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满面
迟烯的演奏最终以几乎能掀翻屋顶的掌声作为结束。
还有发烧友忍不住站起来欢呼。
南俞也跟着海豹鼓掌，眼睛晶亮亮的。
迟烯一低头，就看到少年如琥珀流动的漂亮眸子。
南俞前所未有的想念起自家二崽。
他当年无意间路过一条老街，途经医院后门，就看到角落里有个襁褓。走近一看，一个小天使！那白白嫩嫩的脸蛋，那祖母绿的双眼，怎么会有人舍得抛弃他呢？
南俞把他带回家了，从牙牙学语，一直养到二崽变为优雅地小绅士。他还送二崽去学乐器，没想到二崽最后选了小提琴。而且最神奇的是，连二崽启蒙学的第一首曲子，都跟他都一样。
一开始那叫一个拉棉花、锯木头，折磨自己还不够，竟然差点把隔壁大崽折磨吐了，不过后来就越学越好，南俞还氪金解锁了签证费用，目送二崽出国去深造参赛。
也不知道他的二崽现在如何了，等攒够了钱，他就马上去接二崽，再送二崽去学拉棉花。
台上，迟烯简单地给台下鞠了一躬，向穆老点头示意后便下了舞台。
南俞被穆老喊住，示意其到后台去。
观众席前几排的名流们都没走，抓着机会想找迟烯攀谈。特别是大导演和女星，一个想拍音乐家为主角的电影，一个投资的选秀综艺还缺导师，都想留住迟烯多聊一聊。
“不好意思，暂时没有兴趣。”年轻的小提琴家没有接茬，只礼貌回应了下，便转身往后台走。
导演女星面面相觑，都无奈苦笑。以他们在圈里的地位，谁见了不是捧着哄着，也就是这位天才，人再如何冷淡，他们也不好指摘什么。
迟烯的音乐技巧高到可以常驻金色殿堂，乐迷遍布全球，粉丝是出了名的多。加之本人外形俊美斯文，颜粉都有一大批。若是被那些乐迷粉丝知道他们为难迟烯，他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被认为高冷得难以接近的小提琴手婉拒了观众们合影签名的请求，独身走入了音乐厅通向后台的小门。
南俞也被穆老提醒走小门离开。
门一关，音乐厅的热闹动静被隔开，静谧狭窄的走廊里只有盛誉而归的音乐家，和暂且还很糊的十八线小爱豆。
迟烯偏头往回看。
少年含蓄地喊了声迟老师，看起来特别乖巧。
迟烯点了点头，他大概猜出南俞是谁了。
他下了飞机就看到穆老给他发的短信，大意是寻觅总裁往他那儿送了个学生，巧的是这小孩也学过小提琴。
迟烯见多了求指导求照拂的后辈，大部分他都不会理会。也就南俞，迟烯还记着曲终南俞鼓掌的样子，此时也就显得没那么冷漠。
但迟烯暗暗下决定，无论穆老怎么推荐，他一定不理睬这小孩。
哪怕这个小孩看起来这么可爱俊俏。
纪逍推荐的人，让他来关照纪逍推荐的人？想都不要想！
迟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现在就不想听到纪逍这两个字，连带跟他有关的任何人。
几乎所有演奏团的音乐家都留在后台，就为了能和迟烯见一面，好几个乐器手已经在兴奋地和亲友发消息，说自己与迟烯同台了。
“迟烯！来来来！”穆老看到两人都到了，赶忙招手：“南俞也来。”
南俞围观了一场大型的粉丝见面会，唯一不同的是，当下这些粉丝，每个人都有成百上千的自己的粉丝。
被众星捧月的迟烯哪怕沉默内敛，周围音乐家们都非常嗨皮，合影的合影，搭话的搭话。
“怎么突然回来了？”穆老好奇问道。他是知情人，知道迟烯曾一度无法完全拿稳琴弓。
丢失信念对音乐家的打击是巨大的，历史上不少天才因内心的崩塌而再找不回演奏的状态，从此一蹶不振。
但今天迟烯的表现，看起来不仅没有陷入困境，状态似乎更上一层楼。
就像被碾灭的尘埃，终于再次照到太阳。
“回来找人。”迟烯垂眸，内心是外人看不穿的暴躁。
他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延误，那几个小时只能滞留机场，他干脆把跟纪逍白月光相关的全部推送都看了个遍，还专门申请了一个小号，私聊了那些营销号，试图再多找些蛛丝马迹。
那些营销号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纪逍那狗东西一定找着人了，而且十有八九还对那个人下手了！
