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不行!”
简单直接的两个字,惊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宁公爷微怒地转头,正要开口发表不满时,就被一把印有水墨画的折扇堵住了口。
一道寒冰的视线直勾勾地望过来,很快就消失不见。“参见靖王。”宁公爷反应快,忙不迭直了身子,对着来人微微躬身行礼。
众人都知道来人是谁,随宁公爷一起行了礼。流越挥手,示意无需多礼。宁公爷率先抬头,他微怔,拱手朝眼前这位俊美的王爷说道:“王爷今日怎么也来了尚书府?”
安天庆是工部尚书,和军部没什么交集,这王爷怎么串门来了?
早不串晚不串,偏偏今日串门?
“尚书府的春景迷人,本王闲情逸致来赏赏景。”流越十分淡定地回应道,手腕稳定地摇动着手上的扇子。
好一个赏景。宁公爷耳清目明,他在说话间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大脑以最快的速度过了一遍,当知道“不行”两个字是从这位王爷嘴里吐出来时,就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的味道。
转念一想安家二姑娘生得花容月貌,能引来这位王爷的注意力倒也不稀奇。只是,宁公爷又糊涂了,一提及安尚书府,大家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大姑娘安少芫了,怎么就靖王注意到了安少音了呢?
宁公爷想不通这个问题,他哪里会想到安少音和流越之间的关联,这个念头在心里存了没多久,很快就淡去。宁公爷看破不说破,随声附和道:“王爷真是好雅兴。”
流越淡淡一笑,这一笑凤目微眯,多了几丝慵懒之意,“本王今日冒昧前来,打断了国公爷和安大人的交谈过意不去,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见怪,怎么见怪?安天庆尴尬地笑了笑,连连说了句不会。宁公爷亦是笑着摇头,寒暄了几句,还要让出位置给流越坐下。
流越摇扇婉拒,而是坐在了右下首的第二个位置,随意地拢了拢衣衫,待大家忐忑不安地都坐下后,才薄唇一张,道:“方才听国公爷讲,要宁大世子娶二姑娘为妻?”
宁公爷点点头,“是的,老臣正与安大人商量此事,不知安大人意下如何?”
话题又回到了正轨上,宁公爷盯着安天庆,在等着他的答案。一侧的目光强烈,安天庆有种受宠若惊的荒唐感,宁大郎即宁司城是相国公世子,地位一目了然,又有军功在身,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这么听上去,安少音能嫁过去,真真是高攀的。
正因为如此,安天庆才心生荒唐:宁司城和宁羽城不一样,他是公府的继承人,未来的正妻当是要门当户对,就是许个乡君,县主,甚至郡主都不为过。宁公爷竟然主动要安少音嫁过去,这的确是说不过去。
是以,安天庆心里对流越是感激的。诚然,这位靖王爷的身份地位是相国公府万万不能比的,他一个工部尚书,女儿能嫁进相国公府已经是高攀,现在来了个靖王爷,说实话,安天庆更容易接受些。
先不说靖王和安少音有了夫妻之实,但就他在京中的风评:秦楼楚馆的常客,风花雪月的浪子,战无不胜的将军,万千宠爱的王爷,都属于眼前这位,名叫流越的男子。
是的,靖王好色,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安天庆再不才,对于女儿的姿色还是有信心的。如果靖王要收了安少音,安天庆到还能找出个理由出来:靖王好色,二人又有了夫妻之实。虽然目前并不知道靖王打算给安少音什么名份,但女儿迟早有一天进王府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
可宁公爷提的要求就没个理由了:宁司城经年累月积了不少战功,未来肯定是要袭爵的,前途无限。不同靖王三天两头的左红颜,右知己,宁司城在京中的声望颇高,负面消息几乎没有,这样一个青年才俊,宁公爷竟然提议让安少音嫁给他,安天庆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公爷没有反对宁羽城和安少芫的婚事,已经是超出意外,如今又提了这么个建议,安天庆才觉得事有蹊跷。
女儿能高嫁,自然是好事。可问题是,他敢吗?
这般想着,安天庆小心翼翼地看了流越一眼,恰好流越两只透着寒气的眼睛也看向了他,安天庆心惊胆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装作不经意地转移了视线。
再看一侧宁公爷的神情,安天庆只觉得庆幸,还好出面拒绝的不是他,不然真不知道该什么和对方解释。对方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提议,安天庆总不能告诉对方,他的二女儿也失了身吧?
傻子才会把老底揭给对方。
安天庆没有开口,甚至,他真的不需要开口,因为流越已经挡下了所有的箭。
“国公爷,宁大世子一表人才,战功赫赫,就这么许了亲,确定不再看看别家的姑娘?”流越凤目微挑,刻意将一表人才这四个字咬得极重。
“安二姑娘兰质蕙心,是个合适的人选。”宁公爷摸了摸唇须,笑着说。
流越乜了上首的宁公爷一眼,心啐一口:这个死老头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宁司城久未娶妻,何故未娶妻,别人或许未明,你心里不清楚吗?
什么常年打仗,疏于娶妻,分明是腿残了只能在军队里当个闲职,两年来,战功一个没长,体重倒是升的极快,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
就这么个样子,还敢要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嫁过去,脸呢,皮呢!
