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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漠不相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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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宋观南的声音很轻很轻,可季骁明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管过去,现在你我都隔着山海,漠不相关。”

    她的声音很冷,无端地让季骁明想起了之前陇右的那一场大雪。

    “终究是我挡了你的路。”

    季骁明苦笑着摇摇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来,了结我,死在你手里,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我曾经也有过犹豫的时候。”

    宋观南缓缓握住刀柄。

    “因为我对你的恨意,没有如此滔天。”

    宋观南抽出了长刀。

    “可我终归是要为我一手培养的徒弟谋一个名正言顺,我不否认我的私心。”

    宋观南走近了一些。

    “最后,谢谢你,你会是一个好帝王,在史册中长存。”

    宋观南扬起了手中的刀。

    肩头一沉,季骁明眼睁睁地看着宋观南手中的长刀搭在了自己身上。

    他缓缓抬眼,对上了宋观南那一双空洞的眼眶。

    季骁明在等,等宋观南动手结束他的生命。

    可偏偏宋观南没有动手。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长刀也搭在季骁明的肩头。

    季骁明垂眸,看了一眼面朝自己方向的刀背,沉默了好一会。

    几乎是赌气一样的,季骁明拿起了自己肩头的刀尖:“就这样吧,好歹你我,也会写在同一册史书之中。”

    宋观南瞪大了眼睛,看着季骁明生生撞上自己手中的长刀。

    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自己手里面的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间不希望季骁明就这样死了。

    可季骁明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离开。

    鲜血从他的脖颈里面流出,可他的面色从容,眼神渐渐失去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喉咙里面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宋观南清醒过来:“你这样……太痛苦了。”

    随后,她抬起手中的长刀,直接给了季骁明一个痛快。

    睚眦刀果然锋利。

    宋观南顾不上许多,直接把睚眦刀塞回了刀鞘,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季骁明。

    他死了。

    她应该是死了。

    宋观南走到季骁明的旁边,在他的耳边说道:“在你弑父那天,是我收了你母后的性命,如果有机会,从陇右回长安区,长安的月亮在长安徘徊,你也会同它一样游荡,照亮我难以到达的理想,看我这一生的蹉跎。”

    她清楚,人死后,最后消失的会是听觉,她希望季骁明听到自己的这番话,也私心地希望,季骁明会有一个来生。

    “常叔难道不高兴吗?您教我的,我都有学会,也都有用。”

    “我情愿你永远也用不上。”

    宋观南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面的睚眦刀,那段对话好似还在昨天,她的久久不能平静。

    她用当年常禾交给她的发力方式,为常禾报了仇。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渐渐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要为自己重新找一条路。

    她这样对自己讲。

    陇右的风波就这样渐渐地变成了往事,可长安城里面年轻的帝王,从登基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师父。

    他站在鬼市之中,看着自己面前皇兄的尸体,沉默了良久。

    “师父呢?”

    季承佑问贺隐昼。

    贺隐昼摇了摇头:“她只告诉我,让我一天之后去行宫带他回来下葬。”

    “那她会去哪呢?”

    这一次,季承佑没有问其他人,而是在问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闪过了那陡峭的山路,还有记忆里面宋观南闪烁着光芒的眼神。

    蜀道难。

    宋观南背着睚眦刀,跟随着商队,一步一步地翻过不知道第几座大山。

    “姑娘,要不要歇一会?”

    领头的人问她,可宋观南也只是摇摇头。

    “由不得你歇不歇了,今天多睡一会,明天还要走好远的路呢。”

    说着,商队的人就在路边坐下,开始生火。

    宋观南摇了摇头:“同行一路,已经是不易,既然前面还有一天的路,我就先行一步,有缘再会。”

    说完之后,宋观南冲着商队领头的人抱拳,随后一个人消失在了陡峭的山路之中。

    商队的领头人看着宋观南远去的背影,一个劲地叹气。

    天色渐渐地阴沉了下来,宋观南一步一步地走在山路上,直到月亮高高地挂在头顶上空。

    宋观南顿住脚步,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着天上悬挂着的月亮。

    也许唯一枉死在自己手里的他,会像是自己最后一句话一样,慢慢地看着这个世界。

    宋观南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直到天光蒙蒙亮的时候,她看着山脚下面的城池,松了一口气。

