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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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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抱她,她没反对。隔着几层依袍,李砚尘也能感受到她柔软的曲度,他的心像荒原被扔了个火把进去,迅速灼烧起来。

    他凝视着姝楠,“这么乖,想不想跟我走?”

    是商量的语气,但绝对没有商量的意思。

    他这样的话,无疑如天子传人侍寝,更何况这人还是李砚尘,太渊的摄政王,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奸臣,权力凌驾于天子之上。

    他想要临幸谁,何其简单。

    姝楠即便喝麻了,却也听得懂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她当即从她臂弯里跳了下去,平心而论,也难怪有数不清的女人对他朝思暮想,他那张脸绝对是人间尤物,哪怕他们是仇敌关系,姝楠也忍不住想夸赞一二。

    他眼里的炽热她看见了,可偏生,他们注定水火不容。

    “怎么可能,”姝楠听见自己冷嘲,“公子王孙,何必虚度我光阴。”

    这话本身没多大力度,可由于当时酒劲儿上头,她说话时,或多或少掺杂了些许不屑,并不是很礼貌。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拒绝,仿佛骄傲被碾碎,她看见了李砚尘的脸色愈发黑沉,看见了他眼底骤然升起的冷酷。

    他还是他,君子一怒血溅五步的那个他。儒雅只是因为他的涵养,而阴鸷,才是他骨子里本来就有的本性。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把酒醉的人扔下。姝楠心想,大抵是碍于面子吧。

    回程用时很快,李砚尘没再说话,也没直接送她回宫,而是把人载去了谢府。

    一路上姝楠都撩着帘子吹风,等到的时候,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下马车时她重心不稳偏了一下,李砚尘没伸手,而是直接拦腰把她抱了下去。

    在谢府大门口,他目光炯炯盯了姝楠一阵,撂下句“皇上在里面”后,掉头就走。

    车轱辘声渐行渐远,李砚尘背对着她朝东面离去,冷月之下,男人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仿佛比月亮还要清冷。

    马车卷起一路的夜风,他转弯进了深巷。

    之后十天,李砚尘都不在陵江城,听说是出城剿匪去了。

    姝楠一切顺利,本想趁李砚尘不在皇城时再去看看修然,可一想到一月前天牢里那股让她后背发凉的感觉,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整个监狱当真都在李砚尘的监视中,那她贸然探访无疑是自寻死路,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期间文太后几次召见,每次问的大多都是李砚尘府上可有什么特别的动向,比如有没有什么废帝自立等倾向。

    她心说他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即便让你们知道,又能如何呢?

    最后一次,文太后直接给了她一袋毒药,那天她站在高高的栏杆上对姝楠说:“本宫和先皇虚长他两三岁,幼时也是我们陪伴他照顾他比较多。他也曾乖巧听话,温文尔雅,后来……就变了,先皇驾崩前两年,一直到现在,他那骨子里就有的桀骜,被他挥洒得淋漓精致,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独霸超纲!”

    “他不死,皇上永无翻身之日。我是太后,自当要为儿孙,为太渊江山社稷考虑的。”

    她把药放进姝楠的手心,“看得出来你是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在这匹狼身边待这么久,事成后,你便是太渊的皇后。”

    有一刻,姝楠觉得握着毒药的那只手,在发烫。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生变,总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翻然转性,李砚尘应该也是如此吧。

    那时她很想问文太后,你挣这些,到底是为重病缠身的皇上,还是为了自己身后的文家?退一步说,即便得到了,又能比摄政王管理得还好?确定不是土崩瓦解?

    可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文太后不过是万千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中的一人罢了,她又能说什么。

    谷雨这日,姝楠借身子不适召来云祁诊脉,支开左右后,她问:“可有眉目了?”

    云祁点头:“这些天我用出宫采购的机会,私下查了几家铁行。”

    “这种铸锁的手艺在坊间已经快要失传了,所以会的人并不多,陵江城里总共就剩两个,一个上个月死了,另一个唤作王石。如你所料,李砚尘在此人身边安插了很多眼线,正面下手的话,我们很容易暴露身份。”

    她若有所思道:“此人有没有经常去的地方?”

