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新年
江嘉年清晨起床,就觉得神清气爽的。
新的一年,新面貌,一切都要往最好去发展。
癸卯年大年初一,就不要想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了,江嘉年抹了抹眼睛,帮着双琴一起贴福字和门锦。
这么看起来多少有了些过年的气息。
外面远远近近的还有鞭炮爆竹的声音,听双琴说起,今日晚间城里还会有各式各样的烟花,这在棠邑实在是很少见的。
当然,往年她在家的时候也是看不了这些东西的,回回都是带着四喜找安静的地方能躲则躲,毕竟四喜这只胆小狗非常害怕爆竹那种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每次都会被吓到尿,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突然好难受,江嘉年揩了揩眼角溢出来的眼泪。以后她也没办法过个团圆年了,没娘也没爹了,好在还有四喜,等她回了棠邑一定要多给它吃些好的。
还好傅端这个院子大,和别人家的院子隔得也都挺远的,完全听不到别人家的欢声笑语,听不见就当没有,也算是给她的一种安慰了。
可她自己待着,也没事瞎想。越想越难受,江嘉年自闭了,裹着被子在床上躺着,哭着哭着太累了就睡着了。
“嗨呀,你看她,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嫁过人的样子,倒还真像是个黄花大闺女。”江嘉年身边围了好些个人,看着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看这小模样长得,真是标志。”
江嘉年鼻尖萦绕的都是脂粉味,她抬头看了一眼。她记得她,她是江嘉年在百花楼里对她照顾颇多的春花。可她记得她进百花楼一两年的时间里,春花就得病死了,怎么又出现了?哦,她又做梦了,又开始给她现在的生活进行预示了。实在是做了太多次这种让她窒息的梦,她现在多少有些麻木了。
“那可不,这可是嫲嫲高价买来的。”江嘉年看了过去,这个说话阴阳怪气的是冬雪。现在她们还不熟悉,等到以后她们关系都还不错,毕竟都是身不由己被卖进来的,没有必要这么针锋相对。
而她在招待过她的第一个客人之后,会被改名叫做秋菊。改了名字之后,她好像真的从江嘉年的身份里脱离了,成为了百花楼里的一个叫做秋菊的娼妓。
“起来吧,地上凉。”扶起她的人是夏荷,“她长这模样以后肯定会有好造化,你们看。”她扯开了江嘉年的衣服,露出了丰腴饱满的身体。
“果然,还是你眼睛尖,穿了这么多也能看出来。”
她这样就好像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不能有一个作为“人”的思想。被胡家卖了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就好像一张皮子,一个傀儡,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丈夫会被婆婆发卖掉,她受了太大刺激,只觉得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连喜怒哀乐都很少表达出来。
好在她运气好,遇到的人身边的人有如胡宗义一般无情无义的坏人,自然也有如同百花楼里的姐妹一般同病相怜互相打气的人。
“啧啧啧,瞧这些个男人,一点都不知道下手轻点,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夏荷帮江嘉年脱了衣服上药,红花油的味道有些熏眼睛,熏得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有些哭了的样子。
“嗯疼。”夏荷在帮她揉开身上的淤伤,她下手有些重,江嘉年闷哼了一声。
“忍着点,这些不给它揉开了,你这一时半会可好不了。”夏荷拍了一下她的肩胛骨处,让她放松一点,这样紧张地绷着,她揉起来更费劲。
这是江嘉年第一次待客,没成想就遇上了一个有这种特殊癖好的客人,真是一开始就登上了困难模式。
“你啊,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嫲嫲肯定给你排些难搞的人,你就嘴甜点,跟嫲嫲好好说,想必她也不会这么为难你。”夏荷作为过来人,真心诚意地给她建议,照着江嘉年的模样身段,但凡她脾气软些,也不至于伺候这些脑子不正常的人。
“怎么样?”春花也刚接完客,边整理着衣服就进了屋子。
“还好,把剩下来的这些搓开再养个两天应当没什么事。”
听着她们的聊天,江嘉年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被红花油熏得眼睛这次开始成串的往后淌眼泪。
“人嘛,活着还是要有个盼头的,我就想着有个什么机缘能脱了这贱籍,到时候找个深山老林没人认识的地方,有个小茅草房,养一些小鸡,屋前屋后还能种些菜。”春花接过夏荷手里的药,帮着江嘉年擦身上的伤。
“那我就想赚一大笔钱,拿这些钱砸死我那个没钱就卖了我的老爹。”夏荷说着,捂住了嘴嘻嘻笑了起来。
“你呢?”春花顺口问了一句江嘉年,本也没想着她会回答。
“我想回家。”江嘉年声音低低地说道,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还是春花尴尬一笑,缓解了这种气氛,“有个盼头都是好的,总好过整日不知道为甚活着。”
对,她想要回家。不是胡宗义的那个寡廉鲜耻薄情寡义的家,而是她自己的家,既然把她卖了,那她和胡家也就没有干系了。
从那之后,江嘉年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作为秋菊只做一个合格的娼妓该做的事情,平日里和楼里姐妹相处很融洽,对嫲嫲也很尊重,至于对客人更是灵活,摸清楚了每个客人的脾性爱好,让客人乘兴而归。
直到她得了病之后。
这种必死而且还死得很没有尊严的病不仅让她再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回家,同时也断了她的生活来源,很快她就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等待她的就是自生自灭。
江嘉年突然惊醒,大冬天的她居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鼻子,还好是正常的。
那种腐烂见骨,散发着恶臭的地方,她真是不想再见到了。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如遇神仙一般地逃离了乱葬岗的,如果让现在的她再去一趟,可能是当成吓软了腿,和乱葬岗的尸体们要共沉沦一段时间了。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双琴歇在外间,听到了江嘉年的动静,开口问道。
“嗯,没事,继续睡吧。”江嘉年拿了床头的帕子擦了擦汗,又躺了下来。江嘉年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过刚擦黑。没想到她这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从午晌都睡到晚上了。