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十多年了,也该足够了
萧鸯在附近吃了早餐,也不清楚黎鸢适合吃点什么好,就上网给他查了一下,道:“要份养胃粥、补血粥、五黑固肾粥、清淡去火汤、养胃汤。”
点完后发现都是汤跟粥,怕他没什么胃口,又点了其他口味不同的肉馅鸡蛋卷、糖醋丸子、红烧铁狮子头、糯米蒸排骨。
“帅哥,吃这么多啊?”服务员笑着调侃一句。
萧鸯笑着没说话,等待的同时,脑海里一静下来立即就想起昨晚黎鸢抓狂挣扎时嘴里断断续续吐出的话,在他脑海里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清晰轮廓。
身子虚弱常年住院加上精神状态不佳的母亲,在夜以继日的折磨中,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对于那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憎恶更加浓了几分,认为都是他的错,是他把自己变成了这样,而他却能好好活着。
这样扭曲的心态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她,每一日都过的艰难,而十岁左右的孩子成为了它憎恨并且发泄的中心,她想拉着他一块下地狱。
而有一天,小男孩却见到了母亲温柔的一面,那是另一个她,会温柔笑着哄他,安慰他,还会抱他,并且会开口说爱他……
“我知道这些年对你不好……”母亲苍白虚弱的脸上有些悲伤地笑了笑,仿佛含着无尽的酸楚,“但是黎鸢,我其实还是爱你的,只是我……”
那一刻,小男孩的眼眶彻底红润了,十年来对母亲的恐惧以及偶尔的埋怨仿佛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什么也不存在了,他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低声唤了句:“妈妈……”
他想母亲还是爱他的,即便这些年对他都是各种诅咒怨恨辱骂,但他毕竟是她孩子,内心深处肯定也是爱着他的,只是她在生气,所以这些年才对他这样的……
小男孩吸着鼻子原地不动地站着,小手攥紧了衣裤,觉得这像是一场迟到多年的美梦,让他回不过神。
母亲见他哭唧唧的,不由笑了一下,有些无奈,难得温柔地哄道:“傻孩子,你怎么哭了?你还在怪我……是么?”
“不是……”小男孩摇摇头,否定了他的话,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睁着发红的眼睛盯着温柔的母亲。
“过来,让妈给你擦擦眼泪。”母亲躺在病床,轻轻侧头看着他,眼底泛着柔波,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多大人了,怎么还哭呢。”
那是小男孩出生至今,见过她最温柔的一面。
让他有些无措,委屈巴巴地咬着下唇,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旁,看着近在眼前那病态美的人,跟自己有一张相似的脸。
他很想伸手摸摸妈妈的脸,亦或者牵牵她的手,只是他不敢,光是这样能够近距离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似乎都已经是最大的奢望了。
“乖,黎鸢,不哭了,”母亲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替他将眼泪拭去,又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低笑了一声,“都这么瘦小一只了,脸上还有肉,是不是吃的都长到脸上了?”
小男孩哭得更凶了,眼泪克制不住,但为了不让母亲生气或者嫌弃自己,他又拼命咬住唇,吸着鼻子,狠狠摇头。
“乖黎鸢,不哭了,来,妈抱抱你。”母亲笑着敞开双臂,将小男孩那瘦小的身子轻轻地抱进自己怀里,冰凉的掌心轻轻抚摸他的背,又揉揉他头发,亲昵地蹭一蹭,“我都好久没有这样抱过你了,舍不得……”
对小男孩而言,母亲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有些低温,抱着他时都觉得凉凉的,但他却十分的满足。
就仿佛是阴霾寒冬逝去,暖阳流过,融化了一地寒冰。
他也伸出小手,轻轻地抱住了母亲冰凉的身子,脸轻轻地靠在她胸膛,难得也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可以撒娇的时候,有些欣喜地唤了声:“妈妈……”
可那时的他终归是太傻了,对于她突然而来的温柔竟然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因为内心深处他一直都在奢望。
因此他看不到母亲那冷下来的脸,面无表情地念着温柔低哄的话,拍着他肩膀的手顿了顿,悄悄地握住了藏在棉被里的刀……
锐利的刀锋随着女人的手狠狠地划过,小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脖子留下一道血痕,鲜血四溅,染白了他苍白的脸,溅入了他清澈茫然的瞳孔里……
小男孩目光瞬间呆滞,有些空洞无神地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妈……妈?”