    一路苦行,终于是过了这蜀道。

    宋观南把背上的睚眦刀扔在一边,捋了捋自己凌乱的碎发,直接坐在了草地上,眯起眼睛享受着初升的朝阳。

    她好像回想起了自己来时的路,也明白了自己如此悄无声息出走的意义。

    如果她这一路注定是要走的,那么势必是要留下一些什么,改变一些什么。

    山脚下的城市渐渐从宵禁之中醒来,宋观南也起身,踏上了自己独行的长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观南一路走走停停,也看到了许多。

    直到……有人拦下了她独行的步伐。

    “没想到你销声匿迹这么长的时间之后,会先出现在老夫这里。”

    又是一年未见,莫太尉依旧是精神矍铄,还乐乐呵呵地为风尘仆仆的宋观南端上了一杯茶。

    宋观南静静地看着他:“有时候,我倒是很佩服莫太尉的洒脱。”

    “老夫洒脱?你是不是累糊涂了?”

    莫太尉意外地看了宋观南一眼。

    宋观南看着意气风发的莫太尉,有些怅然:“我这一路都在想,人活一世,到底为了什么?”

    “没有为什么,要是凡事都要问一个为什么,早就累死了。”

    莫太尉没好气地看了宋观南一眼,随后把茶杯放在了宋观南的面前。

    陶瓷的茶杯落在桌子上面,发出一声闷响。

    宋观南垂眸,看着杯子里面晃荡着的金黄澄澈的茶汤:“我觉得任重道远。”

    莫太尉压抑住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皱着眉头对宋观南说道:“你够累了,好好歇歇吧,瞅瞅你那个眉心,年纪轻轻的,中间那一条褶子都要比老夫还要深了。”

    宋观南盯着茶杯里面晃荡的茶汤逐渐平静下来,才拿起来了茶杯,小口小口地啜饮。

    听见莫太尉不满而抱怨,宋观南放下了茶杯,慢慢悠悠地笑了一下:“眉心的纹?那是我努力的勋章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观南吊儿郎当的模样反倒是让莫太尉在她身上看到了些许的生机。

    莫太尉看着面前不修边幅的宋观南:“你就这样回长安去?让文武百官都看看我朝的帝师是这一副疯样子?你是无所谓,可好歹也为你徒弟想想,人一个皇帝,有这样一个乞丐一样的师父?”

    宋观南又是满不在乎的撇嘴:“你那么大年纪了懂什么,这明明是返璞归真,不被世俗迷了眼。”

    要是单论言语上面的功力,莫太尉并不是宋观南的对手,他只能瞪着宋观南,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似乎是感受到了莫太尉无声的愤怒,宋观南知道这个时候要装傻,于是冲他嘿嘿一笑:“在您这住两天,好歹也不能让徒弟看见我这样,不然我这师父还要不要形象了?”

    说着,宋观南把茶杯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这茶太精细了,改天你得试试我在蜀道那边见过的煮茶方法。”

    莫太尉怔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明白宋观南的意思,只能用不解地眼神看着宋观南。

    宋观南耸了耸肩:“很简单,粗茶,铁壶,一撮盐,煮开了就行,很解渴的。”

    说完之后,宋观南直接起身,拿起随手放在一边的包袱和睚眦刀,慢慢悠悠地往安南府府君的府衙外面走。

    莫太尉又无奈又关切地瞪了宋观南的背影一眼,却还是关切地喊道:“走山路走惯了?看着点脚下的门槛?”

    宋观南回头,冲着他露出一口白牙,说出的话却不是什么好话:“得了,知道了,怎么才四五年的时间不见,你就变得那么婆婆妈妈的。”

    莫太尉看着宋观南潇洒离去的背影一个劲地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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