    “有,风月楼。”云祁收起把脉的红线,皱眉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嗜睡?”

    姝楠微微点了下头。

    “是药三分毒,抑制功力的药你不能再吃了。”说罢他给她抓了几服药。

    她默认,呢喃道:“风月楼,妓院?”

    “对,”云祁说,“陵江城规格最高的妓院,里面只为两种人开放,要么富甲一方,要么权势熏天,一般小财小势的人,不得进去。这个王石若不是跟李砚尘的表弟关系要好,也不可能进得去。”

    “他表弟?”

    “顾行之。”

    姝楠皱眉,“见过。先不要打草惊蛇,让姓王的重新打出钥匙再劫狱,这期间必须是一气呵成,间隔时间过长,便会被李砚尘发现。他要是把换锁了,我们白忙活一场。”

    “他想钓鱼,怕不会轻易更换诱饵。”云祁说。

    “万一呢?”姝楠考虑长远,“要是我只单单救出老师的话,倒也无妨,只要人救出来,暴露又怎样。关键是……”

    关键是她答应了北辰的条件。

    “如果……”云祁踌躇道,“你救出老师就走呢?不履行那什么狗屁条件,又如何?难不成北辰国主还要截杀你,凭什么?是他欠你的,不是你欠他的。”

    姝楠说:“若真这么做,往后我还江湖上还怎么混?人生在世,信用是基本。

    这与拿钱办事是一个道理,他们帮我打掩护,我帮他们拿东西,这是交易。”

    “可你本身就是公主。”云祁愤愤不平。

    “没人会承认我的存在,当然,我也不需要那份虚荣。”

    姝楠浅浅说罢,想起半年前,当她顶着这张与北辰四公主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眼前时。

    他是愕然的,惊讶的,难以置信的,却没有一点对失散多年的女儿该有的关怀。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即便那时知道了,时过经年,又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说什么骨肉至亲,都是假的。

    反倒是后来谈条件的时候,他显得尤为上心。同意姝楠替四公主和亲,也同意给她打掩护避免太渊深入调查。

    前提是,姝楠必须把龙腾密卷带回去。

    她始终记得,上月离开北辰,国主语重心长对她说:“父皇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但你也别认为这是交易,就当是为国出份力吧。待你拿回密卷,父皇便将你的身份昭告天下,再为你建一座漂亮的宫殿,保你往后衣食无忧。”

    “不必,”漫漫黄沙一望无际,她当时机械地回他,“这就是一场交易,钱货两清后,该散就散吧。”

    本来也不曾聚过,谈钱谈利就行,何必虚情假意硬去谈感情。

    见云祁闷闷不乐,姝楠安慰他,“别这样,该报的仇我都报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我是怕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他说,“今天是谷雨,你生辰,忘记了?”

    她怎么会忘,有关顾小燕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她都不在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怕被抓到把柄,云祁不敢送她东西,只能在临走时嘱咐她别忘了吃长寿面。

    姝楠心不在焉应着,注意到他腰上的荷包。

    对方咧嘴一笑,“曹郡主送的,非要让我日日带给她看。”

    “你自己把握,话不多说。”

    云祁心里有数,正色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劫狱?”

    姝楠沉思片刻,“端午,太皇太后生辰那天。”

    说到这里,她把太后给的东西递给云祁,言道:“处理了。”

    那厢只看了一眼,便惊讶道:“断肠丹,一颗下去肝肠寸断,何人给你的?”

    听她说是文太后,他便明白了,反问道:“你不想杀李砚尘吗?”

