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姐弟妹（上）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路青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裹，认真地拍去上面的泥土重新背在肩上。而就在抬头的瞬间，他便见到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位20岁左右的少女。

    少女的样貌并不算特别出众，但白皙的脸蛋略带稍许婴儿肥，再配上一头天然卷的长发，颇有点玉女御姐范，特别是在充满了莺莺燕燕的长街上显得格外的清新自然。

    少女一脸严肃地盯着路青。在她的身后还拖着一个6、7岁的小女孩，正探出小脑袋张着圆圆的大眼睛，微笑着偷偷地向他招手。

    路青见到她们，脸上顿时露出惊喜，开心的叫道：“姐、小小，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快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但很快便注意到少女向他投来的不善目光，脚步顿了顿心里一慌连忙低下了头，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见到家长一样。

    果然，少女对路青的热情明显不买账，而是冷笑道：“哟，这不是路大少嘛，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翅膀硬了已经远走高飞了呢！”话语行间满是戏谑的味道。

    路青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低声解释道：“姐，我早回来了，只是中途出了点意外……”

    女孩却完全不管这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低喝一声：“给我滚回家再说！”说完便拖着小女孩的手转身向长街尽头的那一片低矮泥房走去。

    路青连忙背起包裹快步跟在她们的身后，边走边在心里狂骂，吴胖子真他娘的不靠谱，不是让他拖着这两个女人嘛，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干不好，废物！

    然后他又想起，按照那小子打探到的消息，还有十来天就会有商队到达荒原，正常推算自己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不知道这一趟回来，手上的东西能不能凑够三个人前往壁垒城市的费用。

    荒原本就是处于壁垒联盟最边沿的地带，不要说距离中心腹地，即便和最近的289号壁垒城市之间也隔着上千公里。这一片区域早被联盟设为隔离缓冲区，属于无政府管辖的无人地带，除了必要的部队驻扎外，根本没有正常的城市设立。

    像荒镇这样的地方，因为和联盟其他城市之间仍然保留了商队的来往，物质上虽然匮乏但也算不上完全的蛮荒，但从社会文明发展而言已经真正成为被历史抛弃的“治外之地”。这里没有正义没有公理，推崇的是弱肉强食的野蛮秩序。正如疯老头子说的那样，活在荒镇的人已不能算人，而是与异兽无异。

    很早之前，路青就在想，必须带着林舒莹和路小小离开这里，如果老头子愿意他也得带上，去最近的壁垒，哪怕是最小的城市也行。他要带着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要离开荒镇并不容易。千里的无人区虽然不像荒原那样异兽横行，但同样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只有经常往返于那里的大型商队才有足够的经验和守护力量保证安全通过那里。

    能往返于荒镇和壁垒的商队绝大多数是联盟数一数二的商会旗下的，有的甚至在联盟成立之前就已经与荒原有着某种联系。他们来荒镇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收购荒原特有的物产，包括异兽的毛皮以及珍稀的药草。这些东西只要顺利运到壁垒去，最保留的收益都在百倍之上。难以想象的利润空间使得这些商队成为了像荒镇这样被联盟遗弃的地方仍然保持着与人类文明的基本联系。

    但这种联系极为松散，起码在时间上是这样。

    即便是荒镇上最有经验的猎人，要猎杀有价值的异兽都极为艰难，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没有人能像路青天生对危险有着近乎预判的敏锐感知。所以荒镇上的商户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储备好足够交易的货源。

    因此，虽然与来荒镇做买卖一趟的利润高得可怕，甚至可以用一夜暴富来形容，但距离远危险大货源少，商队不可能频繁出行，通常两三年才会来一趟，如果荒原异兽有异动这个间隔还会更长。

    路青早和林舒莹商量过，想带着小小离开这里，跟着商队出发是最好的选择。而这恰恰也是这些商队的业务范围之一。

    追求利润最大化是商人的天性，既然组建了强大的护卫力量，当然要充分使用。所以，他们除了倒卖货物外，还为人提供沿途往返的护送服务。他找吴胖子打听过，要商队护送是按人头交费的，只是价格高得吓人，每个人都需要交10万联盟币以上，而且仅仅是路上的保护费，并不包含沿途的衣食住。

    在荒镇，一个普通的三口家庭一年的生活支出也不过几千联盟币，一个人要交的钱就相当于他们几十年的生活费用，可以算极其高昂。更何况路青他们是三个人，要交的就是三十万。

    虽然路青凭借着自己的奇异之处，在荒原猎杀异兽的效率远比其他猎人要高，能换回的报酬也会更高，但每次能从吴胖子那赚到的往往也只有几百联盟币。不是对方坑，而是荒原外围几乎全是低阶的异兽，本身的价值就不高，而更高级别的异兽大多都隐藏在荒原的核心区域，不仅数量少，而且以他目前的能力，即使遇到也大概率命丧当场小概率半死半残。

