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她喜欢的尾联
而季承佑刚刚进到宫里,刚刚端起茶杯,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茶水润喉,就听说了宋观南被禁足府邸关押的消息。
啪嚓一声,精致的瓷杯落在了地上,摔碎的粉末混合着茶水飞溅,一边嬷嬷赶忙上前:“殿下小心些,莫要伤到了自己。”
随后,嬷嬷立刻开始清扫地上的瓷片。
季承佑怔怔的看着萧妃:“母妃说什么?师父被父皇关起来了?”
萧妃点了点头:“她应该是早早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那么着急的把你送进宫里。”
说着,萧妃给自己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立刻走到门旁边把宫门关上了。
萧妃压低了声音:“母妃总觉得这一次不太一样,她说这段时间称病躲在宫里面,一切等她放出来再说。”
季承佑不解:“母妃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萧妃抿了抿嘴,神情渐冷:“她私自炼钢,若是没有人提起,圣人还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了,但是现在不一样,宁家隐隐有弱下去的倾向,而圣人又是最喜欢平衡,自然不可能看着你师父做那么多事情。”
季承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所以,父皇是在警告师父,对吗?”
萧妃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已经不仅仅是敲打了,而是在逼她交炼钢的所有东西。”
“师父要是不交出来呢?”
不知道为什么,季承佑的直觉告诉他,宋观南不可能这样屈服。
“那就只能耗着,看看是圣人先憋不住,还是你师父憋不住。”
萧妃条理清晰,把这其中的关键说的清清楚楚。
季承佑低低的嗯了一声:“我觉得父皇先憋不住把师父放出来。”
萧妃听见季承佑的话之后,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季承佑冷哼一声:“自打父皇登基之后,一只都没有做出什么政绩,早就有世家不满了,唯一赢了回鹘,还是三皇兄出征,父皇不可能不急。”
听见季承佑这样说,萧妃的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微微颔首,满脸的欣慰:“佑儿长大了,已经能够看明白很多事情了。”
“是母妃和师父教导的好。”季承佑满脸的真诚,可喉咙里面发痒让他不得不轻轻咳嗽了两声。
听见这两声咳嗽,萧妃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了担忧:“瞧瞧,我竟然让你在外面待了这样久,快进屋。”
说着,萧妃带着季承佑走进了屋里。
见四下无人,季承佑压低了声音:“母妃,父皇这样,就不害怕文武百官和世家不满吗?”
萧妃沉默了片刻,沉声答道:“他是圣人。”
简短的四个字,道出了多少的无奈。
她们图谋许久,只是想让这个朝堂能够稳稳当当的向前走一步,可却因为一个“圣人”的名头,被压的起不来身。
季承佑点了点头:“师父说得对,百姓必须要读书识字明事理,愚民助长君主的权力,而有志向的百姓成为官员,才能够限制君主。”
萧妃歪了歪头:“母妃也不清楚,这个答案还要你慢慢去找,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但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一个答案。”
季承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
萧妃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放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不知道为什么,季承佑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可他又想起宋观南的嘱托,只好把自己心里面的想法放下来。
是啊,他什么都做不了。
季承佑待在萧妃的宫里,每天和萧妃坐在一起看书,几乎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只是他的心里面还是在担心着宋观南,生怕她被关在别苑里面,出什么事情。
可季承佑不知道的是,这段被看押的日子,让宋观南得到了难得的清闲。
她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惬意的翘着脚。
“之前莫太尉还说我这里没有看门的,你看看现在,金吾卫给我看门,圣人一样的待遇了。”
说到最后,宋观南还感慨的咋舌:“这谁能想到我待遇这么高啊,对吧红烛姐姐?”
红烛看着宋观南这幅孩子气的模样,笑而不语。
长安冬日的午后,是一整天难得一见暖阳。
宋观南微眯着眼睛,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她拖长了尾音:“人生不满百……常抱千岁忧……”
红烛坐在一边,依旧是照常的抚琴。
宋观南和着流淌的琴声,继续吟诵着来自前朝的《同生曲》:“早知人命促,秉烛夜行游。”
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红烛琴声之中的情绪堆积。
等到红烛琴声转调的时候,宋观南才继续往下念:“岁月如流迈,行以及素秋。”
红烛素手抚琴,视线落在了宋观南的身上。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宋观南仰卧在长椅上,枕着胳膊笑的格外恣意。
红烛恰恰知道宋观南正在吟诵的这首诗,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最后一句是“蟋蟀鸣空堂,感怅令人忧”,手下的弦音一转,变得忧愁了起来。
她每一声琴音都格外的饱满婉转,似乎都是在为宋观南念出最后一句做铺垫。
就在红烛最投入的时候,一阵轻笑声传来。
红烛怔了一下,随后抬头看向宋观南。
宋观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身来,胳膊肘撑着桌面,手拖着下巴:“怎么忽然这样伤情?”
红烛意识到了什么,手从琴上抬了起来,两只手叠在一起搓了搓:“那换一个调。”
随后,悠扬的曲调响起,一改刚才沉闷阴郁的氛围。
宋观南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她并不喜欢原诗的最后一句,比起感伤愤懑,她还是更喜欢把棋局控制在自己的节奏里面。
而最后这一联,在她这里应该是:“凡尘如有过,我为在世佛。”
念出这句的时候,宋观南悠哉悠哉的躺回了长椅上。
红烛自然是听到了宋观南的尾联,会心一笑。
宋观南眯起眼睛,伸出手挡住发白的太阳,阳光从她的手指隙间漏出来,如同给她的手笼上了一层光。
恍惚间,她想到了之前在长安城外寺庙待着的时候。
那段时间,是她最煎熬的时候,每天往脑子里面灌输右相府的卷宗,分析其中的漏洞,一步一步的图谋。
那么多故人都离开了,只有那佛堂里面的佛像依旧散发着柔和的佛光。
宋观南缓缓眯起眼睛,问一边的红烛:“我名字的来历,红烛姐姐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