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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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沅垂在身侧的手指倏然收紧,呼吸滞了一滞。熟悉的岩兰草香混淆在空气粒子中,逐渐靠近,逐渐清晰。
这种感觉就像一根软针无足轻重地扎在心口,不是很疼,却让他胆战心惊到手足无措。
时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淡淡地和汤沅对视,看着像是入定的老僧。
汤沅从对方黑漆漆的深瞳里看见自己。
可是太模糊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否管理得当?眼神是否一如既往的淡然无波?
久违的慌乱化作一股战栗,从尾椎骨窜升到敏感的腺体上,游向四肢百骸。
汤沅不适地蹙着眉心,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来。
苏安招呼两人坐下:“你们两个认识?”
“认识。”
“不认识。”
时渐侧眸看汤沅,汤沅没有看时渐,直视苏安:“苏总找我来有事吗?”
苏安眉梢微抬,饶有深意地瞥了眼时渐。
在苏安看来,如果单纯地把人当做商品来处理,那么汤沅绝对是是他包装过的一个成功典范。
四年前,星光娱乐初出茅庐,汤沅是公司名下的第一批艺人,他给涉世未深的少年扣上一顶面具。
四年后,汤沅成了彻头彻尾清冷至极的人,就像落在珠峰上化不开的积雪,他已经冷淡到不愿说一个字,绝不流露多余的表情。他对所有人的态度把持在恰到好处的尺度上,既不失礼,也不过分疏离。
可他对时渐的态度却是苏安从未见过的,是冷漠到无礼的厌恶,就差直接把“老子不想见到你”刻在脸上。
氛围有些微妙的压抑,苏安倒杯茶水放在汤沅面前:“是这样的,康阳医院准备出一支宣传片。我记得你在进圈子前在医科大读了两年书,放眼公司,应该没有人比你更能胜任这项……”
汤沅下颌微抬,打断苏安的话:“我没有档期。”
时渐不疾不徐地抿口茶:“我们可以等。”
汤沅指尖交叠,沉默地半垂眼眸,似是在思考,整个人就像镀着一层冷厉的霜花。
五秒后,他掀起眼皮看向时渐,缓缓启唇:“我不想接。”
直截了当的拒绝,果断终止后续的谈判。
时渐指尖虚点着皮质沙发,凤眼微微眯起:“可以给我个理由吗?”
柔缓的嗓音像是带着蛊惑的魔咒,带起一阵没由来的心虚,汤沅极快地移开视线。
时渐懒恹恹地倚着沙发,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如果是因为担心专业知识层面的话,医院会安排相应的人员进行指导,如果是因为我个人原因的话,那……”
汤沅冷飕飕的目光像把开过刃的刀,直接剜过去:“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个人因素去考虑是否要接这份工作?”
半晌,时渐扯着嘴角笑了笑:“当然不需要,我相信你的每个决定都是有道理的。”
“汤沅,昨天李导电影节上宣布下一个作品的合作对象是你和顾云深,而且又刚好是医学题材,我倒觉得这个宣传片于你而言是不错的锻炼机会。”苏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时渐,又适时地推一把,“到时候宣传片一出,粉丝就会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也更愿意买账,你觉得呢?”
门被推开,进来的宁臻凡成了焦点。
苏安圆润地把话题转个方向:“臻凡,你来得刚好,汤沅打算接一部医院宣传片,你觉得这个片子接不接?”
宁臻凡隐约察觉空气里弥漫的□□味儿,谈判好像不太顺利。
他打量汤沅的表情,除了一张惯以为常的冰块脸,多余的信息一点没读出来。
至于另一个人嘛,五官俊朗英挺,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精英阶级的散漫感,他姑且把该精英划分到金主爸爸的类别里。
宁臻凡龇着大白牙:“接,当然要接。”
苏安配合地一拍大腿:“那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汤沅还没想到合适的话语驳回去,宁臻凡就已经谄媚地对着金主爸爸商谈合同事宜。
时渐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让他尽快把合约拟好。
宁臻凡殷勤到令人发指,不出半小时就拟好了合约,甲方的金主爸爸看也没看合同就落笔签名,干脆利落得很。
宁臻凡捣捣愣着不动的汤沅,乜着下巴示意他签字。
甲乙双方签完字,第三方盖上章,合约正式生效。
走出星光娱乐大楼,汤沅蜷进保姆车,语气不善地道:“李叔,开车。”
正在刷微博的芈鹿觉得车里的温度降了好几度,偷偷瞄了眼汤沅:“沅哥,不等宁哥吗?”
汤沅侧眼看向窗外:“他不走。”
陪着金主爸爸下楼的宁臻凡还没意识到问题,他热情地推销着自己的艺人:“时先生,您放心,汤沅的专业素养绝对是业内翘楚。”
时渐没有闲聊的打算,解锁代步工具:“当然,他的实力不需要质疑。”
宁臻凡揉揉眼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签合同时完全不考虑价格和附加条款的阔气金主爸爸,开的车竟然是奇瑞qq?
时渐坐进驾驶位:“宁先生打算怎么回去?”
宁臻凡回过神,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庸俗:“我跟汤沅的车走。”
于是,眼睛扫视周围,宁先生的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我车呢?
