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刘公公当场跪下，想要看看谢长玄的手怎么样，但又不敢轻易上前，只能心惊胆战的看着他那只受伤的手。
捏碎的杯子被攥在手心，谢长玄并没有松开。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萧明昭，半边脸隐在马车的阴影里，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刘公公不敢去猜。低着头不说话。
萧明昭睡得沉，就连马车外的喧嚣都没能吵醒她。只是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轻轻皱着。
过了会儿，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谢长玄倾耳去听，忽的笑起来。他似乎是很开心，转头抵住萧明昭的额头，又觉得不该这样做，抬起头来，看着萧明昭的脸轻叹一声。
面上看不出表情，但他捏着碎片的手更加用力，不多时，瓷片被捏成粉末。血滴混着粉末落到毯子上，将毯子洇湿一大片。
流了这么多血，可是谢长玄并没有反应，满眼都是萧明昭。他歪歪头，摸摸萧明昭的头发，再摸摸他自己的头发，眉峰微蹙，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刘公公害怕出事，也被这样的谢长玄吓得不轻，小声道：“陛下，这……怕是会吓到萧姑娘。”
谢长玄没接话，只道：“不怪裴云意胆小。”
刘公公摸不清谢长玄的意思，伏在地上没敢说话。谢长玄抬起受伤的手看了眼，只笑笑，让刘公公把他的伤口处理好，而后一路都没有说话。
很快来到宣平侯府，谢长玄没惊动侯府的人，让雪桃将萧明昭送回去。
雪桃上车来将萧明昭唤醒：“小姐醒醒，咱们到家了。”
“到家了？”睡醒一觉，萧明昭的精神好多了，她揉着眼睛，但还有些迷糊，转脸看见谢长玄，一个机灵清醒过来，“谢公子！我睡着了？”
谢长玄摇头：“以后不要喝酒了。”
萧明昭脸都红了。
这次可真是丢人，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拍拍额头，让自己面色别那么尴尬，然后干咳两声，道：“知道了，以后不喝了。”
她头有些晕，让雪桃扶着下车。门房见过刘公公，刘公公便没有出去。
萧明昭回家，谢长玄却并没有走，马车停在外面，他留意着侯府的动静。
萧明昭说的没错，侯府根本就没人关心她。
她昏昏沉沉的回去，也没人来问她是怎么了，不过这也正好，免了萧明昭解释萧明昭回到房中，躺下又睡了一觉。
侯府一直没什么动静。没人在意萧明昭有没有回来，更没人在意萧明昭是怎么回来的。
平静的侯府内，一个黑影忽然出现，从侯府窜出去，来到谢长玄的马车旁，而后将侯府动向如实禀报。
谢长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等那黑影说完，他才问刘公公：“萧雄威进宫了？”
刘公公点头：“早早地就进宫了，正在殿前跪着呢。说是跪了一天了。”
说到这里，刘公公有些不忍：“宣平侯早些年平叛的时候受过伤，腿脚不好，跪这么久，怕是撑不住。”
“让他继续跪。”谢长玄冷哼，“撑不住也得跪。”
刘公公不敢再说话了，心里暗道萧雄威活该。
谁让侯府是这个样子，被罚跪也是自找的。
但凡侯府对萧明昭好点，还有今天这些事？
谢长玄在侯府门口等到天色将黑，黑影重新进去探听，知道萧明昭已经安稳睡下，谢长玄才道：“回去吧。”
侯府门房早就看这辆马车奇怪，这马车把萧明昭送回来后不走，却在门口等着，但见那马车华贵不凡，也不敢轻易上前驱赶。
现在马车要走，他们可算是放松下来。
幸亏走了，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不起责任！
马车重新上路，回到宫中时，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刘公公叫了御医来重新查看谢长玄的伤口。
御医在宫中几十年，可以说是看着谢长玄长大的，深知谢长玄的脾气。看到他手上的伤，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御医叹了口气。
“陛下，您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以后可要小心，不要再受伤了。否则……”
谢长玄抬眼看他，看得他一抖，不敢再说了：“微臣有罪，不该多嘴。”
谢长玄垂眼：“恕你无罪，说吧。”
老御医这才放松了下来，低声说：“陛下受伤太多，加之心中郁气不消，身子就恢复的慢。陛下若是再这么不爱惜身体，继续受伤还不喝药，怕是寿数……就要不长了……”
吓得刘公公大喝：“大胆！”
老御医满身冷汗。
他也知道这话大胆，更知道谢长玄喜怒无常，但是想想谢长玄自小到大的经历，他又觉得这孩子可怜。
才二十几岁，老御医最小的孙子都比谢长玄大好多。医者父母心，他又是看着谢长玄长大的，怎么能忍心不去提醒？
