赞美omega的身段:“而且很软。”
我可去你妈的!
汤沅使出吃奶的劲儿搡开时渐。
尽管汤沅自以为力气很大,但还是改变不了在alpha信息素的压制下,他的那点力道就像在给alpha挠痒痒的事实。
反正推不动,他索性放弃挣扎,冷声命令:“放手!”
奶猫气鼓鼓地炸毛。
时渐松开手,对上盈满怒意的灰蓝色眼睛,认真地道:“可那些都跟我没关系。”
因为没关系,所以失控前他毫不犹豫地劈晕夏稚予。
时渐抬起左手,迟缓地抻开蜷曲的手指——
仙人球被碾成一团绿泥。
不见血光,却疼得清晰。
错愕涌入漂亮的桃花眼,汤沅怔怔看着扎满利刺的掌心。
许久,他掀眸质问:“时渐,你知不知道这双手对外科医生来说有多重要?”
以前,汤沅对时渐的称呼永远是“学长”、“主席”、“队长”、“哥哥”……
从来没像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
明明只是平静到冷淡的质问,时渐却打了个寒颤。
紧闭的门传出锁匙入孔的声响。
汤沅绕过时渐,咬咬牙抱起昏睡的夏稚予,木门随后被打开。
嗅到满室的信息素,沈延不由得后退好几步:“怎么回事?”
汤沅冷脸:“发情期。”
“发,发情期?”谢湉湉压抑得瞪大眼睛,“夏稚予不是alpha吗?”
汤沅:“先出去。”
谢湉湉虽然震惊,却也没再耽搁,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
alpha信息素的浓度过高,沈延很难不注意到交缠在甜腻腻信息素中的草木香。
只是空气粒子碰撞产生的物理交融,并不是标记后产生的融为一体的气味。
他缓步走向隐在黑暗中的alpha,挑眉:“易感期都被勾出来,你居然没标记他?”
时渐轻笑。
沈延注意到他垂在身侧发颤的手,倒吸一口气:“时医生对自己倒是挺狠。”
“我说过的,我只哄自家的小朋友。”
不过好像又哄得小朋友生气了。
-
夏稚予在鬼屋里失踪,整个节目组兵荒马乱,鬼屋的工作人员大多为了看热闹也没离开。
梅梁鑫第十八次撸了把寸草不生的发顶,拿起对讲机呼:“到底找到没有?”
“医生呢?”谢湉湉破门而出。
身后跟着大步流星的汤沅。
梅梁鑫一看夏稚予被汤沅抱着出来,一颗七上八下的总算有了着落:“这是怎么了?”
汤沅把人送回屋里,对赶来的医生说:“是发情期。”
梅梁鑫连吞两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a…alpha也会发情?”
汤沅回赠给梅导一个看傻逼的眼神。
梅梁鑫自觉闭嘴。
隋易推门而入:“小予?!”
医生给夏稚予缓缓推入抑制剂,在针孔处按压一颗棉球:“还未被标记omega怎么能不随身带抑制剂?过度发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还未被标记……
隋易的表情凝固怔忪。
梅梁鑫焦灼地问:“小夏他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医生收拾好药箱:“嗯,十分钟内就会清醒过来,下次可不能这么马大哈。”
汤沅和医生一起离开:“信息素阻隔贴有吗?”
医生打量汤沅。眼前的青年神色寡淡,眼眸沉静,实在不像被勾出易感期的alpha,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易感期?”
汤沅似是而非地“嗯”了声。
医生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小木屋,带入惯性思维:“自控力不错。”
汤沅懒得解释:“麻烦顺便给我一些碘伏,纱布,还有两把镊子。”
谢湉湉回到铁皮车厢后,觉得这事儿越想越不对。
他虽然是beta,但以前生理课好歹也是认真上过的。夏稚予是omega,汤沅是alpha。面对香甜可口的发情期omega,他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沈延走进车厢看到谢湉湉一脸呆滞的表情。
他队友好像又不太正常了。
谢湉湉神色肃然,问沈延:“你是alpha,说,夏稚予信息素怎么样?”
沈延如实道:“挺甜的野玫瑰,是个alpha都受不了。”
可是汤沅没有受不了,他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
不是吧?
不会吧?
谢湉湉的脑子里冲进一个可怕的想法,话语从没把门的嘴里破口而出: “汤沅他性冷淡!”
铁皮车厢不配拥有隔音效果,这声咆哮惊醒深夜入眠的狗子,引起一阵狂吠;穿透院子,传入还未散去的工作人员耳里,带来不小唏嘘。
医生递镊子的手僵了一僵,原来自控力好是另有难以启齿的缘由。
他神色复杂地叹口气,不忘给自家医院打打广告:“康阳医院泌尿外科还不错……试试吧,也许能治。”
汤沅:“……?”
汤沅不屑解释,回到杂物间。
已经结束游戏,房间里恢复清明的光线。
汤沅把东西随手丢桌上,冷飕飕地睇时渐,抱起一床被子躺到沙发上,顺便盖住眼睛。
抑制剂对alpha没什么效用,易感期没能得到omega的安抚就只能自己熬过去,用阻隔贴是为了盖住信息素,避免引起骚乱。
时渐把阻隔贴贴在腕上,提着剩下的物品蹲到沙发旁,扯扯被子。
汤沅翻个身,拽紧被角。
时渐再接再厉:“糖小沅,我自己处理不了。”
汤沅莫得感情:“医生在外面。”
时渐猛男撒娇:“疼~~”
汤沅:“……!”掀开被子,盘腿坐好,他杀气腾腾地干瞪两眼,拆开一次性消毒镊子。
每拔掉一根刺,汤沅就会吹吹气。
时渐松懒地靠在沙发上,鼓起腮帮子吹气的汤沅过分可爱。微凉的气流温柔拂过伤口,时医生不仅不疼,甚至希望多扎两根刺。
夜深人静,汤沅仔细消毒包扎后,发现时渐已经倚着沙发熟睡。
信息素被阻隔贴禁锢,但还是有丝丝缕缕不经意地散发出来。
他不自觉地又被吸引了。
鸡飞蛋打的一整天下来,他很困;盘腿坐久了,脚很麻,他动不了。
汤沅向自己妥协,就眯一会儿,五分钟后就回床上去睡。
杂物间里的摄像头一直闪着红点,记录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杂物间其实不小,住房指南上明明白白地指导嘉宾——
掀开帘子,里面还有一个小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