……
四处仿佛都沾满了鲜血,母亲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却提着那把沾血的刀一步步向他逼近,残忍地笑着。
“黎鸢,我爱你哦,妈妈超爱你的。”
“你不要躲,乖了黎鸢,妈爱死你了……”
“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呢?明明妈妈这么爱你啊。”
母亲每说一句话,她拿在掌心里的刀就更紧了一分,猩红的双眼里满是疯狂,宛如一个阴森冰冷的地狱,将那手脚抽搐浑身发抖染血的小男孩包裹在里面。
“不要……不要过来,呜……”
“滚!不要!求你了……不要!别过来!!”
“呜呜呜呜呜妈妈,我疼啊……呜呜呜……啊啊啊啊!!”
他越是挣扎越是撕心裂肺地哭喊,女人越是兴奋,笑得更欢,仿佛她那么多年的痛苦都能在这个时候还回他身上似的,令她兴奋。
他不管不顾地挣扎奔跑,拖着那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身子试图要跑出那间医院紧闭的门,想要寻找唯一生机。
母亲却不追了,拿着刀站在窗前,拉开窗,清风吹进,她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黎鸢,你要敢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八楼。”
小男孩哭喊声戛然而止,浑身冰冷,捂着脖子的手被鲜血染红,唯一一点余温也散尽,如覆薄冰、如临深渊。
“黎鸢,过来……”母亲轻声说着,苍白的脸上还挂着血迹,“你要跑我就真的跳下去了……”
小男孩僵着不动,通红的眼眶里滴落的泪宛如血一般鲜红。
“你说你又不跑却不过来,就站着是什么意思?”母亲笑了,双手突然发抖,原本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刀滑落到了地上,“铛”地响了一声。
母亲站在窗前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笑了出来,她也不擦,虚弱的身子堪堪靠在窗上,低头看了看她的双手,又抬眸看着他,笑得如同一个疯子。
“黎鸢,来生……别再遇见我了。”
这是他听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女人就这样在他面前血肉模糊,成了一滩肉酱,鲜血淋漓,染红了那白色的方砖,她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里,鲜血染就的眼珠子望着楼上的他……
从此,那年仅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除了黑暗便是被鲜血染红,四处都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呜……妈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医院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黎鸢突然腾地从床上坐起,大喘着口气,冷汗涔涔,倏地向床旁抓了一把,空荡荡的……心里又彻底凉了半截。
“在这在这!别找了!”萧鸯飞快地坐到床上,生怕他突然又情绪波动,“大宝贝儿,我在这呢!”
黎鸢那布满血丝的瞳孔在看到他的瞬间就直接扑了过去,萧鸯被扑了个满怀,差点从没坐稳的床上掉下去,赶紧抱着他蹭到床中央。
“乖了,没事了没事了。”萧鸯牢牢地抱住他的身体,能够摸到一层淡淡的汗水,感受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赶紧往怀里抱紧点,亲亲他的头发,“乖了,先冷静下来,别怕。”
黎鸢将脑袋抵在他胸膛,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背,声音有些沙哑,还一直抖个不停:“她死了……就在我面前……因为我……她才……”
这十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想,如果当时他向女人迈进一步,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了当直接的死在他面前了?
或者更倒退一些,如果自己不存在,能够早点被她打掉,是不是就不会带给她那么多痛苦,她是不是也能好好活着,也就不会死了……
如果,十多年前再医院,被她拿刀动手时,自己没有反抗不会逃走,死的是自己,那么如今她是不是也能好好活着……
如果、如果……太多的如果,似乎全都是因为他的存在。
“呸呸呸!瞎说什么!”萧鸯差点没忍住狠狠往他臀部拍一巴掌,可舍不得,只能把他摁在自己怀里上下蹂躏,放低着声音哄道,“别乱想了,先冷静下来,听话。”
昨晚时他就想了很多安慰的话,此时却一句都吐不出,毕竟简单的只言片语是多么的苍白,怎么抵得过这十多年来的折磨。
有的人死了,也就解脱了,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可活着的人却总要为他们的行为买单,替他们感受那生离死别的悲痛,在心里落下一道越不过的坎,反复地活在过去,无限折磨。
“够了,黎鸢……”萧鸯埋头在他颈窝,温柔地亲了亲他,揉揉他的头发,沉声认真道,“她就那么不负责任地走了,让你活在悲痛与悔恨里十多年了,即便是你把这一切都当做是自己的错而赎罪……”
越说他心口越是疼,只能低头亲了亲他几口,呼吸也艰难,声音都有些哑:“黎鸢,十多年了,也该足够了……”<author_say> 小时候的黎鸢很爱他妈妈的,明明知道她讨厌憎恶自己,而他也经常是妈妈发泄脾气时打骂咒骂的存在,心里对妈妈是恐惧的,可却又爱着她,会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一点温柔而感动得哭唧唧,傻乎乎的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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