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某人的软肋
魏黯踏着月色再次步入安和侯府时，已是戌时。
他知晓顾棠多半已经睡了，便也没想惊动她，一个人寻了书房里的躺椅坐了。
夏日将尽，却仍炎热逼人，他一个人歪在门口，小寐起来。
他太累了，连日的惶恐担忧和隐隐焦虑自己未曾和任何人提起过，但是却如影随形。
直到此刻他方才安心下来，那个以他的名义发生的泛着桃色的乌龙闹剧，终究有了个结尾。
虽不算好，但无伤大雅。
他很想和顾棠说说话，哪怕隔着她不愿面对的假面，他也想和她聊一聊，哪怕只能说几句夏末群花的荼蘼，京都胜揽的景致。
好过他惴惴独行。
他今日不太正常。
他在安靖侯府自己一个人对着满湖的菡萏饮了很多酒，身影落寞又孤单。
他向来自持淡漠，很少有这样刻意放任自己的时刻。
所以，他那溢出胸怀的深情便再也无处安放。
魏黯这样的天之骄子，其实内心无比骄傲。
但是面对顾棠，他向来卑微。
他那所有想说给阿漓的话里，都刻满了少年人的慌张和无措，以及没有任何技巧粉饰过的真心。
若是顾棠要剖心取乐，怕是魏黯也会毫不犹豫地含笑拿刀扎向自己。
他在小寐间还闭着眼睛，暗自勾勒顾棠的容颜，一颦一笑间婉转着少女的瑰丽和灵动，摄人心魂，动人心魄，如暗夜精灵。
下一秒，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倏忽睁开眼。
却看到那暗夜精灵般的顾棠真的出现在在他面前。
不，应该说是顾漓。
因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曲裾长裙，头上挽了个少女偏髻，祖母绿凤首头面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她肌肤胜雪，艳丽逼人。
她分明恢复了少女的装扮！
平日谁人都要称赞安和侯爷的清俊身姿，但无人见过这样算不得盛装的她，只要略施粉黛，便绝色无铸。
魏黯的心砰砰砰的直跳。
他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就像那过去痛苦的十年光阴都未曾有任何痕迹，他记忆里的糯米团子安然长成了这样美好的少女，守着他的诺言，等着他归来。
他心心念念的无非此情此景，他百转千回的无非此情此景。
他喉头干涩，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才显得自己足够珍重。
他没料到顾漓不发一言，便径直扑进了自己的怀中。
散发着少女清香的柔软身体就这么跌入自己的胸前，他自然的陇上她的后背。顺着他的手掌，某种奇异的温度传来，一寸一寸蚕食着他的心田。
少女很乖觉，伸手攀上了他的脖颈，整个头都窝在他的肩膀上，贴的很是紧密。
他很堂皇，他从不曾想过，与阿漓相认的第一天，她便如此大胆又热情，不是平素自己见惯的样子。
他有些不适应，他用缱绻的语调温柔问道，“阿漓，怎么了？”
顾漓不答，只是将身子与他贴的更紧，不住的往他怀里钻，柔弱又惹人怜爱。
他觉得这是他没见过的顾漓，她一向坚韧聪慧，智谋双全，他从未见过这样六神无主的顾漓。
他紧了紧胳膊，又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何事？与我说说？”
顾漓仍是不答，只是满心柔弱，犹如牵牛花般攀援着魏黯而生。
这片刻的温存让魏黯想到的，是他们俩人的年少，他脑海中出现很多被自己遗忘在角落的记忆。
顾棠幼时的模样，安和老侯爷旧时的模样，他的局促和害羞，他的少年喜爱和遮掩。
这一切统统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激起巨大的回音。
他怔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里，顾漓原本温柔的面容上出现个阴谋得逞的讥笑。
她的牙突然尖利如兽，在魏黯的侧颈狠狠刺下。
疼痛让魏黯瞬间清醒过来，他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于是一把将怀里的人推开，自靴中抽出一柄精巧小刀，三步之内将对方逼到了庭院的角落。
然后，他定睛一看，哪里有顾棠的身影？
他刀下卡着的，分明就是言阿灵，那个药人。
他很快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言阿灵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喝下了顾棠的血，便能幻化成她的样子，来与自己温存，待他不备，便要来取他的血！
京都很少有人见过，在北境杀伐果决的魏将军生起气来，有这样滔天的威压。
阿灵不自觉地从心底生出一种颤栗的恐惧，她在魏黯眼中分明看到了那抹杀意，她惊得喊起来。
她当然很聪明，她幻化成顾棠的时候，这个平素不露任何情绪的魏家人，被她窥视了全部的心灵。
他心里只有顾棠，这山河万里，寰宇纷飞，能入他心间的只有顾棠。
这便是魏家人的软肋。
所以，她当然要把顾棠喊来，才能在他的刀下保命。
顾棠披着外袍跑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剑拔弩张的场景。
连掌灯的绿椒都一惊，魏世子的肩头汩汩流着鲜血，已将前襟打的半湿。他拿刀驾在那个言家少女的侧颈，分明就是起了杀心。
可那少女唇边带血，却是有恃无恐的笑着。
这场景太过诡异。
魏黯察觉了顾棠的到来，回头瞥了她一眼。
她漠然立于廊下，拧着眉角，却仍是满身风华。
顾棠如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阿灵身边的嘴角便想起了日前的对话。
阿灵必是想要魏黯的血，以帮助自己尽快洗净曾立下的对言淮效忠的诅咒痕迹。而且，她似乎成功了。
她正心满意足的舔着唇边魏黯的鲜血，一副魇足而得意。
魏黯看着顾棠接过绿椒手中的灯笼，自己走到他面前。
片刻间，他有窘迫，还有一种心虚。
他心虚顾棠若是得知阿灵是幻化成女装的她朝自己投怀送抱，自己却还着了道，可会责备自己？可会生气？
顾棠却站在他面前，伸手将他持刀抵在阿灵脖子上的手推开。
下一秒，她从袖口处拉出一柄短剑，自己抵住了阿灵的脖颈，用清冷不悦的声音说道，“他已经说过不想给你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