再说以前谢长玄对他也不错，从未责罚过他，在朝堂政事上，谢长玄也是个明君，他要是因为害怕而不提醒，那岂不是愧对医者这个身份，愧对做人的良心？
谢长玄没有怪老御医，只安抚他：“不必害怕。朕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又吩咐道：“去开药吧。”
老御医大喜。
谢长玄居然肯喝药了？
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以往无论受多重的伤生多重的病，谢长玄都靠硬抗，不管多难受，谢长玄他就是不喝药。
不光不喝药，还没事就喜欢伤害自己，谢长玄身上不少伤，就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老御医摸着胡子，大有看到不成器的子孙忽然懂事的感觉。
去写药方前，老御医忽然被谢长玄叫住：“若是好好将养，朕还能活多久？”
老御医一怔，谢长玄也不是怕死的人啊，不然也不能那么不惜命。
这是发生什么了？虽然诧异，但老御医还是回答：“总能和常人一样长命百岁。陛下养得好，活过一百去也不是不可能。”
谢长玄点点头：“倒也不用活那么久，只要……”
只要……谢长玄垂眼，遮挡住眸中神色。
他没说下去，让老御医去开药。
刘公公跟着老御医一起去。路上，老御医好奇的问：“陛下今天和以往不一样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顿了顿，老御医抚着胡子：“肯喝药了，好，好啊。”
只要谢长玄好好活着，那天下人就又能多过几十年太平日子了。
刘公公也咂舌：“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要说出了什么事儿，那就是陛下遇到了个姑娘，陛下对那姑娘与别人不同。”
老御医了然，心里忽然有一种欣慰感：“我说呢。陛下也是时候该立后了。这是好事啊，刘公公你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刘公公苦笑一声。
好事是好事，但是谢长玄他可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这两次遇到萧明昭，谢长玄表面上和个正常人一样，其实萧明昭没看到的时候，谢长玄可比以往不正常多了。
不过肯喝药也是好事。刘公公没多说什么，和老御医一同去开药抓药。
路过殿外，老御医看到了在外面跪着的萧雄威。
萧雄威跪了一天，旧伤复发，看见来人，再撑不住，昏倒过去。
刘公公忙叫人扶起萧雄威照顾，而后将此事告诉谢长玄。
谢长玄此时正在看书。听刘公公说起，他轻轻放下手中书籍：“倒是把他给忘了。”
刘公公难受：“陛下，您看这……”
“让御医给他看看，把他送回去吧。”谢长玄道，“若是醒过来，就问他知不知错！”
刘公公答应一声，知道这句知不知错问的不是打碎御赐之物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那当然是苛待萧明昭了！
就是不知道萧雄威懂不懂这个意思。
事实证明，萧雄威是懂的。
他醒过来被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今天萧明昭怎么样。
等得知萧明昭从外面回来，还似乎喝了酒后，萧雄威差点再次昏过去。
他忙问有没有人照顾萧明昭，得到的回答是根本没人在意萧明昭。
那哪儿能行？萧雄威赶紧叫人去看看萧明昭，想到现在萧明昭怕是睡着了，他又吩咐：“都别去了，明天多给明昭送些东西。以后常关怀些明昭！”
又把门房喊来问：“今天是谁送明昭回来的？”
门房回答：“是一辆由两匹黑马拉的马车送大小姐回来的，车上的人没下来，我们也没注意车上是谁。只是看那辆马车不像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两匹黑马……萧雄威开始头疼了。
他怎么听着这么像是……为了确定一下，萧雄威又问：“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快到戌时的时候走的。”门房道，“当时天都黑了。”
黑色的马车，戌时离开，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入宫的时候，也是听说皇帝今天不在宫中。
皇帝似乎就是戌时回去的。从这里到宫中时间也不会久……越想越觉得可怕，萧雄威拍拍额头，连双腿上的疼痛都忽略了，想要亲自去问问萧明昭，但又觉得吵醒萧明昭的话恐怕又要被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责罚，只能忍着，等第二天天亮。
第二日，天边露出鱼肚白，萧明昭早早地起来，吃过早饭后倚着窗想事情，却忽然得知萧雄威来了。
他来做什么？萧明昭一怔。
等见了萧雄威后，萧雄威第一句话就是问：“昨天送你回来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