时渐想起汤沅签约时的样子,就像张牙舞爪的猫咪立起一身炸毛,被迫妥协后,炸起的毛呼噜噜地打了结。
他忍不住笑出声。
宁臻凡捕捉到笑音,被笑得莫名其妙:“时先生,您笑什么?”
时渐发动车辆:“没什么,就是觉得猫很可爱。”
宁臻凡在奇瑞qq的车尾气中挠挠头发,再度环视四周,自言自语地道:“哪有猫?喵喵喵?”
隔天一早,最近办事效率奇高的宁臻凡就带着造型师去了汤沅的公寓,准备好好拾掇自家的艺人。
结果,给他开门的人一头清爽短发,不长不短的刘海乖乖地落在额上,因为刚刚睡醒,眼睛还处于半睁半阖的状态。
宁臻凡愣了会儿:“头发什么时候剪了?”
汤沅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猛灌两口:“昨晚。”
宁臻凡瞅着矿泉水瓶上浮现的水汽,老成地说:“大冬天的,少喝点冰水。”
汤沅没接话,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宁臻凡嘴角一抽,从口袋里掏出两板信息素减退胶囊:“少吃点这玩意儿,其实你的信息……”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宁臻凡及时收了话尾,换了种隐晦的说法,“糖吃多了会蛀牙的。”
半小时后,黑色保姆车停在康阳医院门口,守在医院门口的记者们卡着点冲上来围堵。
宁臻凡先下车,虚情假意地搡开几个恁脸直拍的摄像机:“请大家不要干扰汤沅的工作。”
事实上,为了造势,这里面的记者有一半是他叫过来的。
时渐恰好从门诊大楼前经过,视线很难不被簇拥的人群吸引。
汤沅今天换了造型,齐肩的黑发被打理成冷茶色的短发,脖颈延展出锐利瘦削的线条,白衬衫外套着一件咖色马甲,颇有几分乖巧的少年感。
楚清河惯以为常地挂在时渐身上,视线同样聚焦在人群中央:“你找来拍宣传片的?”
时渐不答反问:“今天几度?”
楚清河被问得发懵:“五六度吧。”
时渐“啧”了声:“穿这么点,不冷吗?”
楚清河逡巡着自己身上略显单薄的风衣,感动于老畜生突如其来的关心:“嗐,咱们alpha怕什么冷?你要是真担心我冷……”目光流转在时渐手指勾着的包装袋上,“咖啡倒是挺暖手的。”
时渐赞同地点点头。
楚清河抬了抬眉梢,难得这玩意儿良心发现,总算不辜负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发小情谊。
时渐从袋子里掏出纸杯,然后把包装袋勾到楚清河手腕上,朝着乌泱泱的人群扬长而去。
楚清河:“……?”
时渐挤进包围圈后,把纸杯塞进汤沅手里:“拿着。”
指尖相碰。
汤沅条件反射般的缩回手。
手很凉。
时渐攒眉,握住汤沅的手腕,对着记者道:“抱歉,到上班时间了。”
不同于宁臻凡白推半就的劝退方式,时渐直接联系医院的保安开路。
进到医院,汤沅冷脸:“松手。”
时渐解释:“刚刚人多。”
汤沅很白,细细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浅粉色的印子。
时渐:“弄疼你了?”
汤沅扯下袖子,不咸不淡地应:“没。”
临近上班,时渐没再耽搁。他走在前头,汤沅跟在他身后,低着脑袋,像只小鸡仔。
路过护理站,护士问:“时医生,你今天带学生吗?”
时渐突然停下脚步,汤沅没刹住车,脑袋撞上人墙。
时渐半扭过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见过这么帅的学生?”
看清人脸后,小护士兴奋地叫起来:“汤,汤,汤沅!”
时渐做个噤声的动作,小护士立马捂着嘴,眼里冒出粉色泡泡。
时渐:“走吧,我先带你去更衣室。”
汤沅没吱声。
更衣室里没有其他人。
时渐打开衣柜,拎出一件白大褂给汤沅:“暂时没有新的,你将就吧。”
汤沅接过白大褂,把手里的咖啡递还给时渐。
时渐没接,笑着说:“我不喝热巧,是给你的。”
汤沅瞥见标签上的“热巧、全糖”,耳尖涌上烧灼感。
他背过身,利索地套上白大褂。
时渐个头比他高,肩膀也更宽阔,所以时渐的白大褂罩在他身上属实偏大。
等套好衣服他才意识到——他穿了时渐的衣服,那时渐穿什么?
犹豫了会儿,他转身问:“你穿……”
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哑然失声,连魂都出了窍。
晃过神后,他再次背过身,耳尖的那点血色迅速蔓延到脖子:“你,你脱衣服做什么?”
“查完房要进手术间,先换好手术衣能节省时间。”时渐毫不客气地欣赏那节红透的后颈,特地强调,“都是alpha,看看也没什么,而且……”
“又不是没看过。” 时渐补充道。
汤沅闭了闭眼,然后撑开眼皮,发现面前立着一面全身镜……
镜面上的时医生肩宽手长,紧实的腰腹肌被刚硬线段划分成八块,藏蓝色的内裤衬在髂骨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