心中说了这么一通,流越看上去笑眯眯的,但眼睛里却多出了几丝寒气。似乎是经过空气,遁到了宁公爷的身上,令这位中年男人无由来的一个激灵。
须臾间,流越一个犀利的眼神就和宁公爷对上了,眼睛里仿佛在说:要不是本王,宁大郎的左腿早就没了,哪能像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的!
大抵是心里有鬼,流越未说一字,宁公爷仅是从他的眼神中就能悟出这位不可一世的王爷想要传达的意思,一时语塞,借饮茶掩饰内心微微的不安。
宁司城左腿有疾这一事,知道的人极少,即便是相国公府,也就宁公爷一个人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怕刺激到老太太,相国公对这件事缄口不提。
说来惭愧,此事还是流越告诉他的。
两年前,宁司城在西南边境作战,左腿被南蛮子砍了一刀。将领受伤,军队士气受挫,眼看着这帮西南的蛮子们就要打了胜仗,流越携援军赶到,敌人节节败退。
宁司城那时已经失血过多,军医做了大胆的决定:截肢。阻止这一切的是流越,他不仅把皇上赐的名贵药材拿了出来,还让自己的军医给宁司城治病,这才捡回了一条腿和半条命。
流越知道此事,皇宫里自然也就知晓了,宁公爷原本想着给宁司城许个乡君,县君的,出了这遭子事,宫里虽然没把消息散出去,但是宁公爷早就从王公贵族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缘由自然明了,而宁大郎的婚事么,自然就一点进展都没有。
眼看着宁大郎的年纪越来越大,连二郎都要娶妻了,宁公爷心里着急万分,若说之前要门当户对,如今却是一降再降,宁公爷为这件事发愁了许久,真没想到,老天爷给了他一个机会。
虽说六部之中工部为下,但尚书一职好歹也是正三品,宁公爷对安少音的印象一直不错,不争不妒,天真善良,能嫁进来当世子夫人,也不算委屈了她。
更何况,看安尚书的态度,明显是想让安少芫正大光明的嫁进相国公府,宁公爷抓着对方这一点心思,就想给宁大郎定了婚事。
这才有了一开始的提议。
“本王好奇的很,这宁大世子常年在外打仗,多年未归,相国公不问问大世子的意见就要这么草率了事,不妥吧?”看似无心之言,实则针锋相对,斜方的俊美男子微讶地询问着,语态却是漫不经心地尾了音。
但见流越针对的态度,宁公爷不明白了,就算他厚着脸皮给宁大郎娶妻,管你靖王爷何干?就算靖王对安少音有想法,那也得先来后到不是?
思及此,宁公爷摸了摸鼻子,又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大郎对娶妻一事无所求,全凭臣做主。”
“哎……说起来,本王回京前还见了宁大世子一面。”流越叹了口气,棱角分明的五官仿佛多了一股愁色,他摇摇扇子道,“长年在外,思乡心切。本王离京三年都甚是想念皇兄,更别说大世子在西南已有五年之久,本王想,该是让皇兄修书一封,叫宁大世子早点回来……”
宁公爷大骇,他先前的话是有些试探的意思,谁想到在靖王面前,还是败了。
“王爷所言极是,大郎的婚事总是要问问他的意见,是臣关心则乱了,这提议就当听听罢了,安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我们还是谈一谈,大姑娘和二郎的喜事吧……”宁公爷急忙打住说道,生怕这位爷不高兴,就把大郎左腿有疾透露了出去,到那时,只怕连尚书府的姑娘,都尚不到了。
“砸”完场子,流越借赏景的名义来到了安府的后花园。
这里景色无双,除却人工堆砌的湖边有一六角亭外,尽在万千诗意如画的景致中。
尚书府的风景,的确是极好的。借口来此的流越却了无欣赏之意。颀长的身形在春光下留下了影子,遮住石路旁不知名的野花。
他挺拔地身子站在六角亭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亭下,石桌,石凳,本无其他,如今却是多了一道倩丽的身影。
长长的玉雪纱幔随风微动,日光微斜,杏色长裙轻纱半掩,纤细身姿若隐若现。
“少音见过王爷。”隔一层纱幔,安少音朝流越的方向福了福礼。
一道薄薄的纱幔,隔出了一层别样的朦胧之美,流越动心一念,琉璃风目视线已定,他一步上前,停在了最近的位置。
“几日未见,一切安好?”
“一切都好。”
轻扯一丝鼻音的嗓音透过纱幔传递到流越的耳边,稍纵即逝,无影随行,流越顿了顿,早已收起的折扇一时竟无处安放。他负手而立,沉吟少许,才看着纱幔中的倩影说道:“我已经向皇兄告知娶亲一事,相信过不了几日,宫里的旨意就会下来。”
“嗯?”尾音上扬,安少音讶异微几,目光投向纱幔之外,流越之处。纱幔虽薄,安少音却看不清流越的神情,凭细碎的光线拼凑出男子的轮廓。
看不清,但不能阻挡灼灼目光,流越品味着安少音那一声轻哼,忍俊不禁,薄唇一抿,无声地笑了。
很快,他抬眸,迷人的眼睛仿佛有一种穿透力,他凝着纱幔之中的少女,道:“我想娶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