气质忧郁雅度的小提琴手在内心疯狂吐槽。
南俞站在旁侧，被穆老拉进话题中心。
“迟烯呀，这娃娃学过小提琴呢。”穆老没有后代，待后辈很关爱，弥勒佛一样乐呵。
“迟老师好，各位老师好，我叫南俞，是月光娱乐的签约艺人。”南俞懂事地自我介绍。
迟烯嗯了声，没有更多表示。
众人一看，凉了凉了，没戏，有纪逍这般级别的人物作推荐，这小孩也没能入迟大天才的法眼。
穆老也不在意，他带南俞来，本来就是感受下熏陶，能认个脸熟就不错了。
有几位年轻乐手认出了南俞来。
“南俞？你是不是在《守护》发布会上说自己有四个崽崽的南俞呀？”
“小朋友腻害了，我肝这么久，还只被一个幼崽接受过。”
“我家女儿昨晚还在跟我说，说有个新的小哥哥叫南俞，她好喜欢的，南俞可以给个签名吗？”
迟烯：……？？
正坐着给琴调弦的迟烯抬起头，满脸探究。
——四个崽崽？四个？
“你在玩《守护》？”迟烯沉声发问。
南俞点头。
南俞跟纪逍有关系，这不得不让迟烯多想：“你玩多久了？四个崽崽养大了吗？有学音乐的吗？”
“很长时间。”南俞规规矩矩回答：“有的，有学音乐的，二崽就练小提琴。”
其实他还想说他家二崽和这位音乐家一样，都有一双绿眼睛，可漂亮了。但这话毕竟不好说出口，说出来会显得轻佻、不尊重人。
周围乐手和工作人员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满身仙气、与世隔绝的天才小提琴家，竟然还挺接地气，和大家一样肝养成游戏。
迟烯艰难地吞咽了下，刹那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二崽练小提琴。
是的，他就是第二个。
迟烯的心砰砰砰狂跳起来，握住琴身的手隐约有些颤抖。
他谨慎，怀疑是不是纪逍那个心眼子专门搞人来诓他，但内心又忍不住雀跃。
“练的第一首曲子是什么？还记得吗，拉来听听。”他听到自己发问，声音像没上松香的琴弓拉出来的声音一般干涩。
立刻有乐手拿来了小提琴。
南俞深吸口气，再次感谢昨晚熬夜补习的自己。
他和二崽练会的第一首曲子，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芝兰玉树的的年轻人摆开架势，有模有样的，众乐手一看就知道南俞受过专门训练。但造型再好看，身上还是少了一股高强度训练后才有的娴熟驾驭、信手拈来的松散劲儿。
不同于钢琴等乐器，小提琴向来被称为童子功，小时候错过了，没打好基础，长大了再想学难度得翻倍。
看南俞起范儿，乐手们还是满意的。拿专业级去要求，就太欺负人。学过没忘，就是好崽崽了。
也不知道南俞选的什么曲目。是传统的《梁祝》？还是最近比较火的《流浪者之歌》？
好崽崽第一次运弓，就把乐手们吓了一跳。乐声喜庆洋溢、节奏跃动，却是那中华神曲《春节序曲》。
登登来登，登登来登，登登来咚来咚——
音乐一响，那主持的声音就在耳边了。
「华国人民电视台、华国人民电视台，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这里是春节联欢晚会」
正在喝水的乐手都笑呛着了。
在迟烯面前献上巴赫、柴可夫斯基曲目的大有人在，但拉《春节序曲》的，还属南俞是第一个。
还坐着的迟烯腾地站起来，目光牢牢盯住正在演奏的少年。
是了，是他学会的第一首曲子。
当时他可高兴了，拿着这个曲子在那个人耳边拉了整整一个月，就为了磨对方说一句“好听”。
人群中央的年轻崽微微闭着眼，努力控制着节奏和力道，还真把《春节序曲》的雄壮和欢腾拉了出来。半分钟里，他运弓的力道放轻，引导乐章进入另一个阶段。
从鞭炮作响的欢腾，换成了春芽萌发的喜悦，再变为了溪水潺潺流淌的舒展，又递进成俯瞰神州大地的辽阔，最后再升为对来年的火热期待。
《春节序曲》要拉好，技巧难度可不低。世界第一的小提琴手坐在这里，众人诚心而言，少年虽然技巧称不上多么顶尖，比绝大多数爱豆好太多了。