    “我杀他做什么?”姝楠冷嘲,“替天行道?别把我想得这么高尚。只是觉得,他,或许……不应该死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上。”

    况且,最想杀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姝楠后来仔细想过,归根结底,那夜还是怪自己,认错字,走错了房。

    她因此丢了初夜,他因此被砍了几刀。这事在姝楠这里,算是扯平了。

    至于李砚尘硬是要觉得,孤烟就是居心叵测去刺杀他的,随便吧,现在这局面,她也不能解释,更不想解释。

    难道要提醒他“你我早已有过夫妻之实”?

    算了吧,就当是一场艳遇,她不是输不起的人。

    云祁走后,姝楠便靠在墙边撒起了癔症。

    午饭时李叙白了,他很少会主动来她这里,大多是她去陪他。

    随着公公一声“皇上驾到”,上林苑的丫鬟们规规整整跪了一地。

    小皇帝笑得灿烂,他说:“姝楠,听礼部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快看看朕送你的东西。”

    他拍了拍掌,十来个侍从抬着箱子进来,金银珠宝,衣裳首饰,异国贡品……应有尽有,全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物。

    丫鬟们看花了眼,在宫里这么久,就没过皇上送过谁这么多东西。

    “喜欢吗?”李叙白问她。

    姝楠不贪财,但绝不会视钱财如粪土,自然是欢喜的。

    她很想去揉揉小家伙的头,像对待弟弟那样摸摸他的脸,介于身份,她没那样做,只是言语表达了谢意。

    风一吹,李叙白便咳了起来,他红着脸说:“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真的没法医治了么?她出了会神,想了想认真道:“臣妾,想出趟宫,晚上就回来。”

    “一个人?”那厢担忧道:“遇上危险怎么办,朕给你派几个侍卫,最好把侍女也带上。”

    推辞不掉,姝楠也只能选择接受,心说若真的谁都不带,待那人回来,只怕又该起疑了。

    “哦对了,”李叙白想起什么,从侍卫手里拿过药包,说道,“叔离京时,让太医院配的药,说是治体寒,你体寒吗?”

    望着那几袋药,她怔住,不接,碍眼;接过后,又觉得烫手。

    陵江城里人流如注、热闹非凡,姝楠来了这么久,少有上街,更别提好好逛逛。

    她素来不喜欢嘈杂,只是今日特别,她想往人群堆里挤一挤。

    顾小燕如果在天有灵,才不至于看见她落寞的孤独的无处可去的模样。

    八岁前的每一个生辰,顾小燕都会带她上街,会花血本给她添新衣赏,给她买冰糖葫芦,还会给她煮长寿面。

    八岁后,她就再没有得到过这些东西。

    侍卫们都在暗处,姝楠和侍女温柔都穿的都是便衣,温柔提议喝口凉茶再逛,姝楠便在街边找了个茶肆,坐在露天坝上吃了些点心。

    期间,听见隔壁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讲道:“要说那孤烟女为何没人叫她女魔头呢,是因为,她出山第一件事便端了个上千人的土匪窝……那几个土匪头子,更是被她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可是为民除害的好事……”

    姝楠恍若未闻般喝了口茶,嘴角扯了抹淡淡的笑。

    她这笑尚在嘴边,又听见不知哪个楼里丝竹管弦声悠扬,男男女女笑声清脆。

    姝楠仰头,寻声望去,对面的阁楼里欢歌热舞,路边草黄色的嫩柳在风中涤荡摇曳,她透过柳叶缝,目光与楼上那双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打量她的眼睛撞在一起。

    男人一身束腰玄袍,肩膀处的九爪红蟒仿佛时时都会腾空跃起,衬得他越发的不羁。

    他周围是一群王孙贵胄,每人身上都有两三个软趴趴的女人。他身旁也坐着几名嫩得出水的女子,倒是没趴在他身上。

    两两对峙,谁都读不懂谁眼中的含义。看得久了,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移开的目光。

    “王爷,刚刚在看什么呢?奴家叫了您好多声,也不见您看人家一眼。”

    有女人娇滴滴抱怨。

    姝楠听见李砚尘云淡风轻回道:“一只街边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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