    从10岁路青首次进入荒原开始计算，6年的时间省吃俭用，也仅仅攒了十来万，这还包括了林舒莹每晚在长街兼职的钱。虽然这样的家底在荒原已经算是极富人群了，但要搭上商队的顺风车，还有很大的距离。

    因此，听到吴胖子说，打听到近期有商队前来，他便有点急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路青不愿意再等了，小小现在已经到了7岁启蒙的年龄，是进入壁垒生活的最佳时机，他真的不想放弃。

    所以，路青决定拼一把，赶在入冬前进去荒原的核心区域大干一把大的，如果运气好点，猎到一两头接近中阶的异兽，就足够填上欠缺的十几万。

    这件事情他计划了几天，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让家里的两个女人知道。

    荒镇上的人都知道，入冬前的荒原是最危险的，因为异兽大多数都是在这段时间进行繁衍，普遍处于狂暴的状态。在往年，在入冬时甚至出现过小规模暴走的兽潮攻击荒镇的事件，结果往往就是尸横遍野满地哀嚎。所以，即便最有经验的猎人都不敢在这段时间闯入荒原。家里一大一小俩女人也肯定不会同意。

    于是，路青和吴胖子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由吴胖子策划一个小小的“骗局”让姐妹俩去他家住三天，然后路青独自一个人偷偷进了荒原并在三天内回来。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从两头看都彻底失败了。一来吴胖子那傻缺显然没能瞒住林舒莹她们，让姐妹二人提前回了家；二来原本约定好是三天回来的路青在最后时刻遭遇那头笨熊的意外追杀，导致回来的时间晚了一天。

    原本他还心存侥幸，吴胖子能聪明一些，能帮他拖着姐妹二人，等自己可以先一步回到家，那一切都将迎刃而解。但当在长街看到林舒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幻想破灭了，心中不得又暗骂几声，吴胖子真他妈的无能。

    作为荒镇的“头号狠人”，路青在林舒莹和路小小面前显然无法霸气起来。如今跟在两个娇弱身影后面，低头细步吭都不敢吭一声，就如同出门浪到忘记时间回家被家长揪住的小屁孩。

    他们三个是疯老头子分别在荒原外捡回来的弃儿，自小便在一起长大。在路青的记忆里，老头子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一时迷糊一时清醒，迷糊起来的时候除了能定时给他们勉强果腹的食物外，很难对他们三个有多细心的照顾。

    慢慢地，三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林舒莹便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很小的时候，她便开始像“大姐姐”一样管教着两兄妹，即便是在这乌烟瘴气之地也不允许他们有任何的行差踏错的地方。

    后来，老头子的身体变得更差了，仅仅十一、二岁的林舒莹更是靠着晚上在长街打零工，硬撑着维持他和兄妹三人的生活。路青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在老头子面前都敢掀桌子，但对于这个大姐，却只有深深的敬重从来不敢顶撞半句。

    三人很快就穿过了镇中心那一片喧闹的人流走进了昏暗的贫民区街口。

    长街繁华的尽头，路面陡然变窄而且开始变得坑坑洼洼起来。路上甚至连照明的路灯都看不见，周围几乎都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即便偶尔遇到一盏路灯，也是黄得发黑歪歪扭扭地竖在路边，就像随时会寿终正寝一样。在烂泥路的两旁是一排排紧挨着的黄泥房，完全由黄泥砌成很旧很旧的，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毫无生息。

    这是荒镇的贫民区，居住在这的都是失去依靠艰难求生的老弱孤寡，与长街那端的热闹喧嚣俨然是两个世界。

    路青背着那个大包裹，跟着两姐妹在散发着各种难闻臭味的贫民区里慢慢穿行，很快就来到最靠里的那栋黄泥土屋前。

    相较于其他的泥房，这里则更为破旧，甚至都不能用房子来形容了，只是用黄泥拌着杆随意糊起来一座矮小的泥窑，只是多了一扇烂木门和几个通风的窗户而已，看上去只要风雨大一点随时都可以坍塌。

    站在泥房前，林舒莹掏出一根简易的长条铁钥匙开门，而站在她身后路青则将目光停在了泥房左边不远处某个阴暗的角落上，细细看过后眉头不由得挑了挑，随即侧耳听了听，发现屋内并无异常后也并不声张。

    很快门被打开，泥屋内不大，只摆着一张破旧的方桌和几条长凳，桌上点着一张小油灯，灯光很暗。

    一进门，路青便看见林舒莹正端正地坐在正中间的长凳上，面容冷若冰霜，路小小就贴着站在她身旁，正捂着嘴看着他，眼中满是期待看好戏的模样。

    路青心头一颤，暗道大事不妙，得主动出击绝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他连忙肩上的包裹放下拖在手里屁颠颠地跑到大姐身旁，一脸认真的说道：“姐，去壁垒的钱我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