大概是臂力还不够，提琴音色该厚重的地方还不够厚重，但足够灵巧。那贯穿全曲的热情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短短五分钟的乐曲，层次竟逐一递进，衔接得很自然流畅，整体韵味一下就出来了。
少年微微偏着头，脸颊贴在琴身的腮托上，一边拉，一边忍不住也笑起来，俊秀精致，像是浑身闪着光一样明媚。
连穆老都眼睛一亮，摸着下巴在旁边点头。
可以，这可造之材他就笑纳了。哪天纪逍来找他要，他也不会把人放回去了。
改天去找那些老头子喝喝茶，看看晚会上春节序曲环节缺不缺小提琴手。
南俞停下来时，一众国际级演奏家给他鼓掌，南俞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就真的很像过年。
各家厉害的家长聚在一起，小孩站出来才艺表演，长辈们满怀欣喜和鼓励的表扬表扬。
有乐手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红包，直接塞进南俞西装的兜兜里，顺手薅了一把小孩的柔软头毛。
迟烯的心情跟着《春节序曲》一起狂喜起来，他喉头滚动了下，翠绿眼眸里情愫翻涌：“……好！”
迟烯好字一出，乐手们倍感刺激地挑眉。
那么多专业级乐手都征服不了的迟烯，竟是就这么被南俞一首春晚神曲拿下了。
散场后，迟烯没有跟着乐队一起离开，他把南俞单独留了下来。
两人出了大剧院，先后走在林荫道上。
迟烯压抑着情绪，胸膛起伏，借着走在前的位置借调整呼吸，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
他回头：“可以看看你的《守护》吗？”
南俞不明所以地掏出手机，念着《守护》里有他的大崽，面前的音乐家无论再如何有名，南俞也不会把崽崽直接交给陌生人。
他载入游戏，举着手机，屏幕面向迟烯。
主界面上，顶着“满绩效”昵称的三头身崽崽啪嗒啪嗒迈着短腿跑过来，抬头一看眼前人是迟烯，表情骤变，连着往后退了三步。
迟烯：……！！！
果然，纪逍这狗东西就没有良心！
迟烯眼眶酸涩，目光从手机屏上移，看向少年的目光凝聚着难言的渴求。
南俞从中看到了疲惫。
像一位独身穿过沙漠的旅人，终于遇到水源，却怀疑是自己在幻觉的疲惫。
“再听我拉一遍《春节序曲》，好吗？”迟烯哑声问道，暗含祈求。
男人全然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他蹲身放下琴盒，动作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拿出琴，架好，紧紧闭眼，停顿了好几秒。
南俞听到了比他更好无数倍的版本。
驾轻就熟的技巧，纵横捭阖的气势，有着比录音版更为澎湃的喜悦力量。但演奏者却很快红了眼眶，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砸在润亮的琴木上，水迹碎成一大片。
南俞手足无措，想去给迟烯擦眼泪，又顾及迟烯在全情演奏，最后只能站在原地着急。
乐曲终了，驻足的人群甚至不敢鼓掌。
握着琴的男人启唇，几近失声：“好听吗？”
南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上前一步的男人一把紧紧抱住。
迟烯把脸深深埋进少年颈窝里，琴都顾不上放好，连琴带人收拢进了怀里。
南俞试探地抬手，顺着青年弯曲的震颤脊背，轻拍、安抚。
纪逍第一时间紧急赶来，看到的就是这幕。他不禁眼前一黑，心里的柠檬罐子又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泡。
他就知道，老二花招可多了。
那个人向来都顶不住老二的怀柔政策，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们四个里，最受宠的就是老二。为什么呢？因为这人惯会露出一副文弱可怜的模样。会闹的孩子被打屁股，会喊疼的孩子才有糖吃。
老二就是那个有糖吃的。
