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阵风从林间涌来,莱特猛的回过头。
“怎么了?”艾尔扎克问道。莱特脸色苍白,就在方才,他的心房突然抽搐,胸口和腹部剧痛难当。恐惧兴起巨浪朝他打来,莱特狠狠咬了咬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中,努力平复翻涌的心海。
“亚希兰由救世军控制,你为什么选在这里交换人质?”艾尔扎克问道。莱特回答:“拉德克里夫当年为了夺下这座城市,围攻了整整半年。”
“是的,为什么你们对这里这么执着?”
莱特定定的凝视着他,半晌才移开目光,低声说:“你们都忘了啊。”
“什么?”
“没事。”莱特平静的说,“但我不会忘,而他……也不会忘。”
艾尔扎克疑惑的挑了挑眉,但莱特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岔开话题:“你真打算跟救世军开战?”
“不然呢?”莱特面无表情。艾尔扎克沉默了很久:“一旦打起来,就不知什么时候才打得完了。”
“你在图兰这么多年,觉得图兰之鹰和救世军相比,谁的胜算更高?”
“说不清楚。自从波利斯带着部队脱离政府军自立门户,救世军一直稳坐革命军的头把交椅。但波利斯死了,人心思变,如果不考虑外部因素,胜算只有五成。”他迟疑片刻,小心翼翼的说,“这话你听了可能不高兴,但拉德的军事才华不逊于你,在军中拥有极高的人望。”
“如果不杀了拉德,在骑士堡遇害的战友的帐,我又该找谁算呢?拉德心胸狭窄,行事狠毒,留着他早晚还会被暗算。”
艾尔扎克沉默了。莱特抚摸着清姬的刀鞘,鼻梁在脸颊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如果老师还在的话,说不定能劝得住拉德。”
“霍华德将军吗?”
“是的,老师是他这辈子唯一尊敬的人。”莱特低声说,“但老师已经不在了。”
霍华德牺牲的时候,莱特第一次见到拉德克里夫落泪,亦是唯一一次。他痛恨莱特对外自称霍华德的继承人,却滥杀无辜,玷污了霍华德的名声。
艾尔扎克正想开口,耳畔突然炸开一声雷鸣。空中乌云密布,暗得像午夜。雷在东北边的云层中隆隆滚动着,仿佛要挣脱浓云的束缚,声音沉闷迟滞。
暴雨将至。
“如果老师还在,会怎么做呢?”莱特突然问道。艾尔扎克平静的说:“霍华德将军是你的老师,你该了解他的为人。”
“他是英雄,我不是。”
艾尔扎克无言以对。一滴巨大的雨水被狂风卷进来,砸在莱特脸上。一大群黑压压的飞鸟从枯木间掠过,飞向阴霾密布的天空。两只巨大的秃鹫混在鸟群中,从莱特眼前掠过,消失在远方。
莱特突然睁开了眼睛。
“来了。”他平静的说。
一道电光划过天空,震彻天际的雷鸣让心脏随之颤栗。莱特听到了车队的声音,满载士兵的军用卡车喀拉喀拉的驶过林间,拉德克里夫至少带来了一个师的兵力。
“你看,拉德不也是这么想的吗?”莱特闭了闭眼,讥诮的说。
空气一下子变得箭弩拔张,莱特不由得衡量如果在这里打起来,有几成的士兵能回去。他的手滑入怀中,碰到了乌黑的枪管。
六百码,他想,六百码的距离,我可以一枪崩了拉德克里夫,然后呢?
车队停了下来,这里原本是一座军队的训练场,双方隔着训练场遥相对望。车载电台响了起来,莱特示意士兵打开电台。
“下午好,莱特。你来得很准时嘛。”拉德克里夫声音含笑,“我把你的人带来了,你不来确认一下吗?”
“你躲在车里当缩头乌龟,我怎么来确认?”莱特的声音很不客气。拉德克里夫叹了口气:“你还是这么急躁。这样吧,你先出来,我们在训练场会合。”
“可以。”
莱特摔掉话筒,艾尔扎克的脸色变了:“太危险了,你一出去就会暴露在狙击手的射程内!”
“我要赌一把大的。没有这个赌注,拉德不会上钩。”莱特冷冷道,把麦克风挂在了衣领上。“我没有下令,任何人都不准开枪,否则军法处置。”
他推开车门走出来。拉德克里夫站在远处的一座指挥车里,从望远镜中目睹莱特离开了车队,走到训练场中。
“帕克先生,现在开枪吗?”一名部下问道。拉德克里夫紧紧凝视着镜头:“等一等。莱特知道我设下了陷阱,可能用替身引我上钩,我必须确认是本人。”
镜头里的人像慢慢清晰,拉德克里夫疑心重重,不敢轻举妄动。就在这时,耳麦里突然爆出一声咆哮:“拉德克里夫,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这句话直接通过麦克风送入耳中,震得拉德克里夫耳畔嗡嗡作响。莱特停顿了片刻,冷冷道:“你是个无耻的懦夫,敢做不敢当,只会在背后放冷枪。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滚出来,我就把你做过的脏事公之于众。”
“他还是小孩吗?我怎么可能中这种激将法!”拉德克里夫脸色铁青,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完美解决莱特,不给自己留下任何话柄。
“不用搭理莱特。”他对部下说,“我问心无愧,这小子瞎嚷嚷而已。”
真是蠢货,他心想,莱特跟以前比起来毫无进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经常热血冲头作出蠢事。他们从小不对盘,见面就要打架。他的父亲曾背叛了霍华德,之后被军部处决,霍华德把他养在身边,却更喜欢调皮捣蛋的莱特,就连西蒙尼都向着莱特,甚至把图兰之鹰拱手相让。
得知西蒙尼遇害后,他在悲痛之余竟然感到一丝快意,这就是你选择莱特的下场。他回到图兰投奔救世军,听说了莱特的种种恶名,他专横、偏执而暴戾,在北方彻底堕落成一个只会杀戮的恶魔。
他抚摸着枪身的护木,十分遗憾不能亲手叩动扳机。这根刺一直深深扎在他的脊背上,令他寝食难安。如今终于要解脱了,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
“拉德克里夫,你有两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