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汪洋,他们都走了,你不走吗?”
汪洋睁开眼睛,认出叫醒他的是罗辉,茫然后错愕地眨了眨眼。
罗辉?!
半个小时后,kfc,贴着新品广告的落地玻璃旁,汪洋和罗辉面对面坐着。
罗辉捧着杯咖啡,低着头,一脸愁容。
汪洋拿着塑料勺喝着粥,神色间满是沉默思考的超然。
他在想,为了环保,肯德基早把塑料勺换成木勺了,如今却是很多年之前才用的塑料勺,看来他真的重生了?
重生……
啧。
汪洋喝着粥,口感是真实细腻的,味觉触感也十分清晰,不像在做梦,可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不真实。
真实的此刻应该是什么样?
应该是他在他租的那套豪华公寓的大床上,一夜宿醉后头疼欲裂地醒来。
醒来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脚步虚浮地走进卫生间,先洗把脸,然后趴在盥洗台上干呕,最后抬起头,从装着led光带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张黑眼圈浓重、气色枯槁的脸。
哪儿是现在,汪洋扭头,看向落地窗上映着的那张面孔:年轻、肤色好、气色佳,别说黑眼圈,连黑眼圈的影子都没有分毫。
重生。
汪洋咬着勺子,即便已经把这个事实消化得差不多了,还是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他这是撞了什么好……
不对!
他忽然想起记忆中的前一晚。
他喝得烂醉,醉到和往常很不一样:异常清醒、没有断片,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停加速的心跳,昏眩中,那心跳如同踩在他的耳膜上,咚咚咚咚,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某一刻,他心口忽然刀搅般得生疼,再然后,他就彻底没了意识,直到今早,他被罗辉叫醒。
那哪里是醉酒?
那根本就是酒后猝死!
也不是什么天降好运砸他头上了,而是酒后猝死、回档重来。
意识到这一切的因果和真相,汪洋嘴里的皮蛋瘦肉粥都喝出了苦味。
心底也苦。
想他上一世,没什么水花的组合解散后,他抱着“必红”的信念,踏上了一条“只要能红,什么都行”的钻营之路。
大腿抱了一摞,尊严放下无数,勾心斗角一堆,陪笑陪局陪酒,就tm差去给人陪床了,到最后,也只混成了三线。
而这三线也只是看起来的光鲜靓丽,背后的真相是,他的钱全拿去养团队、买营销、应酬、置办衣服、打点关系了,在这个奋斗了n年的一线,他连套房都没买上,存款更是寥寥无几。
有时候开销大了,周转不过来,甚至要和经纪人开口。
他经纪人既然能和当年钻营无数的他混在一起,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竟然跟他说过:“要不你去陪吧,圈里死gay那么多,你只要放下你最后那点尊严,床上一躺、腿岔开,什么资源捞不着啊,何况是钱。”
他当时连这种话都忍了,更没有换经纪人。
回忆过去,汪洋舀着粥,嘴角抿出几分不露声色的自嘲:上一世,他究竟混出了什么头绪?
一心想红,一心钻营,最后呢,什么都没得到,一场烂醉后猝死,一切又成了空。
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在汪洋年轻的面孔上,他微仰头,短暂地闭上眼睛,片刻的静默,当是在给从前画上一个彻彻底底的句号。
再睁开眼,他的眸光一派清澈。
既然重生,那就从头开始。
汪洋喝完粥,放下勺子,边收回神思边看向桌对面一直在喋喋不休哀叹着的罗辉,罗辉刚好也说完,抬眼看向汪洋,两人大眼对小眼。
汪洋:。
罗辉:?
汪洋:咳,他刚刚没怎么听,光顾着给上一世画句号,顺便消化重生这事了,不过稍微想想也能猜到罗辉刚刚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宫灵他们违约离开有多过分。
汪洋正色脸:“你说的对。”
罗辉:……???
罗辉一脸衰色地埋头趴了下去,攥拳敲桌。
他刚刚最后一句问汪洋是不是也要走,想着汪洋没和宫灵他们一起,巴望着他是不是还有留下的希望,如今一句“你说的对”,算是彻底打碎了他最后那点期望,罗辉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第三次,这是他第三次创业失败了。
他连房子都卖了,还有一堆贷款,以后怎么办,这可叫他怎么办?
威胁汪洋执意要走就按合同照价赔偿违约金?
可算了吧。
这一套宫灵他们都不吃,一大早吵起来的时候,他们就放话了:“你去告吧。”
这是料定他弹尽粮绝,拿他们根本没办法。
汪洋在他眼里比宫灵他们都聪明,宫灵明白的事,汪洋能不懂?
打官司?
他内裤都要拿去当了,拿什么和这几个小孩儿打官司?
是打了官司他们能回来,还是打了他们就能老老实实赔偿违约金?
何况都是群二十出头的小孩儿,裤兜比脸都干净,哪里有钱陪给他?
罗辉愁得要命,恨不得直接拿吸管把自己吊死了肯德基门口,一了百了。
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特别淡定的:“老罗,别这样,天无绝人之路。”
罗辉在痛心疾首中暗想,汪洋好歹还有点良心,走之前没和他吵起来,还知道安慰他。
就冲这个……
罗辉重新坐起来,顶着一脸猪肝色:“算了,想走就走吧。”
这顿肯德基的早餐,就当吃的散伙饭。
抬眼,却见对面的汪洋靠坐在椅子里,勾着唇角一脸笑意地将他看着。
罗辉抬手抹了抹脸,怎么,他脸上有东西?