吃了糖还继续喊疼，不仅要糖，还要抱抱，可过分了！
纪逍腾腾腾地赶过去，抬手就把两人拉开了。
迟烯一看是纪逍来了，立刻伸手把自己眼泪擦干净，怒瞪着纪逍。
纪逍也被迟烯满脸泪吓了一跳，惊了一秒后，又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就迟烯这哭得小花猫一样的，来十个他也不怕。
三人颜值颇高的人站一起，简直是视觉的享受。然而其中一位是全国知名的男神，一位上是天才卓绝的音乐家，还有一位外形条件颇好的少年。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有故事啊！
吃瓜路人们默默举起手机。
纪逍一把抄起南俞的手握住，拉着人离开。
迟烯要收琴，慢了一步，他赶忙拿起琴盒收好，跑着追上，不甘心地握住了南俞另一只手。
南俞就这样夹在中间，最后被挤上了车。
纪逍和迟烯谁都不愿意去坐前排，三个大男人后排排排坐，挤得动弹不得。
车厢里一下陷入沉默。
南俞缓了会儿，左右看：“……请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分坐两侧的男人们都下意识坐正姿势，是招供的样子。
纪逍怕迟烯抢了先，开口抢答：“我是老大，他是老二！”
口头便宜也是便宜，纪总不会放过任何便宜。
“去你的老二。”迟烯啐了一口。
南俞一头雾水，又隐约好像懂了什么。
“我、我是你的崽崽。”向来疏离的音乐家红了脸颊，羞涩地说出口，特别不好意思，说完还不忘记表扬表扬自己：“我现在琴拉得可好了，那些奖我都拿完了，奖杯都存着，我回头就拿给你。”
“！！！”南俞震惊。
“我也是！我更棒！”纪逍反驳：“我、我……我有钱。”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俗，比起迟烯的阳春白雪，他大概是下里巴人吧。
下里巴人纪总陷入深深的自卑。
迟烯的招，他也得学着点。
“你走之后，我再找不到你。”纪逍放软声音，越说越悲伤：“我把大家的过往复刻成为数据，如果不是你下载了《守护》，我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你回了。”
南俞难以置信地消化着听到的一切。
网上，乐迷们听到迟烯作为神秘嘉宾出席穆老的演出时，恨不得发出震天鸡叫。
“靠！那些去了现场的，都是超级幸运儿！”
“迟烯啊，那是迟烯啊，是有钱都没处听的迟烯啊。”
“早知道我就去音乐厅外守通宵了，错过这次，下一次不知道是多少年后了。”
“悔不当初+999999”
大家错过了现场，演出也没有录像，只好找着演出嘉宾表，一个个翻与会的演奏家的社交账号，试图从账号里翻出带迟烯真容的照片。
于是大家不仅在演奏家们的最新动态里发现了迟烯，还发现了一张略有熟悉的面孔。
照片背景明显是音乐厅后台，完成演出的音乐家们聚在一起休息。迟烯也坐在当中，众人围坐，听站在正中央的少年小提琴独奏，好些音乐家还举起手机拍照录像。
视频点开一听，好家伙，竟然是春晚神曲。关键是，人家的确拉得不错。
“这个人是南俞吧？就是参加了寻觅科技发布会的爱豆。”
“吃小提琴这碗饭的飘过，有一说一，技术可以更好，情感已经很到位了。其他曲目情感到位可能不难，但春节序曲要情感到位，那得有足够积累，非常要心力。”
“让迟烯听你拉小提琴，这是什么豪华待遇，我羡慕哭了。”
大家还沉浸在嗨皮的韵律中，突然又网友小声提醒。
“各位，你们看了最新的动态吗？音乐厅外，迟烯哭了。”
“窝草？？？？我辣么大一个男神，哭了？啥情况？”
“我看了回来了，明明极其喜庆的曲调，迟烯演奏得真的好伤心。”
网友们一窝蜂去看，视频里，迟烯和南俞走在一起，迟烯主动站住为南俞演奏，不仅哭了，最后还抱上了。
最绝的是，牢牢抱住南俞的迟烯，竟然是被财富密码·新晋爸爸的纪逍拉开的。
两人还要一边牵住南俞一只手？
网友们，又再一次感受到了瓜田丰收的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