汪洋笑,又重复了一遍:“天无绝人之路。”
罗辉端起面前的咖啡,垂眸喝了一口,喝不出咖啡的香味,只喝出满口的苦:“行了,别安慰我了。”
抬眼,尽量平静,好歹有个老板的样子:“走吗?上去收行李吧,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汪洋挑了挑眉峰,反问:“你要我去哪儿?”
罗辉重新抬眼,回视他:“你想去哪儿?”顿了顿,“还没想好去处?”
自顾点点头,“继续住公寓也行。”
反正公寓还在租期,多住一天和早一天走没什么差别。
汪洋却笑了,笑得肩膀微抖,心情极好的样子。
罗辉抬眼,一脸莫名。
汪洋说了一句话,一句把罗辉从第三次创业失败的悲剧中拯救出来的话——
“罗总,罗老板,我没说我要走。”
—
“你不走?你真不走?”
吃完早饭回公寓,电梯上,罗辉挑着眉毛问了不止十遍。
汪洋起先还答“是,不走”,后来就不吭声了,只两手插兜地点头:嗯嗯,不走,不走。
待梯门敞开,率先抬步出去。
按指纹进公寓,罗辉还在追问:“你不会反悔吧?真的吧?”
汪洋淡定地答了句“真”,抬眼,目光在凌乱的公寓内扫过,最后落在了贴在墙上的一张三人海报上。
flower,他出道之初的组合。
三个男生,他、宫灵、元声。
也是真的没想到,重生的时间点,竟然是在这个时候——罗老板创业失败,组合在出了首不温不火的口水歌之后,宫灵、元声不顾三年合约,执意离开。
他们今早走的,走的时候没叫汪洋,不是因为和汪洋关系不好,也不是不和汪洋分享新去处,而是汪洋自己想好了出路,懒得搭理他们,明面上装模作样说再想想。
汪洋想到上一世的自己,自嘲地抿了抿唇角。
出路?
什么狗屁出路。
不过是去给巴结上的其他公司的经纪人做舔狗而已。
舔到最后,得了一个选秀名额,刚沾沾自喜没几天,第一轮就被节目组刷了。
而那些和经纪人暗中联络、抱大腿跪舔的消息,至今还躺在汪洋此刻捏着的手机里。
想到那些,汪洋当场拿起手机,连消息记录带人,一起全部删除。
罗辉不知道这些,进了公寓就开始动手拾掇宫灵他们整理行李时随手乱丢的垃圾和杂物,边整边嘀咕:“你不走咱们还有希望,我听说有家平台最近想弄个选秀,报名看看,说不定……”
汪洋两手插兜地走到组合海报前,神色随意地抬眼看着,嘴里道:“别想了,九个出道位提前定好了六个人。”
剩下三个名额一百多号人去争,谁能出头?天选之子?
汪洋已经混过一世的娱乐圈了,很清楚,天选之子是玄学里的玄学,普通人根本没这个命,资本的大势之下,能不能红,只看资本愿意捧谁。
罗辉对这些不能说不清楚,只能说游离在这个圈子的最边缘,对很多事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听汪洋说出道位提前定好了六个,抬头:“啊?”
顿了顿,茫然了,问:“你怎么知道?”
汪洋把手机塞进口袋,弯腰帮忙收拾地上的杂物:“我猜的。”
汪洋:“连综艺都有剧本,选秀的出道位怎么可能都是投出来的。”
罗辉一想也是,转念又想,名还是报一个,机遇不能放过,万一呢。
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flower没了,汪洋还在,就这么一个艺人,总得有工作吧。
哦,对了。
罗辉强打精神,重整旗鼓,想着组合没了,只有汪洋,那就算单飞吧,过两天把官博的信息也改一改。
而想到官博,想到花钱买了粉,至今的粉丝也才几万出头,更别提那寥寥无几的转评赞……
罗辉吸吸鼻子,背过身,大老爷们儿差点就要哭出来。
汪洋伸手撕掉墙上的组合海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罗辉:“我记得前两天有人私信官博,想让组合接活动?”
汪洋记得这事,至今印象深刻,主要因为上一世的时候,组合就是因为那条私信彻底掰了的。
当时宫灵、元声想走,还在犹豫要不要走,毕竟合同签了三年,罗老板没少他们工资吃喝,就这么走了,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可不走,公司这么烂,根本没活路。
直到那条私信,邀约组合去一场活动上唱歌,唱的就是他们的同名出道曲《flower》,而邀约的公司,是一家开设在六线小县城的鲜花公司,开价六千,包来回,包吃住。
宫灵、元声他们听说后自然不肯去,也彻底下定离开的决心——三个人,六千?开玩笑吗?
虽然他们在罗老板这边的工资也就一个月五千三,但出去商演好歹就是艺人了,人均两千的收入,还是去一个十八线城市,出道就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上一世,汪洋自己也没看上。
他当时在做舔狗、跟人暗度陈仓,想着马上就要去参加选秀了,什么鲜花公司的周年活动,谁爱去谁去。
可如今……
汪洋拿着拖把,胳膊交叠地支在杆顶,和罗辉算账:“包吃住,包来回,就去两天,上台一次一首歌最多十分钟,总共二十分钟,六千,匀下来一分钟三百,不少了。”
罗辉愣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想接?”
可上周提到这个活儿的时候,宫灵和元声那么抗拒,汪洋不是也皱眉了吗,怎么现在……?
汪洋打了个响指:“接。”
罗辉脱口而出:“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